聞訊趕來的李慎和謝錦書快步來到前院,一眼就看見已經跪了半個時辰的李恆。
此時正值深秋,陰冷蕭瑟,天空中烏雲密布,像是要下雨了。
謝錦書進得夫人的房間︰「母親,三弟他……怎麼還跪著呀?」
夫人無奈地說︰「是你父親叫他跪的。」
「能不能先讓三弟起來說話?」謝錦書希望能說動心地善良的夫人,減少對李恆的懲罰。
「我已經和老爺說了三回了,可老爺說不行,一定要跪夠三個時辰。」夫人嘆息道。倒不是她心疼這個和自己沒什麼感情的庶子,而是擔心李恆會因此而更加記恨謝錦書。
李慎和謝錦書又來到書房,見到了正在作畫的定國公。
定國公正在畫一棵青松。
「父親,三弟已經跪了半個時辰了,這懲罰意思到了就行了,不用非得那麼認真。」李慎一面看著父親的臉色,一面懇求。
李慎知道,其實父親這幾年是鐵了心要改改李恆的性子,否則,也就舍不得將他送到軍營去當一名低級士兵了。可謝錦書非要他來求情。本來不想答應,因為听了管家李忠的敘述,對李恆如此不尊重自己的妻子也很氣憤,就算是父親不懲罰,自己也會以兄長的名義教訓他。可是謝錦書說,不能讓李恆更加恨她,所以,李慎只得替妻子著想,向父親請求饒了這個弟弟。
定國公仿佛沒有听見李慎的話,直到將那棵青松一氣呵成畫完,才放下筆︰「慎兒,錦書,你們來看看,這副青松傲雪,畫得如何?」
謝錦書和李慎面面相覷。
謝錦書說︰「父親,恆兒今天事情雖然做得不對,可看在他剛剛回家的份上,就饒了他這一次吧。」
定國公直搖頭︰「就是因為他剛剛回家,我才要叫他知道,家里的規矩,不能視同兒戲,今天,他可以不將尊長放在眼里,明天,還不知道會做出什麼大逆不道的事來呢。唉——這孩子成今天這樣,也怨我這個做父親的。如果當初我對待他像對待怡兒和慎兒一樣嚴格,而不是一味地慣著他,也就不會弄到今天這個地步了。」
謝錦書心想,的確如此啊。不過,但願亡羊補牢能夠成功。
于是又勸道︰「父親,雖然家規重要,但三弟也跪了快一個時辰了。懲罰只是手段,而最終的目的,是一家人一團和氣。如果真的讓三弟跪上三個時辰,他心里的怨恨非但不會因此而消失,反而有可能會更加郁結,若是這樣,豈不是適得其反?依錦書看,不如就讓三弟起來吧。他才長途跋涉歸來,不要把身體弄壞了,看這天氣,可能要下雨了。」
定國公嘆氣道︰「錦書啊,我也不想這樣對待恆兒,自從他去從軍,已經整整六年沒有回家了,我也想和他一敘天倫之樂,而不是讓他跪在那里。弄成現在這個樣子,我的心也疼啊!可是,這孩子已經被我慣壞了,現在好容易走上正途,若是仍然放任他,就前功盡棄了。」
李慎擔憂地看了一下仍然挺直著脊背跪在庭院里的李恆,對定國公說︰「父親,教導三弟成器,也不急在這一時,懲罰過了,恐怕會適得其反。而且,」看了一眼謝錦書,「對錦書也不好。不知道的人,會以為是錦書的意思。」
「也好,看在你們夫婦的面上,我今天就先饒了這個逆子。只是讓錦書受委屈了。」
謝錦書急忙說︰「錦書不委屈,只要一家人高高興興的,比什麼都強。」
表面上大方賢惠,心里卻在不停地哀鳴︰我怎麼可能不委屈?我委屈到家了。要不是怕遭到更加激烈的報復,要不是還沒想好怎麼對付這個突然歸來的小叔子,我才不會這麼好說話呢!
