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雪嬌被哥哥關在家里,外面的消息半點也得不到。也曾派了浣青和女乃娘去其他下人那里打探一些消息,可大概劉承嗣早就對下人們做了嚴厲的規定,因此,浣青和女乃娘雖然千方百計拐彎抹角去打听,可得到的消息少之又少,而且是不是真的還未可知。
浣青和女乃娘看到劉雪嬌因為思慮日漸消瘦,心疼地勸她︰「小姐,船到橋頭自然直,姑爺那邊一定會有辦法接你出去的,你不要過于憂慮,對胎兒不好。」
為了孩子,劉雪嬌只得強打起精神度日,希望李恆能有辦法將她帶回定國公府。盡管定國公府有自己視為眼中釘的謝錦書,可那以後是可以拔掉的。劉雪嬌有自己的打算。
浣青問她︰「小姐,要是有朝一日回到定國公府,我們該如何與二少夫人相處啊?我們曾經做了那麼多對不起她的事情。」
浣青比劉雪嬌小兩歲,曾經因為家里太窮,被好賭的父親打算賣到ji院去。那時候,浣青只有五歲,她父親哄她說,帶她上街買糖吃,她很高興,幾乎忘了平時父親對她這個賠錢貨非打即罵,就跟著去了。她母親賣完布回來發現女兒不見了,急忙問鄰居。好心的鄰居偷偷告訴她,孩子被父親賣到ji院去了,具體是哪家ji院不知道。這位母親幾乎發瘋,一路尋到街上。不知是不是老天憐憫,她那麼漫無目的地找,竟然找到了丈夫和女兒。
當時,她抱住丈夫的腿,懇求他不要那麼殘忍,可丈夫一心想拿著女兒去換錢,根本不顧她的哀求,還一腳將她踢開了。
正在這時,劉承嗣兄妹路過這里,那時候,劉承嗣還只是個小官兒,可在百姓眼里,就很了不起了。浣青的母親看見官轎,不知哪里來的勇氣,上前攔住,懇請青天大老爺做主,不要讓自己的女兒被賣掉。也許是浣青母女的可憐打動了年幼的劉雪嬌,她也哀求哥哥,將這個可憐的小女孩帶回自己家里去。結果,劉承嗣出了六兩銀子,買了浣青做丫鬟。
此後不久,浣青的母親因為丈夫找她要銀子還賭債她死活不給,被丈夫失手打死了,這個可惡的男人也因此而被處斬償命。而浣青因為感念劉雪嬌的救命之恩,對待劉雪嬌忠心無二,劉雪嬌很倚重她,很多下人不能和主子說的話,浣青就敢和劉雪嬌說。
當下,見浣青問出了這樣的問題,劉雪嬌並不以為忤逆,而是思索道︰「依你看,我們該如何面對她呢?」
浣青說︰「別的都好說,唯獨小菊不好辦,畢竟,那是一條人命。盡管三少爺說,那條人命算在他的頭上了,而且,定國公府也不會因為死了一個丫鬟就讓主子償命,可畢竟,有這件事情放著,我們就矮了二少夫人一頭。」
「諒她謝錦書也不敢將我怎麼樣。哪一個官宦人家不死丫鬟呀,要是都償命,那京城還有幾個當官的活著?」劉雪嬌給自己壯膽。
其實,劉雪嬌並不怕小菊這條人命。正如浣青所說,大戶人家死個丫鬟不可能叫主子去償命,可是,這樣一來,她以後還怎麼在謝錦書面前昂著頭說話?還怎麼奪走她的掌家大權?
劉雪嬌覺得頭腦很亂。一方面,她希望李恆真的能成為世子,將來的定國公府,是她說了算。另一方面,她又害怕李恆因為不肯再依附自己娘家,而受到表舅和哥哥的傷害。作為一個女子來說,劉雪嬌沒有更多的能力與表舅和哥哥抗衡,只能先想辦法盡快回到李恆身邊。
想了一會兒,覺得煩躁,站起身來︰「行啦行啦,整天都是這些讓人不痛快的事兒。眼下最重要的是我們一家三口團聚,至于二少夫人,以後再說吧。」
「什麼事情讓妹妹不痛快呀?」劉夫人和顏悅色地踏進門檻,「你如今有身孕,不能生氣。」
劉雪嬌說︰「嫂嫂來啦,快請坐。」
劉雪嬌不想和沒什麼心眼子的嫂嫂說夫家的事情,因為這個女人只知道听丈夫的話,幫不上自己什麼忙,于是敷衍道︰「可能是因為天氣太冷了吧,總覺得不舒服。」
劉夫人說︰「你哥哥就怕天氣太冷,所以特意囑咐我早早在你的屋里擱上炭盆。這一次的無煙碳,是你哥哥專門托人從外頭買來的,都留著給你用呢。」
劉雪嬌不知道應該感激哥哥這麼細心照顧自己,還是應該怨恨他不讓自己與夫君想見,只得說︰「多謝哥哥嫂嫂費心。」
劉夫人又說︰「妹妹,既然你不舒服,我這兩天就請大夫來看看。」
劉雪嬌忙說︰「嫂嫂,不用這麼麻煩了,我不是那樣嬌氣的人。」
