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太醫一拱手︰「原來是二少夫人。夫人的這個病,說輕也輕,說重也重,就看怎麼調養了,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不能生氣著急。」
「周太醫辛苦了。」謝錦書一邊說一邊心想,夫人能不生氣著急嗎?定國公世代忠良,清廉得出了名,這下子,竟然冒出一個膽敢克扣軍餉中飽私囊的三公子,夫人不著急才怪呢。盡管李恆不是她親生的。
來到偏房,卻見夫人並沒有躺在床上靜養,而是坐在桌子旁邊,不住的地唉聲嘆氣。
謝錦書詫異地說︰「母親,您怎麼不好好休息呀!快,讓錦書扶您到床上躺著。這麼坐著,腿又要腫了。」
夫人擺擺手︰「我哪里躺得住?錦書啊,我們定國公府的名譽,都要給恆兒這個不爭氣的東西給毀掉了!」
「母親,您別著急,父親剛才已經讓錦書從家里支了兩千兩銀子,一會兒,他就帶著銀子和三弟去皇上那里請罪,爭取從輕發落。」
夫人很惆悵︰「我擔心,就連你父親也會受到牽連的。這幾年來,你父親那一班老臣幾乎都走得差不多了,老的老,死的死,辭官的辭官,回鄉的回鄉,數來數去,他們那些人里面,就剩下你父親和謝尚書還在朝中有一點點說話的地方。袁天建雖然前幾年因為他夫人女兒的事,被太後和皇上暫時擱置了提拔他當左丞相的打算,可是,這兩年竟然又有了炙手可熱的苗頭,皇上對他,仍然深信不疑……」
「母親您是不是擔心袁大人會替他的女兒和夫人報仇?」謝錦書背上滲出了一層冷汗。
「是啊。」夫人點點頭,「而這個袁天建一向擅長暗地里做事,我真的不知道,這次恆兒被彈劾,是不是他也有份。」
「不會吧。就算是袁大人要報仇雪恨,也是沖著二少爺和我,怎麼會不問青紅皂白就針對三弟呢?再說了,袁大人要是想報復,早就行動了,不會等到現在才動手的。」
「唉——」夫人無力地嘆了口氣,「但願如此吧。」
謝錦書說︰「母親,您好好休息,錦書先回去了。」
「對了錦書,慎兒最近怎麼樣?還是沒有消息嗎?」。
「前面,他住在一個朋友家里,這兩天,應該搬走了。他說,暫時不能告訴我他住在哪里。」
夫人並不特別擔心︰「慎兒做事一向有分寸,不會有事的,倒是恆兒,我不放心。這一次,克扣軍餉的事情被人彈劾,皇上震怒,一定要徹查,我擔心,恆兒這一次凶多吉少啊。」
「可否求求太後?」
「鐘太後這幾年身體不好,很少過問慈寧宮外面的事了,每日只是禮佛,除了皇上皇後親自去問安,其他人一概不見。」
謝錦書不知道說什麼好,只能先回到樂心居。
卻見到了一個不速之客——劉雪嬌。
「是雪嬌妹妹啊,有事嗎?」。
劉雪嬌一臉焦急︰「二嫂,想必你已經知道三少爺的事了。」
謝錦書點頭︰「我剛從父親那里听說。」
「二嫂,三少爺不懂事,做出這樣的事來,听說皇上大怒,要重重地治罪。二嫂,我知道,前面我們夫婦二人得罪過您,可是,看在三少爺和二少爺是親兄弟的份上,您救救他吧!」
謝錦書莫名其妙︰「我怎麼救他啊?連父親都沒什麼辦法。不過你也別太擔心了,剛才我已經拿了兩千兩銀子給了父親,讓他帶著三弟火速進宮去求皇上法外開恩,從輕發落。我想,皇上一定會看在定國公府世代功勛和三弟及時認錯的份上,網開一面的。」
劉雪嬌哭泣道︰「只好先這樣了。」
……
可令人失望的是,皇上並不給的世代功勛的定國公府面子,任憑定國公和李恆在殿外跪了兩個時辰都不宣,還將替他們通稟的小秦罵了一頓,說自己早就吩咐了下去,凡是定國公府的人來,一概不見,可小秦就是沒有記性,拿著皇上的口諭當耳邊風,並罰去了小秦一個月的錢糧。
