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錦書趕忙搖頭︰「不是的不是的,我不是這個意思,我所說的環境的好與不好,是相對來說的。一個環境,不適宜某些花卉生長,但是另一些花卉到了那里,卻繁茂得不得了。」
「那你憑什麼就說這盆天山白雪沒緣分呢?」程公子越听愈糊涂,也越听越不高興。
「我可沒這麼說。」謝錦書連連搖手,「我的意思是說呢,程公子您看上去勇武非凡,天生嬌弱的天山白雪不太適合您,倒是有一盆‘飛瀑三千’和您很相稱,不如您看看?」
花農越發弄不明白,自己這里真的沒有什麼「飛瀑三千」啊,他連听都沒听過有這麼一個品種的白牡丹。
謝錦書一面裝著去拿花的樣子往里走,一面大聲沖花農說︰「爹爹啊,你把那盆飛瀑三千放在哪里了?」
花農簡直暈頭轉向了,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可是謝錦書不管這些,經過他身邊的時候,使勁兒抓著他和自己一起走。
走到了擺放牡丹的地方,謝錦書悄悄對花農說︰「老伯,趕快隨便找一盆便宜的打發了這個惡少。」
花農懵懵懂懂的,可似乎也明白了謝錦書這是在幫他,于是挑了一盆很便宜的白牡丹,遞給她︰「就是這盆了。」
謝錦書捧著這盆花走到程公子跟前︰「程公子,這盆飛瀑三千頗有大家風範,和剛才那盆沒什麼氣勢的天山白雪簡直不可同日而語啊,這麼大氣、這麼挺拔的白牡丹才符合您的氣質呀。」
程公子疑疑惑惑地接過這盆花︰「是嗎?」。
「千真萬確,絕對是!」謝錦書堅定地看著程公子的一雙小綠豆眼楮,用無比肯定、無比堅信的語氣回答。
程公子拿著那盆花左右瞧了瞧,覺得也不錯,就說︰「也好,我就要這個了。多少銀子?」被謝錦書一番攪擾,他幾乎忘了袁夢雨和李慎。
可是「八字胡」不懷好意地說︰「少爺,我怎麼覺著,這盆花不如剛才那盆好看呢?咱們得弄清楚,萬一這丫頭和這老頭兒欺負咱們不識貨,給了我們一盆沒名堂的破花,那豈不是要惹人笑話?」
謝錦書正在暗暗咒罵「八字胡」,虔誠地祈禱他嘴上生個鐵鍋大的瘤子一輩子好不了,卻听見人群里又發出來一個讓她哀嘆不已的聲音︰「是啊,我也從來沒听說過什麼‘飛瀑三千’啊!我也算對白牡丹了如指掌,可就是沒听說過有這麼一種白牡丹。」
程公子立刻改變了主意,厲聲責問謝錦書和花農︰「你們兩個說實話,是不是想糊弄本國舅?」
他身旁的隨從們立刻拔出刀來,對準了謝錦書和花農。
謝錦書在短暫的大腦空白後立刻恢復了正常思維,她滿臉堆笑地說︰「天地良心啊,我們這樣小小的花農怎麼敢欺騙您堂堂國舅呢?那不是就等于對皇後娘娘不敬嗎?那不就等于對皇上不敬嗎?而對皇上不敬,可是要殺頭的!」謝錦書舉起右手,在自己脖子上果斷地劃過,「您想啊,我們至于為了一盆花丟掉自己的腦袋嗎?」。
「那倒也是。」程公子和「八字胡」點點頭。
「所以呢,」謝錦書再接再厲,準備一鼓作氣一舉說服程公子,「這盆白牡丹可是我們新引進的珍貴品種,我們花了整整三年時間,才培育出來這麼一盆呀,可比那個什麼天山白雪值錢多了。我敢打賭,在整個大明朝,從天山到澎湖列島,你們誰也找不出來這樣一盆飛瀑三千!」
眾人瞪大了眼楮,听著謝錦書這番不著邊際但似乎又有點兒道理的演說。
李慎和袁夢雨更是露出了聞所未聞的表情。
