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似乎又恢復了平靜。謝錦書不能出門,只好安心養傷,盼望著自己盡快好起來,能趕上三月三去放風箏。
李慎和袁鶴這幾天都沒有露面,謝錦書覺得很清靜,讓秋雲找出紙筆,思考春裝的新樣式。她想,既然有了足夠的上等緞子,那麼,這一次的設計,就以莊重典雅為主,含蓄之中不失富麗堂皇,那些夫人小姐,一定會喜歡的。
這一天,謝錦書特別有靈感,一直伏案畫服裝草圖,畫到了深夜。秋雲好幾次打著呵欠催她睡覺,她都說︰「趁著今天不想偷懶,多設計出一套來,反正正在養傷,別的也干不了。明天晚一點起來就行了。」
秋雲只得給爐子里又添了炭,給手爐和腳爐里也添了木炭,給謝錦書放好,關上門,回自己房間睡覺去了。
謝錦書一口氣畫出了三套春裝的草圖,又細細修飾了一番,謄在新的白紙上,抬起頭,揉揉酸痛的脖頸,只听得街上更夫打更的梆子聲,知道已經三更天了,于是打算吹熄了燈睡覺。
突然,房門被輕輕推開了。
謝錦書猛然一回頭,卻看見了袁鶴。
「袁鶴?」謝錦書驚奇地說,「你怎麼這個時候來啦?你出遠門回來了?」
袁鶴似乎剛剛走了很遠的路,一臉塵霜,听見謝錦書問他話也不回答,徑自走到桌子跟前,抄起茶壺,用壺嘴對著自己的嘴,「咕咚咕咚」灌下了一整壺茶水。
謝錦書又問道︰「袁鶴,你趕了八百里路呀,渴成這樣?」想了想,又問,「你沒回剪子巷?」
袁鶴大概是喝飽了,放下茶壺,一抹嘴邊的水珠︰「剪子巷。我暫時不能回去了。」
「為什麼?」謝錦書更加不明所以,「那里不是你的據點嗎?」。
「官府的人在那里等著我呢。」袁鶴笑道,「我怎麼可能去自投羅網?」
「這麼說,夜光塔是你……呃……拿走了?」想了想,沒說那個「偷」字。
袁鶴在桌子邊上坐下來︰「是我拿走了。可是,你是怎麼知道的?」
謝錦書小聲說︰「那一次在圓通寺,我無意中听到你和你妹妹的對話。那天晚上,我本想去看看夜光塔,沾點那寶貝的好運氣,可是一听你的企圖,又沒敢去,萬一夜光塔丟了,人家把我當成賊就不好玩了。對了,」又開始八卦,「那夜光塔有重兵把守,你是怎樣得手的?」
袁鶴說︰「這你就不要問了,總之,我袁鶴想拿到的東西,還沒有拿不到的。」
「我真的不明白,你干嗎非要做這麼危險的事情。」謝錦書終于提出了自己的疑問,這個疑問。在圓通寺的時候,就已經存在她的心里了,「夜光塔雖然價值連城,可你也沒辦法賣了它去換銀子花,干嘛要干這麼費力不討好的事情?再說了,你是袁家長子,本身就已經家財萬貫了,為了一個夜光塔鋌而走險,我覺得真是劃不來啊。」
「你不懂的。我拿走夜光塔,不是為了換銀子花,即使不靠著袁家,我也不缺錢。」
「那你為了什麼呀?你一不是江洋大盜,二不是佛家弟子,三不是善男信女,要那個夜光塔干什麼用?」
「這些和你沒有關系。」袁鶴站起身來,看樣子要走,「你會向李慎告發我嗎?」。
謝錦書想了半天,搖搖頭︰「你放心,我不會將這件事情說出去的。你能告訴我這樣大的事情,說明你很信任我,拿我當朋友,那麼,我是不會出賣朋友的。」
袁鶴笑了,為這深夜昏暗的屋子增添了一抹明亮︰「那麼,我先走了。」
剛剛走到門口,又收回腳步︰「錦書,我想問你一句話。」
謝錦書說︰「什麼話?」
「如果,有一天,我來向你提親。你會不會答應我?」
拄著雙拐出來送他的謝錦書差點兒被嚇了一個跟頭︰「不會吧袁鶴,你不是拿我當朋友嗎?怎麼會問這樣的問題?」
「我就是想知道,你願意不願意。」
「我……」謝錦書不知道該怎麼回答,故意轉移話題,「對了,你不能回剪子巷,那麼,你有地方待嗎?」。
話一出口,覺得自己純屬沒話找話。人家當然有地方待了,不至于晚上睡大街。
袁鶴笑了笑︰「有地方。錦書,你這是在關心我嗎?」。
謝錦書愣了一下,趕緊說︰「當然了,朋友麼,就應該互相關心的。再說你也幫過我的忙,我都還沒謝你呢。」