被狠狠呵斥了一頓的小秦跪地認錯之後,耷拉著腦袋繼續當差,腦海里使勁兒回憶著,皇上什麼時候說過不見定國公府的人了。
皇帝余怒未消地對侍立一旁的袁天建說︰「朕最痛恨的就是這班貪污行賄中飽私囊挖朝廷牆角的蛀蟲。今天,李恆可以貪污兩千引資的軍餉,那麼明天後天,他貪污十萬兩銀子也未可知啊。袁愛卿,你說得極是,對待這樣的貪官污吏,絕不能姑息,否則,國家的綱紀都給他們敗壞了!」
袁天建躬身道︰「陛下英明。」
「不過,朕覺得這麼做,有些對不起定國公。畢竟,他征戰一生,功勛卓著,為了區區兩千銀子,不給他這個面子,他一定會傷心的。而且,若是母後知道了,也會責怪朕對老臣們不夠寬容體恤。」
袁天建說︰「陛下不必為此擔憂。定國公一生忠烈清廉,比陛下還要容不得這樣的事情,就算是陛下不嚴懲李將軍,他也會動用家法,讓李將軍長些教訓,不要再給定國公府丟臉。陛下這是為了李將軍好,在他只貪污了兩千兩銀子的時候就給他這個教訓,避免他以後犯更大的錯誤。至于太後那邊,陛下就更不用擔心了。太後這兩年已經不怎麼過問朝廷中的事了,只要沒人在她面前胡說八道,那麼她永遠都不會知道這件事的。」
皇帝點點頭︰「袁愛卿說的極是,只要太後不知道這件事,那就好辦多了。對了,這件事情,就交給袁愛卿來查個清楚吧。吏部那班人,多多少少會給定國公一點面子的,朕擔心,他們會從中做手腳,使李恆得以從輕發落。這樣一來,不但達不到懲戒貪官污吏的目的,還會在百姓中落下笑柄,說我大明朝的律法形同虛設,刑不上大夫。」
袁天建立刻跪地行大禮︰「請陛下放心,臣一定徹查此事,給天下百姓一個交代!」
「嗯。」皇帝欣慰道,「袁愛卿辦事,朕還是放心的。只是,不要牽連到定國公,畢竟,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兒子會貪污軍餉。」
袁天建鄭重地說︰「臣遵旨。」
……
定國公帶著兒子失魂落魄地回到家。
李恆此時此刻也知道了事態的嚴重,一路上耷拉著腦袋,一言不發。
回到家,定國公說︰「恆兒,你現在看到了吧,你捅出的這個婁子有多大。平日里我總是教導你們兄弟,千萬不要貪小便宜,不要做那些昧著良心中飽私囊的事情,可你就是不听,現在可好,被人彈劾了,皇上也不肯听我們解釋。我看啊,只有等著領罪了。」
李恆不服氣地嘟囔道︰「這事並不是兒子一個人的主意,是兒子的頂頭上司鄭將軍悄悄和兒子說,因為這兩年西北大旱,皇上減了朝廷命官的俸祿去救災,因此,很多官員都怨聲載道,八仙過海各顯神通,暗地里撈銀子中飽私囊,所以,我們也不能太老實了,克扣一點點軍餉,只要數額不是非常巨大,就沒人會知道。哼!都是那些文官吃飽了撐的沒事干,那麼多人都在貪污,他們怎麼不去彈劾?非得揪住我這樣的小官不放,在皇上面前裝作正義的樣子,弄點兒政績出來,好讓皇上對他們另眼相看。他們怎麼不去彈劾……」
「你還敢說!」定國公氣得打了李恆一個耳光,「你只管好你自己就行了,人家彈劾不彈劾別人,與你什麼相干?現在自己就要身陷囹圄了,還有這份閑心去管別人!」
李恆喪氣地說︰「爹,那麼現在我們該怎麼辦呢?」
定國公瞪了他一眼︰「你現在也知道著急了?那麼當初呢?你拿銀子的時候怎麼沒有想到有今天?」
李恆囁嚅道︰「兒子知道錯了,可這件事完全是鄭將軍的主意,是鄭將軍拿兒子做了個替罪羊,怎麼他都沒有事?」
「你糊涂啊!」定國公氣兒子不開竅,「鄭將軍這麼干,你就一定要這麼干嗎?你若是不听他的話克扣軍餉,他還能吃了你?鄭將軍是正三品,為人又一向圓滑,這一次克扣軍餉,本來是他出的主意,可具體事情是你做的,所以人家沒事,你就做了替罪羊。而且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你克扣下的這兩千多兩銀子,你還沒來得及給他交呢,所以人家清清白白的,黑鍋全讓你背了。」