謝錦書接著說︰「如果說,你們中間,」嚴肅地一指剛才那個聲音發出的地方,「有人懷疑飛瀑三千的存在,那是因為你們對白牡丹的研究還不夠精深。俗話說,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你們沒有見過听過的東西,並不代表不存在。事實上,在這大千世界茫茫宇宙,我們作為一介凡人,實在都是井底之蛙呀,所見所聞太少太少了。」搖頭做痛心疾首狀,「不要說一盆白牡丹了,就是對我們自身,又能了解多少呢?」
謝錦書指了一下疑似剛才說沒听過飛瀑三千的那個人︰「你來告訴我,你有多少根頭發,皮膚上有多少個汗毛孔,你的每塊骨頭有幾斤幾兩,而你身體里流的血,到底能裝滿多少個酒壇子?」
那人听著有些血腥,嚇得一縮脖子,不再吭聲。
除了秋雲躲在一旁捂嘴偷笑,其他的人——包括程公子、李慎和袁夢雨——都被唬住了,他們的表情漸漸變得嚴肅起來,似乎都在認真思考這位花農的女兒提出的深奧的問題。
半天都沒人說話。
呵呵,效果達到了。謝錦書滿意地背著手在地上踱來踱去︰「所以說呢,人啊,一定要謙虛謹慎,不要裝出一副自己什麼都知道、什麼都見過的樣子,那樣,除了讓自己出丑之外,還有什麼用呢?」
程公子已經把李慎和袁夢雨丟在了腦後勺,只管張大嘴呆愣愣地看著滔滔不絕的謝錦書。
謝錦書走到他面前,語重心長地說︰「程公子啊,前面我還以為,你是一位頗有胸襟的人,只有你,才能配得上這盆飛瀑三千,可是,你剛才的表現,太讓我失望了。」
程公子不由自主地抱緊了花盆︰「別誤會別誤會,我不過是開開玩笑罷了。這盆飛瀑三千,我要了,你開個價,我絕對照付。」
謝錦書一笑︰「程公子這麼說可就太小看我們了。我爹爹早就說過了,花送有緣人。」
花農心想,我什麼時候說過這句話啦?
謝錦書說︰「所以,這盆稀世之寶——飛瀑三千,我就代我爹爹決定,送給程公子了。」心想,反正也不值錢,要是那花農想不通的話,我給他幾兩銀子算了。
程公子不再懷疑,喜滋滋地親自捧著花盆走了。
李慎和袁夢雨這才回過味兒來,心想這哪里是什麼花農的女兒,這分明就是謝錦書麼。可是她,這究竟算是怎麼回事?
眾人一看好戲也收場了,于是漸漸散去,到別的地方去了。
花農兀自迷迷糊糊,瞅著這個突然冒出來的「女兒」直犯嘀咕︰今兒是怎麼了,淨撞邪。
謝錦書走過去跟他說︰「老人家,你不要害怕,剛才我看那程公子來者不善,怕他對你不利,你一個花農,哪里惹得過人家?所以,就冒充了一把你的女兒糊弄他,你不介意吧。」
花農這才明白過來,一拱手︰「多謝這位姑娘了。這個程國舅,前幾天確實去了我家里,要出高價買這盆天山白雪,可是我雖然是一介布衣,卻不想趨炎附勢,這麼好的牡丹,哪里能丟進他那個豬圈,所以就拒絕了。沒想到他懷恨在心,今天竟然來牡丹園挑事兒,要不是姑娘你剛才解圍,我這園子,怕是要被他們給砸了。」
謝錦書一笑︰「既然沒事了,那我就告辭了,剛才事出突然,多有得罪,請見諒。」
花農過意不去︰「你幫了我這麼大的忙,我怎麼能讓你空手回去?這樣吧,我送你一盆白牡丹,你想要哪一盆,就告訴我。」
謝錦書說︰「這怎麼好意思呢?」心里說,我也不全是為了幫你了,也是為了給自己出口氣。
秋雲倒是很想要一盆,可是謝錦書已經謝絕,她也不好張口再要,只得跟著謝錦書走出園子。
來到一處僻靜的地方,謝錦書這才坐在地上,撫著胸口說︰「唉呀媽呀,嚇死我了!」
正想和秋雲趕快離開這里,卻不想李慎沖過來一把抓住她的手︰「我不是叫你好好在寺里待著嗎,你怎麼不听我的話,跑到這里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