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夫人對丫鬟們說︰「你們帶這位大娘去後面吧,看看有什麼好的,就買一些。對了,記得帶她到小姐那里去,小姐這幾天心情不好,不大出門,也不肯見人,你們正好借這個機會,讓她那里熱鬧熱鬧,不要總想那些煩惱的事情。」
丫鬟們答應著,帶謝錦書和秋雲往一座別致的繡樓走去。謝錦書心中暗喜,心想,自己正謀算著怎樣見劉雪嬌一面呢,可沒想到這位劉夫人如此善解人意,都替自己想好了。給秋雲暗暗使了個眼色,意思是不要緊張,然後跟著丫鬟們往後面走。
快要走到那座繡樓的時候,劉承嗣突然出現了,一看眾丫鬟領著一個陌生的婦人和一個陌生的年輕女子進了後宅,立刻喝道︰「站住!」
謝錦書暗叫不好,隨著眾丫鬟停住了腳步。
劉承嗣厲聲喝問︰「這個婆子是誰?你們怎麼隨便帶人進入後宅呢?」
劉雪嬌的丫鬟浣青急忙施禮道︰「回老爺,這位大娘的胭脂水粉不錯,奴婢們得到了夫人的準許,叫她進來買些胭脂水粉的。夫人還說,帶她到小姐那里去,也好讓小姐熱鬧熱鬧。」
劉承嗣一面自語著「賣胭脂水粉的」,一面圍著謝錦書和秋雲轉了好幾個圈兒︰「你一個走街串巷的老婆子,能有什麼好東西?」
謝錦書急忙謙恭地說︰「民婦的胭脂水粉雖然不夠名貴,可是貨真價實,剛才府上的夫人試了試,覺得還不錯,就叫這幾位姑娘買一些。府上的夫人,真是菩薩心腸啊,肯照顧我這窮老婆子的生意。」
劉承嗣的眼楮里充滿了懷疑和探究,盯著謝錦書的眼楮,猛然掀開了秋雲臂彎中挎著的竹籃上蓋的一塊花布。
秋雲猝不及防,驚得差一點兒叫出聲來,被謝錦書不動聲色地拽了一下袖子,才勉強鎮定下來。
劉承嗣將竹籃里的東西翻了個底兒朝天,甚至不顧自己的身份,打開兩個看上去比較華麗別致的盒子,看了看里面的粉和胭脂,還拿到鼻子跟前嗅了嗅。謝錦書發現,旁邊有兩個丫鬟微微露出了鄙夷的神色,但畢竟是丫鬟,也不敢太放肆,等劉承嗣一抬起頭來,她們馬上又恢復了恭敬的神色。
大概是沒發現什麼可疑之處,劉承嗣放下了那塊花布,轉頭吩咐丫鬟們︰「嗯,那你們快些去吧。」
謝錦書和秋雲同時松了一口氣,跟著丫鬟們從木樓梯走上去。謝錦書看到秋雲的腳都軟了,趕緊不著痕跡地上前扶著她,來到劉雪嬌的閨房外面。
浣青示意眾人先等候,自己進去通稟,不一會兒,又出來,失望地告訴謝錦書︰「這位大娘,對不住了,我家小姐說沒心情看什麼胭脂水粉,請改日再來吧。」
謝錦書心里猜測著劉雪嬌的心情不好屬于哪一種情況,是因為見不到李恆而擔憂,還是因為李恆能否做世子而擔憂。
于是笑道︰「哎呀,我這來都來了,要是不能讓小姐喜歡我的胭脂水粉,那就太沒面子了。」從袖子里拿出一盒胭脂遞給浣青︰「這位姑娘,麻煩你拿這個進去,再和你家小姐說一聲,讓她看看里面的東西,要是她覺著不好,那我就不打擾了。」
浣青嘆了口氣,拿著那盒胭脂又進去了。
劉雪嬌正斜倚在床榻上,有一搭無一搭地看書,看見浣青又進來,放下書,說︰「那個賣胭脂水粉的走了嗎?」。
浣青說︰「還沒走,她說,讓小姐先看看她的東西再說。」
劉雪嬌十分不耐煩,接過浣青遞來的胭脂盒子︰「這個婦人好不曉事,都說了不要,還糾纏不清。唉——這些市井之中的人,你們就不應該……」
順手打開了胭脂盒子,突然停住口,端詳了一會兒,臉色有些不自然︰「那個婦人還在嗎?」。
浣青答道︰「還在門口。」
「叫她進來吧。」劉雪嬌吩咐了一聲,起身走到桌旁,坐在椅子上。
謝錦書和秋雲跟隨浣青走進房間。
