麗妃點頭道︰「嗯。冬兒,你就給這長陽宮里的周公公、吳公公、廖姑姑和小茹四個人教教怎麼侍弄鳥兒。」
冬兒仍舊低著頭,答應了一聲「奴婢遵命」。
廖姑姑過來將她領出去了。
麗妃似是無意地對謝錦書說︰「六妹,我記得你好像說過,你也很喜歡養鳥,不如跟過去看看吧。」
謝錦書本能地想說,我什麼時候說過喜歡養鳥了?但隨即明白了麗妃的意思,走出寢殿,來到庭院里。
廖姑姑正在將那些鳥兒指給冬兒看︰「冬兒姑娘,這翠鳥,這畫眉,還有這幾只虎皮鸚鵡,都是娘娘最喜歡的,你可得侍弄好了。」
謝錦書覺得奇怪,因為這些鳥兒一個個活蹦亂跳,看樣子根本不需要調養,而且宮廷里面也有專門侍弄花鳥魚蟲的人,用不著專程從王府里面請一個馴鳥師來吧。
帶著這些疑惑,謝錦書站在冬兒身後,看她將每一只鳥兒都細細觀察了一番。其實,她能看得出來。冬兒貌似精心,實則心不在焉,可礙于廖姑姑站在一旁,她不得不做出對這些鳥兒很感興趣的樣子。
廖姑姑說︰「我听說冬兒姑娘擅長馴鳥,能讓鳥兒隨著樂曲翩翩起舞。麗妃娘娘的這些鳥兒看著機靈,可也沒什麼特別之處,所以呢,特意請來冬兒姑娘教教。」
冬兒強打起精神說︰「要想讓鳥兒翩翩起舞倒也不難,只要假以時日悉心訓練就能辦到。」
謝錦書盈盈笑道︰「那麼請問冬兒姑娘,這些翠鳥畫眉會不會如相思鳥一般,在茫茫人海中找到有緣之人哪?」
冬兒吃驚地回頭,看見了那個假裝丐婦混入王府、後來又被郡主吊起來的女子。那天晚上,王爺已經告訴她,這個女子,就是麗妃的妹妹、未來的肅王府郡馬的前妻——謝錦書。
冬兒來不及調整自己的思路,而且她本來也沒那麼多多心眼子。于是慌亂地回答︰「普通的鳥兒怎麼會有那樣的靈性?相思鳥之所以成為相思鳥,肯定有與眾不同的地方。」
謝錦書笑容不改︰「是嗎?可是我好像听有的馴鳥人說,只要訓練得法,很多鳥兒都會做出一些令人驚奇的舉動。」
截止目前,冬兒算是謝錦書在明朝認識的唯一一個懂得馴鳥的人,在這里,她不可能听什麼訓鳥人說過那些話。但是在二十一世紀,她從網絡上偶然瀏覽過此類的信息,于是拿來咋呼冬兒。
冬兒早就知道此番進宮來凶多吉少,可沒想到這場不可避免的審問來得這樣快。又想起王爺和郡主的話,小心地說︰「是嗎?那可能是奴婢馴鳥的功夫還不到家。」又對廖姑姑說,「廖姑姑。奴婢真的沒有什麼馴鳥的本領,只是一個鄉野丫頭,實在是沒有本領給娘娘馴鳥,求求您,給麗妃娘娘說一下,讓奴婢回去吧。」一邊說一邊跪下,用一種絕望的眼神看著廖姑姑。
謝錦書心有不忍。
這冬兒姑娘,原本只是一個快樂的養鳥的女孩子,可現在卻卷進了達官貴人的是非里面,弄不好,她就是個替罪羊啊。婉琦郡主當眾弄虛作假挑選夫婿固然有錯,可是,如果是據說非常喜歡她的太後的皇後偏袒,有意將大事化小,那麼,這個弄虛作假的罪名,冬兒就背定了。人家可以說,這個馴鳥的丫頭欺瞞王爺和郡主在先,以至于他們被蒙蔽,做出這樣荒唐的事情來。
謝錦書不吭聲了,思忖著怎樣做。才能既從冬兒嘴里套出實話,又能讓不讓她李代桃僵。
廖姑姑則面無表情地說︰「你好大的膽子,敢推辭娘娘派的差事。本姑姑看在你初次進宮不懂規矩的份上,就不將你剛在那番以下犯上的話告訴娘娘了。你抓緊時間訓練這些鳥兒,過幾天就是太後的千秋,娘娘打算選一兩只訓練得法的鳥兒在壽宴上表演呢。要是你做得好,能馴出讓太後稱贊的鳥兒,那麼娘娘自當重賞,可若是你把差事辦砸了,讓娘娘在太後面前丟臉,那你就是有十個腦袋都不夠賠的!」
說到最後,廖姑姑的語氣陡然嚴厲起來,嚇得冬兒打了一個寒戰。
……
夜深了,謝夫人帶著她的四個女兒回去了,留下來陪伴麗妃的謝錦書躺在偏殿的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她本能地感覺到,今天晚上有事情要發生。
果然,剛剛過了三更天,遠處隱隱約約傳來一陣嘈雜的聲音,似乎有人拿著兵器打斗,約莫折騰了半個時辰,周遭又安靜下來。
謝錦書十分害怕,更加難以入眠,叫了一個守夜的宮女來到正殿,想問問麗妃,到底發生了什麼事。可剛剛走到正殿門口,突然想起來,麗妃如今是孕婦。不能受到驚擾,于是嘆了口氣,打算折回去。
「妹妹,睡不著嗎?」。
