秋雲說︰「鄭大娘腳崴了。」
謝錦書一听,也顧不上問晚飯的事情,和秋雲扶著鄭大娘急匆匆去找大夫。鄭大娘還回頭叮囑小紅,一定要看好燕窩,炖好了趕快給袁夢雨送去,並且要態度誠懇地認錯。
迎面看見了怒氣沖沖的李慎,他的身後還跟著玉荷。謝錦書一看這架勢,不知道自己怎麼又得罪了這位掛名的夫君大人,因為他狠狠地拿眼鏡瞪著自己,再一看,不對,是瞪著鄭大娘身旁的秋雲。秋雲怎麼敢得罪他?
正納悶間,李慎已經走了過來,質問秋雲︰「你為什麼故意打翻袁姨娘的燕窩?」
秋雲看著李慎身旁得意洋洋的玉荷,立刻明白過來,這玉荷是故意栽贓。
正待分辨,只听鄭大娘忍著痛回答︰「二少爺,這不關秋雲姑娘的事,是我這個老奴才老眼昏花,手腳不利索,弄翻了袁姨娘的燕窩,不過,我已經叫我女兒重新炖了一只,等好了就給袁姨娘送過去。」
鄭大娘在定國公府里是個有名的老實人,寧可自己吃虧,也決不說謊騙人,所以李慎听了她的話有些猶疑,看向玉荷︰「到底是怎麼回事?你剛才不是說,秋雲要給二少夫人熱飯,所以催著你趕快讓爐子,你不讓,她就打翻了燕窩嗎?」。
秋雲一听此話,倒不生氣,反而好笑,這個玉荷呀,當人家二少爺是個傻子呀,難道人家自己不會分辨真假嗎?說這樣謊話,真真可笑之極。
謝錦書還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就問秋雲︰「燕窩?什麼燕窩?怎麼又牽扯到袁姨娘了?」
秋雲把剛才的事情又講了一遍。
玉荷立刻漲紅了臉,一指鄭大娘和秋雲︰「你們都在說謊,明明是秋雲替二少夫人嫉妒袁姨娘得了二少爺的禮物,單單她的主子沒有,替她主子抱不平,故意打翻了袁姨娘的燕窩,以泄私憤。」
謝錦書問玉荷︰「這麼說,你在廚房親眼看見秋雲從爐子上打翻了你家主子的燕窩?」
玉荷張口結舌了半天,說︰「我雖然沒有看見,但是想也能想得來,就是你的丫鬟對我們袁姨娘不滿,才故意這麼做的。」
謝錦書笑了︰「玉荷啊,沒有親眼看見的事情,最好不要亂講。這樣好了,我們現在就去廚房,問問廚房里的其他人,究竟是怎麼回事?也別冤枉一個好人,也別放過一個壞人。」又對李慎說,「鄭大娘腳崴了,先給她找個大夫看看吧。」
李慎正在火頭上,且一心一意記掛著袁夢雨還沒吃上燕窩,所以也沒注意謝錦書竟然表現得這麼正常,就點點頭︰「也好。」隨即叫過來一個婆子,讓她扶著鄭大娘走了。
三個人來到廚房。
下人們看見李慎來了,紛紛作揖道福︰「二少爺好。」
李慎說︰「你們誰來說說看,剛才在這里,發生了什麼事情?」
賽花還在做思想斗爭。如果說出真相,那麼就意味著,她又要失去這次絕好的排擠掉鄭大娘的機會;可是如果說謊,廚房里這麼多雙眼楮看著呢,也不穩妥。但是,如果不說謊,就等于得罪了袁姨娘,也不劃算。賽花左右為難,干脆閉緊嘴巴,打算不吭聲了,听天由命。
李慎看大家都不說話,有些生氣,加重了語氣問道︰「怎麼,都啞巴了嗎?難道你們剛才都不在這里?都沒看見?」
隨手一指一個負責擇菜的小廝︰「你說說,究竟是怎麼回事?」
小廝看了一眼賽花,說︰「秋雲姑娘急著給二少夫人熱飯,可是爐子都忙著不得閑,後來,袁姨娘的燕窩炖好了,賽花嬸子就裝在食盒里出門。這時候,鄭大娘跑過來給二少夫人熱飯,不小心滑到了,把賽花嬸子也給絆倒了,于是,鄭大娘的飯菜灑了,賽花嬸子的燕窩也灑了。」
李慎環顧四周︰「是不是這麼回事?」
眾人猶疑著,點了點頭,賽花也若有如無地抽動了兩下脖子,算是贊同大家的意見。
李慎轉過頭問玉荷︰「那你怎麼說是秋雲故意打翻了燕窩呢?」
玉荷無話可說。