因為兩人易了容,劉雪嬌自然不認得她們是誰,但因為謝錦書在那胭脂盒子里做了些手腳,所以劉雪嬌知道,眼前這兩個人,其中一個必定是謝錦書。她不明白謝錦書在這麼危險的時候跑到自己娘家來做什麼,難道她不知道嗎,自己的表舅袁天建一直都想殺了她替自己的女兒袁夢雨報仇。
劉雪嬌不動聲色地吩咐屋內的三個丫鬟︰「浣青,你去替我將那件湖藍色大毛衣服找出來,這兩天天氣轉冷,該穿了。春梅,你去告訴廚房,今天給我做些枸杞百合湯和紫糯米卷來,這兩樣東西,吃著不油膩,倒也爽口,順便看看安胎藥熬好了沒有。秋雁,你到詹嫂子那里去看看我那兩件衣服做好了沒有。」
三個丫鬟答應著去了。
劉雪嬌這才指了指一把椅子︰「二少夫人,坐吧。」
謝錦書裝作不計較她的生硬態度,坐下來︰「雪嬌妹妹……」
劉雪嬌立刻打斷她的話︰「雪嬌妹妹?你也叫得太親熱了吧,我不是你妹妹,咱們兩個不過是妯娌罷了,用不著來這一套。說吧,今天想盡了辦法來到劉府,是不是要向我興師問罪呀?」
謝錦書微微一笑︰「我要是誠心想你興師問罪,一定會弄得大張旗鼓人盡皆知的,畢竟,你手上有一條人命,這是怎麼也抵賴不掉的。」
劉雪嬌臉色一變︰「謝錦書,你听好了,我今天允許你進入我的房間,不是要听你來跟我說這件事的。我的時間也不多,你有話就快說好了。」
「三弟好幾天都見不到你,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所以叫我來看看、」
劉雪嬌冷笑了兩聲︰「真是稀奇呀,你連這等閑事都管起來了?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你才流了孩子時間不長,按理說,不該這麼奔波的。再說了,我們夫妻的事,和你有什麼相干哪!」
謝錦書平靜地說︰「雪嬌妹妹大概還不知道,恆兒其實已經來了三次,可是每一次,他都見不到你。」
劉雪嬌吃驚地說︰「這怎麼可能啊?我哥哥告訴我,李恆他這幾天被你們軟禁,根本連出門的機會都沒有。」
謝錦書嘲諷地說︰「劉大人不想讓你們夫妻見面,當然要這麼說了。可是,恆兒他的確來過府上三趟,可不巧的是,那些時間里,你剛好都在睡覺,劉大人說你休息要緊,不許人打擾,所以恆兒就沒能見到你。」
劉雪嬌說︰「我自從有了身孕,比平常嗜睡倒也不假,可也沒有整天都躺在床上啊,李恆他都是什麼時辰來的?」
謝錦書搖搖頭︰「算了,這已經都不重要了。今天我來,是給你帶來了恆兒親筆書信。不過當然了,你要是認為是我在造假,那我也無話可說。」一面說,一面從懷中掏出一個錦囊遞給劉雪嬌。
劉雪嬌一看那錦囊,幾乎落下淚來。這個繡著彩蝶比翼一起飛圖樣的錦囊,正是自己親手所繡,專門送給李恆的。李恆總是藏在貼身處,輕易不叫人看見。可是,怎麼會到了謝錦書的手中?莫非他們將李恆……
想到這里,劉雪嬌不禁又怒又怕︰「你們對我夫君做了什麼?」
謝錦書無辜地說︰「什麼也沒做啊!我知道你不會相信我說的話,懷疑我們對恆兒下了毒手,拿了他貼身的了東西來騙你。不過,你若是想見他,我可以想辦法。現在,你先看里面的書信。」
劉雪嬌低頭看信。她並不擔心屋里的兩個人劫持她,因為剛才她吩咐浣青出去的時候,已經用目光做了暗示,讓她叫人守在門口。
信件正是李恆親筆所書,大概是的意思就是︰我來了好幾次,你哥哥劉大人都不讓我見你,所以有些話,我無法當面向你訴說。而且,我已經決定不做世子了,如果你還認為自己是李家的媳婦,那麼就將今後的打算告訴二嫂,或者寫成書信讓她帶回來給我。
劉雪嬌捏著信紙呆呆的坐在椅子上,半晌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她沒有想到,李恆這麼快就變卦了。
