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雲看小丫鬟們收拾好了碗筷去了廚房,對謝錦書說︰「二少夫人,你怎麼不知道辯駁幾句呢?今天下午,袁姨娘還好好的,你去看她的時候,她不是還在院子里散步嗎?」。
謝錦書無奈地一攤雙手︰「可是我來不及說呀,你沒見他那一副天塌下來了的樣子啊,我就是說了,他也未必听得進去。再說了,袁夢雨既然叫玉荷過來傳話,那一定是早有預謀的。我們現在只能靜觀其變,見招拆招吧。」
秋雲懊惱地說︰「還以為總算你當了家,在這府里的地位會高一些,可沒想到,這個袁夢雨連病著都不放過你。我看她這個人不好惹,我們得小心一點。」
謝錦書說︰「恐怕是袁夫人的主意。」
又一想,不行還是離開這里算了,本來以為日子好過起來了,可還是這個樣子,真是讓人煩惱。
……
袁夢雨料定李慎一定連飯都顧不上吃就來看自己,就早早作出了不勝病弱的樣子,躺在床上,听見李慎的腳步聲,立刻蹙眉抽鼻,堆積出委屈哀怨的樣子,只等李慎一進屋,眼淚就會如觸動開關般嘩啦嘩啦流下來。
所以,李慎一掀簾子,首先看見的,就是袁夢雨梨花帶雨的樣子,他當然不會知道,這是經過袁夫人那位天才大導演指點過的,而袁夢雨也屬演技派演員,一點就通,並且現學現賣,當場發揮,並且成功地唬住了他。
李慎又心疼又著急,上前一把抱住袁夢雨︰「雨兒,雨兒,你哪里不舒服,我這就叫大夫來。李忠!李忠呢!快叫李忠過來!不,讓他不用過來,直接去請許大夫。要是許大夫不在家,就去請何大夫!」
袁夢雨一看計謀成功,繼續說︰「我今天很不舒服,覺得胸口悶得厲害,小肚子也疼痛難忍。」
李慎奇怪道︰「那麼錦書為什麼不管?她在干什麼?」
袁夢雨抽抽搭搭地說︰「我叫人去說了兩次了,她都說忙,要照顧這一大家子,沒空來管我這些小事。」
李慎想了想,疑惑道︰「錦書她不會這樣做吧?她為了你趕快好起來,還拿了三千兩銀子派人到四川去給你買藥材,為了這個,還得罪了高姨娘。」
袁夢雨哭道︰「這正是她的高明之處。先做做好人,讓大家都看見,她對我多麼多麼好,再暗地里使手腳,叫我啞巴吃黃連——有口說不出。」
李慎說︰「我看錦書沒那麼小人,也許她當時真的很忙。」
袁夢雨哭得越發厲害︰「是啊,她忙,你忙,你們都忙,干脆我死了算了,免得活著礙你們的眼!」
玉荷說︰「二少爺,按說我一個丫鬟,不該多嘴挑唆主子們不合,但是,兩次都是我去求二少夫人的,可二少夫人竟然說,一個小妾而已,病了就病了,有什麼大不了的。還說,袁姨娘病了正好。」
「她為什麼這麼說?」李慎很不明白。
袁夢雨說︰「這還不明白?要是我一直這樣病著甚至死了,她就可以和你和和美美過日子了。」
李慎怒發沖冠︰「她竟然敢這樣說!」就要沖出去找謝錦書問個清楚。
袁夢雨掙扎著從床上探出半個身子︰「夫君!」
李慎回頭一看,袁夢雨虛弱得快要掉下床來,只得回身又抱住她,說︰「你放心,我去教訓教訓她就來,讓她知道,她該怎樣對待你。」
袁夢雨倒在李慎懷里,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夫君,你要是真為我好,就不要去了。」
「為什麼?」
「她如今是當家的少夫人,豈是我能惹得起的?你這一去問她,她肯定不承認,若是糾纏起來,倒顯得我無事生非,對她不尊敬。要是在老爺夫人那里告我一狀,連你都為難呢!我不想因為我而讓你被老爺夫人斥責。再說,我也沒什麼大礙,就算了吧。」
李慎感動得聲音都有些顫抖了,用力緊緊摟住袁夢雨︰「雨兒,你太善良了,自己受了委屈,卻還替我著想。你太好了!」
袁夢雨在李慎懷里露出了一個勝利的笑容,並且和一旁站著的玉荷交換了一個得意的眼神。當然,這一切,李慎是看不見得的,他已經完全沉浸在對袁夢雨的愧疚心疼和對謝錦書的氣憤當中了。
袁夢雨一看第一步成功,接著說︰「夫君,我昨天晚上做了一個夢,有些不祥。」
李慎急問︰「什麼夢?」一邊說一邊講袁夢雨抱到床上,輕輕把她放下,又給她蓋好了被子。
袁夢雨說︰「昨天晚上,我夢見這屋里和這院子里有很多青面獠牙的鬼魅,在我周圍舞來舞去,嚇得我半夜里驚醒來,都不敢再睡。」
玉荷補充道︰「是啊,袁姨娘這幾天總是在半夜里驚叫著醒來,大汗淋灕,再也睡不著,只好我陪著她。」
李慎皺眉道︰「有這樣的事?玉荷,你怎麼不告訴我?」
袁夢雨忙接口︰「是我不叫她打擾你的。我知道,這些日子你衙門里事多,不得空閑,我怎麼能拿這樣的小事來給你增添煩惱呢?」