謝錦書本想開口斥責玉荷幾句,可又不想讓李慎知道自己其實不是個傻子。雖然剛才他沒有听信玉荷的一面之詞冤枉秋雲,可是一想起在家宴上他給自己的難堪,就氣不打一處來。
可是,就這樣算了?那也顯得二少夫人太好欺負了。
謝錦書一轉眼珠,看見一口正刷到一半的大鍋。那個刷鍋的人因為迎接李慎,就先把鍋倒扣著放在了鍋台上,大鍋旁邊是一堆鍋底灰,看來這個人剛才正在把鍋底弄干淨。謝錦書突然跑過去,抓了兩手黑乎乎油膩膩的鍋灰,出其不意地返回身來給正在不知道怎麼找台階下的玉荷抹了滿臉。
謝錦書嘴里嚷嚷著︰「哈哈,撒謊精,一臉灰!撒謊精,一臉灰!」
眾下人一愣,隨即爆發出一陣大笑。盡管他們知道,這樣做也許就會得罪風頭正生的袁姨娘和正站在這里二少爺,可這情形也太好玩了,他們想忍也忍不住。
李慎看著玉荷狼狽的樣子也有些憋不住想笑,可他到底素養好,忍住了,但也不打算呵斥那些下人們,對賽花說︰「笑什麼,趕快打水來給玉荷把臉洗干淨。」
賽花忍住笑打來了一盆熱水,可是還沒端到玉荷跟前,謝錦書就眼疾手快地將臉盆踫翻了。哼哼,這個賽花,據剛才秋雲講,竟然公然表示對自己的蔑視,也得給她點兒顏色瞧瞧,否則,連下人們都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故意怠慢加上冷嘲熱諷,以後自己還怎麼在定國公府立足啊!
打翻了臉盆,謝錦書繼續追著玉荷給她抹鍋灰,以前,這個可惡的丫鬟還和袁夢雨合伙欺負自己呢,今天,非把這口惡氣給吐出來。誰叫她自己找上門來了呢?
不一會兒,玉荷的衣服上也都是髒兮兮的鍋底灰。
玉荷哪里受過這個委屈?雖然她是個丫鬟,可她的崗位待遇很好,和那些整天做粗活的下人是有著本質上的區別的,不說別的,最起碼衣服整潔,儀容良好,現在突然受了這樣的襲擊,承受不住,竟然哇哇大哭起來。
謝錦書一看差不多了,心想自己也別太過分,就嘻嘻笑著出門︰「哈哈,好玩好玩,回家睡覺去嘍!」也不管晚飯吃了沒有,肚子是不是餓著。
李慎一看,搖搖頭,這個謝錦書,還真是個傻子。也沒辦法,只得帶了玉荷回去。
玉荷的樣子把袁夢雨嚇了一跳。
這天上午參加家宴,由于心情過于激動——因為李慎大大冷落了謝錦書——又加上這幾天興奮過度,又著了些涼,身體有點兒不舒服,就借機撒嬌,躺在床上哼哼唧唧,直嚷頭痛。李慎心疼得不得了,一面叫了大夫來看,一面叫玉荷去吩咐廚房熬燕窩粥來。誰想到燕窩粥沒等來,等來的卻是一臉油黑哭哭啼啼的玉荷。
袁夢雨驚問道︰「玉荷,你這是怎麼了?」
又看見李慎跟著玉荷一同進來,就問他︰「夫君,這是怎麼回事?」
李慎將事情進過大概講了一遍,又說︰「這個玉荷,不知道好端端的為什麼說謊,這下好了,弄了一臉鍋底灰,也算是得到一個教訓。你門可能不知道,在我們這定國公府,老爺夫人是嚴禁下人說假話的,要是被夫人知道了你的丫鬟當眾撒這樣的彌天大謊,最少要鞭笞二十。今天這件事就這樣算了,要是夫人問起來,我頂著。快去洗洗臉吧,把衣服換了。記住了,以後可不能這樣了。」
玉荷哽咽著答應了一個「是」,走出房門。
李慎說︰「廚房的小紅正在熬一只新的燕窩,一會就好,你先……」突然看見袁夢雨在哭泣,不停地拿袖子拭著淚水。
李慎慌忙問她︰「雨兒,你怎麼了?是不是哪里又不舒服了?」
問了半天,袁夢雨才稍稍止住淚水,嘆氣道︰「這府里,我怕是住不得了。」
李慎感到莫名其妙︰「好端端的,怎麼說這樣的話?又沒人趕你走,怎麼說住不得了?」
「今天,他們敢這樣欺負我的丫鬟,明天,未必就不會起到我頭上來。本來我就是個偏房,不被人待見,這下子,更見不得人了。」說著又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