忽然,她咬牙切齒地對謝錦書低吼︰「是不是你們要挾了李恆?」
謝錦書眨眨眼楮︰「要挾?這話從何說起啊?都是一家人,我們為什麼要挾他?」
劉雪嬌憤怒道︰「如果你們什麼都沒有做,那李恆他怎麼可能在短短幾天之中改變主意?」
謝錦書不屑道︰「那麼依你看來,一個人做出一個重大的決定需要多長時間呢?恆兒說了,他不想再傷害自己的親人,但是這樣一來,讓你夾在中間左右為難。因此,他不打算強迫你一定要向著定國公府,如果你願意繼續留在娘家,那麼他不會耽誤你的。還有啊,小菊的那條人命,就算在他頭上了,與你無關。」
劉雪嬌使勁兒咬住下嘴唇,努力著不讓自己哭出來︰「李恆他怎麼會這樣說呢?難道他不知道,我已經壞了他的骨肉嗎?」。
謝錦書聳聳肩︰「那他也沒辦法呀,你哥哥將你看得太緊了,不讓你們夫妻倆見面。不過你不用擔心,你生下孩子後,如果你們不願意撫養,那麼我會派人來將孩子抱回去,不管怎麼說,這個孩子是定國公府的血脈。」
劉雪嬌面色蒼白,哽咽道︰「嫁雞隨雞,嫁狗隨狗。我已經嫁給了李恆,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怎麼可以離開他?除非……除非他先不要我了……」
謝錦書說︰「恆兒不會不要你的,這個意思,想必他在書信里已經說得很明白了。現在最關鍵的是你打算怎麼辦?你哥哥太精明厲害了,剛才我們來的時候,他一臉懷疑,還翻看了我的籃子。」
劉雪嬌擦了擦腮邊的淚水︰「你剛才是不是說過,如果我想見李恆,你有辦法?」
謝錦書點頭道︰「是的,如果你真的想見恆兒的話。」
「我想見!」劉雪嬌突然急切地抓住謝錦書的手,「我真想現在就見到我的夫君……」
謝錦書心里的一塊石頭落了地,輕輕拍著劉雪嬌的肩膀︰「雪嬌妹妹,不要著急。你想見恆兒並不難,只要你听我的,你們夫妻倆很快就能在一起了。」
劉雪嬌抬起迷茫的淚眼︰「二嫂,什麼好辦法,快告訴我。」
謝錦書站起來,在屋里踱著步子︰「你和你哥哥嫂子說,要去寺院替月復中的孩子祈福,我叫李恆在寺院里等著,和你會面。」
「可是,」劉雪嬌泄氣地說,「去哪個寺院,在哪一天什麼時辰呢?」她覺得,謝錦書說的這個辦法太白痴了,自己的哥哥更肯定會派人跟著去的,如果他真的有心阻止自己和李恆見面。
「具體的寺院,得由你哥哥來定,因為你自己堅持要去哪個寺院,你哥哥肯定會起疑心的。至于什麼時候去,想必你哥哥不會替你做主,你可以和你嫂嫂商量,然後主動請求她陪你一起去,這樣一來,你哥哥就不會懷疑你要借拜佛燒香的機會做什麼了。」
劉雪嬌說︰「那麼,我定好了日子和地方,怎麼告訴你呢?」
「這好辦呀,你今天就說,你想要的一樣東西我沒有,讓我改天送來就是了。」
劉雪嬌恍悟︰「這也行,只是你太危險了。你不知道,我哥哥那個人,是很謹慎的。」
謝錦書說︰「沒關系,這一次還順利,只要你不露破綻,他不會懷疑的。」
為了掩人耳目,劉雪嬌買了幾盒粉,又叫浣青進來,煞有介事地付了銀子,謝錦書又帶著秋雲去了丫鬟們的住處。
很快,滿滿一籃子胭脂水粉兜售一空,謝錦書和秋雲滿意地離開了劉府。一路上謝錦書還好笑地盤算著,看來秋雲制作胭脂水粉的手藝還真的不錯,以後她要是嫁了人成了家,可以開一家胭脂鋪子,不和月容齋想比,只是做細水長流的生意,守著夫君和孩子好好過日子。
又想起來,等這件事情忙完,就該給秋雲找婆家了,而且,修媛也到了嫁人的年齡,雖然定國公和夫人說不著急,但也要開始留心一個好人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