李慎感動得都快要涕淚交加了。他緊緊握著袁夢雨的手,說︰「知我者,袁夢雨。雨兒,你放心,我一定不會叫這些鬼祟一直糾纏你的。我明天就——不——等會兒就讓錦書去請僧道來,做一場法事,驅驅邪魔。」
袁夢雨說︰「不用了,做法事,人太多,動靜太大,給人知道,又要說我張狂了。我听人說,明覺寺的小金佛很靈驗,可以驅邪除魔,不如我們請一尊來,供在這里屋里,豈不是更好?」
李慎突然有些為難︰「可是據說,明覺寺的小金佛,不是那麼容易請來的。」
袁夢雨臉色一黯︰「我就知道你不會答應。你是嫌小金佛太貴,會花你很多銀子。你舍得為謝錦書買海藍水晶的步搖,卻舍不得為我請小金佛來驅邪,我知道,你現在被她迷住了,眼里只有她了。」
李慎忙說︰「不是的不是的,我怎麼能因為這個緣故而置你于不顧呢?我答應你就是,明天就去明覺寺,請來小金佛。」
袁夢雨這才露出了一丁點兒微笑。
……
第二天一大早,李慎來到兵部衙門里,焦急地等著龐之言的到來。
直到點卯的時間,龐之言也不見蹤影,李慎不由得急道,問常跟著他的一個士兵︰「龐大人今天怎麼還不來點卯?」
士兵說︰「回李大人,龐大人昨天請了假,說今天有些事情要辦,晚一些來。」
李慎急得直搓手︰「那他說沒說,要到什麼時辰才來?」
士兵搖頭︰「這個,龐大人沒交代。」
這半天時間,李慎過得心不在焉焦慮萬分,出了好幾次差錯,招來上司大人不滿的白眼。
午飯時間過去的時候,李慎才在望眼欲穿中看見龐之言哼著小曲邁著四方步踱進兵部大院。
他立刻從桌子後面奔出去,瞬間來到院子里,一把攥住龐之言的胳膊︰「之言,你這一早上去哪兒了,害我等得心焦!」
龐之言上下打量了他一遍,又伸出一只手模了模他的額頭,又模了模自己的額頭︰「沒燒啊。李慎兄,你這是怎麼了?」
李慎將龐之言拉到一個僻靜的角落,說︰「我有急事找你。」
「什麼急事呀?」
「我跟你借些銀子。」
「嗨,就這事兒呀。」龐之言擦擦頭上的汗,「我還以為你怎麼了呢。說吧,借多少?」
「六千兩。」
「多少?」龐之言以為自己听錯了,「你說借多少?」
李慎不滿地瞪了他一眼︰「你別這麼大聲好不好?叫別人听見多難為情。」
龐之言放小了聲音︰「我說,你借這麼多銀子干什麼?你一向很節儉的,不會是給謝錦書買了海藍水晶步搖,袁小姐不服氣,吵吵著也要一個吧。那步搖京城只此一枚,花都少銀子都買不到了。昨天,趙百萬踫見我,還說可惜可惜。」
「可惜什麼?」
「可惜那枚海藍水晶步搖啊!本來,趙夫人早就看中了那枚步搖,可當時沒帶那麼多銀票,回到家里又被別的事耽擱了一下,本來想得空就去買下來,可沒想到,被你搶先了一步。」
「那她為什麼不給付老板說,給她留上兩天?」李慎知道,有的富戶人家的夫人小姐,看上了哪件首飾,當時沒帶銀子,就會讓老板給留幾天,等他們取了銀子再來拿。
龐之言說︰「那可是京城獨一無二的海藍水晶步搖,你當是一般的金步搖呢,說給你留幾天就留幾天?趙夫人知道這步搖不同尋常,沒好意思開這個口。對了,你借銀子,是不是要給袁小姐也買個差不多的步搖啊?」
李慎沮喪地說︰「不是步搖,可也差不多。」
「差不多是什麼意思?」
李慎說︰「到明覺寺去請一尊小金佛。」
「你請小金佛?」龐之言更加驚奇,「好端端的,你請明覺寺的小金佛干什麼?」
「雨兒說她那里有鬼祟。」為了借到這大宗的銀子,李慎只能實言相告。
「鬼祟?」龐之言一臉的不相信。
「哎呀你就別這副樣子了,你就說,借不借吧。」
龐之言說︰「六千兩銀子,我倒是能拿出來,而且我也不急等著銀子用,可是,你說的什麼鬼祟,有些嚇人。」
李慎又好言相告︰「之言,好兄弟,我就知道你又慷慨又講義氣,你先借給我,等我拿了這次調撥兵役的獎賞,立刻還你。」停了一下,又補充一句,「再請你喝酒,怎麼樣?」
龐之言說︰「行了行了,我也不稀罕你那一頓酒。我可是看在我們多年好兄弟的份上借給你的,至于你的雨兒,關我何事?說句你不愛听的話,只要沾到你的女人,我就要倒霉。」
李慎想起了謝錦書,說︰「錦書原本要請酒給你道歉的,可是她一回到家里,就當了家,忙得不可開交。」
「請酒就免了。」龐之言急忙制止李慎,「我借給你六千兩銀子,只要你別牽扯到我就行。下午我回趟家,給你拿銀票來。」
「多謝之言賢弟。」李慎做了一個又深又圓的揖。
「行了行了,咱們兄弟,這麼客氣干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