大概秋雲被這邊的說話聲弄醒了,謝錦書看見,她的屋子里亮起了燈,又在寂靜的夜里听到了她穿上鞋往門外走的腳步聲。于是趕緊對袁鶴說︰「你快走吧,秋雲就要出來了。」
袁鶴縱身一躍,消失在夜色之中。
秋雲披著外衣,左手托著一盞燈,一面往這里走一面問︰「小姐,剛才你在和誰說話呀?」
謝錦書趕緊撒謊︰「沒有跟誰說話呀。秋雲。你是不是做夢了?」
「那你怎麼不在屋里待著,走到門外來了?」秋雲盯著她,「而且看這樣子,你已經在這屋外站了很長時間了。」
「為什麼呀?」
「因為你凍得鼻子都紅了。」
「哦,」謝錦書趕緊掩飾道,「我畫圖畫累了,看這上弦月正好,就出來看看。」
「上弦月?」秋雲也抬起頭向天空看,「都到二月初了,再過半個月,你的腳就好了。」
「秋雲。回去睡覺吧,天氣這麼涼。」被秋雲一說,謝錦書也覺得很冷。
秋雲沒有現有別人,只好回房睡覺去了。
第二天,李慎來了。
謝錦書有些心虛地關心了他一下︰「那個,夜光塔的案子,有進展了嗎?」。
李慎看上去心情不錯︰「有了一些進展。」
「哦?那個偷竊者,被抓到了?」
「還沒有。不過,我們已經知道他是誰了。」李慎抿了一口茶。
「是誰呀?」
「對不起錦書,這個,我不能說。」李慎有些抱歉,「你也知道,這樣的事情,是要保密的。」
「哦,沒關系,」謝錦書趕緊點頭,「我理解我理解。」
「對了錦書,你的腳,現在感覺如何?」
「已經不疼了,也不太麻了,只是還得半個月才能拆掉夾板,也不知道那個裂縫長好了沒有。」
謝錦書又惆悵起來。要是在二十一世紀,想知道骨頭長好沒有,去拍個片子就行了,一目了然。可在這古代,自己怎麼能知道骨頭長好沒有呢?
李慎說︰「這你就不要擔心了,肯定能長好的。」
「是嗎?」。一提到這只倒霉的腳,謝錦書就打不起精神來。
李慎說︰「當然能好起來了。以前,我見過骨頭整個斷掉的人,夾板拆掉後,都可以走路了。」
「但願如此啊。」
「按照佟大人說的,你現在可以吃雞鴨魚肉了,我給你帶了兩條活魚,已經給秋雲了,讓她做給你吃。」
謝錦書笑道︰「秋雲已經給我買過好幾條活魚炖湯喝了,你下次來,不用再拿吃的東西。我這里很多的。」
李慎說︰「我拿來的魚,秋雲可是買不到的。」
「為什麼呀?」謝錦書覺得奇怪,在冬天,人們就已經鑿冰捕魚了,拿到集市上去賣,都能買上個好價錢。
「因為我拿來的魚,只有京城近郊山里的湖水里面才有,而且,這種魚機靈得很,很不好捉到。」
「這麼說,」謝錦書有些瞠目結舌,「那兩條魚,是你自己去逮來的?」
「是啊。這魚還有個很有意思的名字,叫做‘金圈子’。」
「為什麼要叫這個名字?」
「因為這魚的眼楮周圍是金色的。這種魚熬湯,最能養血壯骨,所以我叫秋雲炖成魚湯給你喝,這樣,你的腳就能很快好起來。」
謝錦書很過意不去︰「李慎,其實你不用為了我奔忙。我知道,這些日子你一直都在辦案,本來就夠忙的了,哪里有時間去釣魚呀。」
李慎說︰「這你就不要操心了,總之,你只管養傷就行。」頓了一下,又補充道,「你可別往別處想,我這麼做,不過是想讓你趕快能走路,並沒有別的什麼意思。」
謝錦書尷尬道︰「我沒往別處想,只是覺得不好意思,總是麻煩你。」
「你太客氣了。」頓了一下,李慎突然有些躊躇的樣子,「錦書,你最近……見沒見過袁大公子?」
謝錦書吃了一驚︰「你怎麼突然問起這個來了?」
李慎說︰「沒什麼,就是突然想起來了,隨便問問。」
「沒有。」謝錦書肯定地說,「我有很長時間都沒見過袁大公子了。你找他有事嗎?反正我知道,他一向不住在袁府,而是住在這附近的剪子巷。」
「我知道。」李慎低頭沉思,飛快地打斷了她的話,「我沒事情找他,只是覺得他似乎對你有意。」
「那麼你是不是想問,我是否有嫁給袁大公子的打算?」謝錦書有些不高興,沉下臉來。
「錦書,」李慎稍有不滿地抬起頭來,「我怎麼會這樣想呢?你把我看成什麼樣的人了?我只是隨便問問罷了。」
謝錦書心想,你哪里只是隨便問問,你是在追查偷盜夜光塔的嫌犯的下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