謝錦書回頭一看,麗妃已經批了外衣,站在台階上看著自己。
「真是不好意思啊,驚動了姐姐。」
「沒有關系,反正天熱,也睡不踏實。」
「哦……我听見遠處有些吵鬧聲,所以……」
「你是擔心那個冬兒?」麗妃笑道,「看來,妹妹還真是一個狠下心來的人啊。」
「不是啊。」謝錦書心想,自己哪有那麼善良,「姐姐是知道的,那冬兒姑娘,其實只是一顆棋子罷了,先前是婉琦郡主的棋子,現在是我的棋子。但是,因為這顆棋子用不著了,而且很有可能要壞事,所以,婉琦郡主也許……」
麗妃說︰「不會有事的。若是你擔心冬兒,不如隨本宮去看看吧。」
謝錦書迫不及待地跟著麗妃來到長陽宮東面一個空蕩蕩的大殿里。正對著門的床上。直挺挺地躺著冬兒,還是那套粗布褲褂,上面有些新鮮的血跡,頭發凌亂,雙目圓睜。
謝錦書嚇得捂住嘴巴。半晌才顫抖著聲音問道︰「姐姐,冬兒她已經被……」沒敢再說下去,雙眼充滿了恐懼和疑問。
「六妹以為朕這皇宮是什麼?集市嗎?想來就來想走就走?還能進來隨便殺人?」
驀的,皇帝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謝錦書回頭一看,皇帝領著李慎、龐之言和兩列御林軍跨進大殿。
謝錦書疑惑地走到床邊一看,原來,這個「冬兒」是個布做的假人。那麼。真正的冬兒呢?
皇帝仿佛看出了她的心思,向一旁的小秦使了個眼色。小秦沖著門外喊了一聲︰「帶進來!」
兩名御林軍壓著冬兒走了進來,並強按著她跪在了皇帝面前。
皇帝神情悠閑地坐在椅子上,居高臨下地問冬兒︰「看到床上的假人了嗎?」。
冬兒低頭咬著下嘴唇,悶悶地回答︰「看到了。」
「那你有什麼話想對朕說嗎?」。
冬兒看著地板,說︰「冬兒嘴笨,不會說話,可冬兒知道,王爺和郡主待冬兒很好。」
「 啷——」一聲,皇帝踢翻了右腳邊的一個凳子︰「你真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呀!明明知道今天晚上是怎麼回事,還要替人遮掩。你知不知道,你這麼冥頑不靈,那就是死路一條!」
謝錦書看見,冬兒跪伏著的身體突然大幅度搖擺了兩下。
「陛下,」謝錦書想了半天,終于決定開口,。不是為了顯示自己能夠以德報怨,而是不想讓一個生活在王府最底層的小丫頭承擔這個莫名其妙的罪名。在她的心目中,皇室威嚴當然沒有一個人的生命重要,盡管這個生命在皇室家族成員的眼里如同草芥。「冬兒只是一個養鳥的人,連肅王府的丫鬟都算不上,雖然做過一些什麼,可她只是听主人的話,只會動手,不會用腦的。」
冬兒的身體又是一顫,可因為她的頭埋得很低,幾乎垂到了地上,謝錦書無法看清她的表情,也不能夠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麼。
皇帝冷冷開口道︰「六妹,你的話太多了。」又微皺眉頭責備麗妃,「愛妃,難道你沒有告訴六妹,不能對皇宮內的事情置喙嗎?」。
麗妃紅了臉,急忙讓宮女把謝錦書拉到自己身邊,用目光示意她不要再說話。謝錦書只得把一肚子的話咽回去,閉上嘴巴,看皇帝怎樣處置冬兒。
皇帝又給小秦使了個眼色。小秦再次向門外喊︰「都帶進來吧!」
四個人押著兩個一身黑衣刺客打扮的人走了進來。這四個人不是御林軍。因為裝束不同,謝錦書猜想,可能是皇帝的親信侍衛。听李慎說過,以前他和龐之言都是皇帝的親信侍衛,可以隨意進出乾清宮和書房,保護皇帝的安全,當然了,其他地方是不能亂去的,除非得到特殊允許。
四名侍衛將五花大綁的刺客丟在地上。
皇帝說︰「是誰讓你們來刺殺宮里的人?」
可那兩個刺客對視一眼,雙唇緊閉,一言不發。
又問了一聲,可他們突然口吐鮮血,倒地身亡。侍衛過去一看,原來是咬舌自盡了。
謝錦書傻了眼,這下子,死無對證,就算這兩個刺客疑似肅王府侍衛,可口說無憑,肅王完全可以來個死不認賬。她看見,跪伏在地上的冬兒微微側過頭,用眼角余光看著那兩個刺客,一直緊繃著的身體仿佛突然寫去了某個重擔,不易察覺地放松了下來。
謝錦書對冬兒的同情頓時蕩然無存,這麼愚忠的人,自己還用得著想辦法替她保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