李恆懊惱地說︰「兒子怎麼這麼倒霉啊!本來那天兒子已經拿了那些銀子到鄭將軍的房里,可他剛好要出門去辦些私事,跟兒子說,要等到第二天才有空,讓我先拿著。可誰想到,第二天一大早,兒子沒有看見鄭將軍,卻被人給參了一本。」
「所以說呀,官場如戰場,大意不得。為父這麼多年來,雖然位極人臣,可無時無刻不是戰戰兢兢如履薄冰,不做觸犯朝廷律法的事情,不得罪人。小心駛得萬年船,所以,我們定國公府才得以榮耀到今天。」
李恆低頭不語。
定國公又說︰「行了,你先回去吧。這件事情,只能听皇上的意思了,如果皇上一定要對你嚴懲不貸,你也只好領旨謝恩了。」
李恆驚恐地問︰「爹,皇上不會……不會砍兒子的頭吧?」
定國公說︰「這倒不至于,你克扣的數目並不多,最多就是坐牢罷了,不至于砍頭。」
李恆失魂落魄地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
劉雪嬌紅腫著一雙眼楮迎了上來︰「夫君,皇上怎麼說?」
李恆絕望地搖搖頭︰「皇上根本就不見父親和我,還將傳話的秦公公狠狠罵了一頓。對了,劉大人回到京城了沒有?說不定,他去求求皇上,能有些用的。」
劉雪嬌說︰「今天我回了一趟娘家,可哥哥上個月去了西北還沒有回來呢。不過你別著急,听嫂嫂說,過兩天他就回來了,到時候,我一定讓他幫忙,不叫你去坐牢……」說著又哭了起來。
李恆嘆道︰「唉——事到如今,也只有這一條路可走了。」
劉雪嬌突然想起了什麼︰「對了,二嫂的大姐不是在宮里做貴妃嗎?听說連生了兩位皇子,非常得寵,我們何不去求求二嫂,讓她的大姐貴妃娘娘在皇上面前說幾句好話,說不定,會有些用呢。」
李恆一拍腦袋︰「對呀,你哥哥現在不在京城,貴妃娘娘那條路也許能走得通,可是,」又猶豫起來,「前面我們因為擴建宅子的事情得罪過她,她會幫這個忙嗎?」。
劉雪嬌說︰「你可真是笨啊,我們不要自己和她說,只要說動了父親母親,讓他們去和二嫂說就行了。父親那麼疼你,你一會答應的。」
李恆點點頭︰「嗯,我這就去和父親說。」
定國公听了李恆的建議,眼里露出了一絲希望︰「這倒是個好主意!」但隨即目光又黯淡下去,「可是,皇上最忌諱的就是後宮干政,即使貴妃娘娘願意出面說情,恐怕也無濟于事啊。」
李恆跪在地上,可憐巴巴地看著父親︰「爹,難道,您就忍心看著兒子被投入刑部大牢嗎?就算您不心疼兒子,也要替定國公府的名譽著想啊,有一個因為克扣軍餉而坐牢的三公子,定國公府多年來的忠烈英名就要毀于一旦了。日後,我們面對李家的列祖列宗,該說些什麼呢?」
定國公哼了一聲︰「哼!現在你知道愧對李家的列祖列宗了,那麼你克扣那些士兵的薪水的時候,怎麼沒有想到這些?那些士兵,大多都是窮苦人家的孩子,就拿著那麼一點點薪水,還要周濟家人,你怎麼忍心克扣他們的銀子呢?」
李恆又氣又悔︰「當初,兒子也是听了鄭將軍的一番花言巧語才做出這樣荒唐的事情。父親,只要能求得動貴妃娘娘,讓她告訴皇上,這件事其實是鄭將軍的主意,那麼,兒子的罪責就會減輕許多的。」
「口說無憑,皇上憑什麼就相信這件事是鄭將軍的主意呢?」定國公覺得這個辦法不是很行得通,「況且貴妃娘娘雖然得寵,可畢竟只是個女子,後宮的女子是不能插手政事的。」
李恆還想堅持,可定國公已經邁步走向門外︰「行了,這件事情不要再提,我會想其他辦法,但是,絕不是通過貴妃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