定國公走到庭院里,看了看一臉倔強而大義凜然的李恆,突然顯出了疲憊之色︰「起來吧。你二哥二嫂替你求情,我也不好一意孤行。今天這件事情到此為止,希望你能明白我們的苦心。」
李恆不聲不響地站了起來,陰郁地看了一眼謝錦書,轉身走了。
……
回到樂心居,看謝錦書臉色不好,李慎急忙勸導︰「錦書,不要為這件小事生氣了,氣壞了身子不值得。」
謝錦書傷心道︰「我也知道這個道理,可是,恆兒實在是太過分了。以前年紀小,不懂事,又加上失去了親生母親,未免想不開,可如今,他已經十九歲了,又在外歷練了幾年,能做到從五品將軍,至少也是個懂得道理的人,應該明白,他的親娘並非因我而死。」
李慎說︰「恆兒與高姨娘母子情深,和四妹不一樣。我們先不要正面和他起沖突,看看他究竟是什麼意思再說。」
謝錦書無奈,只得說︰「好吧,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
定國公夫婦還沒睡,因為定國公也在勸慰夫人不要因為李恆的荒唐舉動而生氣。
夫人說︰「不是我刻薄,實在是高姨娘不過是個被攆出家門的小妾,老三和修媛本來就不該去她的墳上。但是我想著高姨娘也是個可憐人,就沒有追究恆兒強拉修媛去祭奠她的過錯。可是千不該萬不該,老三不該對錦書心存怨恨。這樣下去,讓錦書還怎麼在家中立足?」
定國公嘆道︰「恆兒這孩子,在軍營歷練了幾年,倒也有些長進,可就是有一點不好,太倔了。」
「或許,我們該給他說一門親事了。」夫人試探著說,「恆兒年紀不小了,今年整整十九歲,又有了功名,我們完全可以給他娶一個才貌雙全溫柔賢惠的妻子,這樣,他的心思都在小家上,也能淡忘高姨娘的事情。」
「這兩天,我也在想這個事呢。夫人倒和我想到一塊兒去了。」定國公頗有些後悔。因為自己將這個三兒子送到軍營去歷練,雖然成效顯著,可弊端也是顯而易見的,那就是,耽誤了李恆的婚事。
夫人說︰「這些天,我會和錦書慢慢留心,替恆兒選一個好的。」
定國公苦笑︰「你只叫錦書暗自留心就好,要是讓恆兒知道了妻子是錦書替他選的,那又要大鬧一場。」
夫人道︰「這個我也知道,到時候,只說是你和我選的就行了,省得麻煩。」
……
「母親,」謝錦書字斟句酌地說,「按理說,身為定國公府的二少夫人,又當著家,錦書理應為三弟的婚事盡心盡力。可是,三弟一向對錦書有些誤會,若是錦書替他謀劃這件事情,說不準他會不自在呢。」
夫人笑道︰「無妨,你只替我留心挑選便是,最後拿主意的,還是我和你公爹。這件事情,也不過是叫你跑跑腿罷了,如果你覺得太辛苦,那我就另作安排吧。」
謝錦書听夫人這樣說,不好再推辭︰「既然如此,那麼三弟的婚事,錦書責無旁貸。」
晚上李慎回到家里,一听謝錦書說起這件事,立刻將頭搖得像撥浪鼓︰「這怎麼行?怎麼能讓你替三弟挑選未來的妻子?父親和母親不是不知道,三弟與你一向不和。如果日後他們夫妻兩個有了口角,會埋怨你的。」
謝錦書也頗為犯愁︰「可是母親都那樣說了,難道我還能推辭嗎?」。
李慎說︰「家里的規矩,男子對這些婚喪嫁娶之事從來都不插手,都是當家夫人一手安排,如果沒有大的問題,他們只是最後點頭就行。如果他們認為不可以,那麼當家夫人就得重新去辦。這一次,母親可能也是沒有辦法了,這些日子,她身體不好,而父親一向不理會這些事,她只好交給你來辦。不過,你也別太擔心,有什麼事情,你及時告訴我,我來處理就是。」
謝錦書點點頭︰「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不過話又說回來,我也非常希望恆兒能有一個賢惠溫柔的妻子,說不定,這小日子過得一順心,他內心的郁結也會減少許多呢,總之,于我也是一件好事。」
「那你就抓緊時間去物色吧,等物色好了,悄悄告訴母親就行,別讓恆兒知道是你在替他張羅。」
……
夫人特意叮囑謝錦書,李恆未來的妻子,相貌家世倒在其次,最重要的是人品要好,性格溫順,知書達理,孝敬尊長,愛護弟妹,至于能干不能干,也不太要緊,反正這個家有謝錦書在掌管。
而且夫人還盤算著,萬一李恆仍然與謝錦書作對,那麼,就讓他們到別院去住,愛怎麼折騰就怎麼折騰,省得家里雞飛狗跳叫人心煩。她年紀大了,身體也不太好,只想清清靜靜養老。
……
經過幾個月的納采、問名、納吉、納征、請期,最終,李恆將參知政事劉大人的妹妹劉雪嬌娶到了定國公府。
定國公夫婦事先征求了李恆的意見,問他成親後想在家里住,還是想去別院住,李恆的態度很堅決,說要住在家里孝敬雙親。
不知問什麼,夫人有一種隱隱約約的擔心,擔心李恆住在家里並非為了孝敬雙親,而是為了繼續和謝錦書過不去。
將新人送入洞房後,謝錦書扶著夫人回到了房里,安慰道︰「母親也不要太過憂心了,三少夫人的人品,我已經找人打听過了,溫順謙和,不是個喜歡惹是生非的人,母親就放心吧。」
夫人疲倦地靠在被子上︰「如此最好。錦書啊,如果以後恆兒為難你,你只管來告訴我,我去和他說。若是雪嬌和你爭長論短,你也來告訴我,不要招惹他們夫婦。這位六小姐,雖說口碑不錯,可是她的哥哥參知政事劉大人曾經和袁天建走得很近,所以……」
謝錦書點點頭︰「母親不必擔憂,錦書會處理好這些事情的。」輕輕走出房間,帶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