「那怎麼行?」劉夫人嗔怪道,「有了身孕的人,就是要比平常人嬌氣些。這事兒就交給我來辦吧,你只管好好養身子就行。」
劉夫人又說了幾句閑話,吩咐丫鬟將補品放下,走了。
劉雪嬌囑咐浣青關好了門,問她︰「浣青,依你看來,我哥哥到底是什麼意思?一面不讓我去定國公府,一面又這麼照顧我。他到底希不希望我為定國公府平平安安剩下一個孫兒來呢?」
浣青也弄不明白劉承嗣的意思,但覺得劉承嗣對這個妹妹一向疼愛,不會害她,就安慰道︰「小姐,您就放心吧,老爺即便是不喜歡姑爺,可對小姐,還是一如既往地疼惜的。要不,也不會替你考慮這麼多了。」
劉雪焦點點頭︰「嗯,我也是這麼想的,哥哥畢竟是哥哥,不會害我的。雖然三少爺的倒戈讓他不高興,但是,他仍然希望我平平安安生下孩子。」隨即又愁眉苦臉道,「可是,我總是在娘家這樣住著,也不是個事兒啊!不明就里的人,還以為我被休了呢。」
浣青「噗嗤」一聲笑了︰「小姐啊小姐,你想得太多了。總這樣胡思亂想,對孩子可不好。不管怎麼樣,眼下咱們先把孩子生下來,天塌下來有大個子頂著呢。我就不相信,老爺會一直不讓你回家去。」
劉雪嬌明知道浣青是在安慰自己,也只得暫時信以為真。
……
劉夫人果然信守諾言,第二天早上就帶了一位胡子花白的老大夫來,說是宮里的秦太醫,擅長給婦女和小兒診脈,宮里的嬪妃們,都很信任他的醫術。
劉雪嬌也沒在意。雖然她覺得這位秦太醫很是眼生,可一想,自己又不是宮里的人,不可能認識所有的太醫,就說︰「既如此,那就勞煩大人了。」
這位秦太醫伸出手來,一面號脈一面說︰「夫人脈象還算平穩,不過有些氣虛,需要調理。」
劉雪嬌忙問︰「胎兒可有礙?」
「無妨。無妨。」秦太醫一面坐在桌子旁邊寫方子,一面搖頭道,「孩子沒什麼問題,只是切忌生氣急躁。」
劉雪嬌放下心來。
劉夫人看秦太醫開好了方子,吩咐一個丫鬟拿下去交給廚房去抓藥,又叮囑浣青等人好好服侍,就陪著秦太醫到前面去喝茶。
劉承嗣早就等候在前廳。
秦太醫搶步上前問候︰「劉大人好。」
劉承嗣指了指一把椅子︰「不必客氣,坐吧。」
劉夫人說︰「老爺,那我先去忙了。」
劉承嗣點點頭,劉夫人向秦太醫道了一聲「失陪」就走了。
看妻子走遠了,劉承嗣又屏退了下人們,看看四周無人,這才悄聲問道︰「怎麼樣?診出來是男孩還是女孩沒有?」
秦太醫拱手道︰「回大人的話,是個男孩兒。」
「你能肯定?」
秦太醫笑道︰「看劉大人說這話,雖然我早就不在太醫院了,可脈還是把得準的,尤其是喜脈,我從來沒有失手過。不過劉大人,我問一句不該問的話,您是娘家人,為什麼要在乎貴府小姐生男生女啊?」
劉承嗣將臉一沉︰「既然知道是不該問的,那就別問了,拿了銀子,只管做好份內的事情,別的,不要管太多。」
秦太醫笑著彎腰︰「是,是,是。那麼我就不多問了,總之,小姐月復中的孩子,是個男孩兒無疑,而且小姐脈象沉著有力,看來,這個孩子,一定很健壯。」
劉承嗣不置可否地哼了一聲︰「那是後話了。行了,你這脈也診了,方子也開了,還是趕快回去吧,省得這里人多嘴雜走漏了風聲。」
秦太醫一拱手︰「是,大人。」背著藥箱走了。
劉承嗣站在原處喃喃自語︰「竟然是個男孩兒……」
隨即吩咐管家︰「備轎!」
管家問︰「老爺,您這是要去哪兒呀?」
「去袁府。」
……
「是個男孩兒。」袁天建听了劉承嗣的話,臉上沒有任何表情,而是微微閉上雙眼,思索了很長時間。半晌,睜開眼楮道,「這可真是天助我也啊!」
劉承嗣急道︰「表舅,您是不是被氣糊涂了?這可是個男孩兒啊!」
袁天建興致勃勃地說︰「正因為是個男孩,我才這麼高興呢。」
劉承嗣莫名其妙︰「表舅,咱們不是說好了要把這個孩子給……」伸出雙手,做了一個「扼殺」的手勢。
「現在我改注意了。」袁天建坐下來,心情舒暢地呷了一口茶,「李恆不是會得到一個兒子嗎?那麼我們就讓雪嬌把這個兒子給生下來,然後,拿著這個兒子去問李恆,他是要兒子,還是要手足之情。」
劉承嗣有些猶豫︰「可是表舅,這對雪嬌來說,會不會太殘忍了?」
「殘忍?」仿佛這句話很令人詫異,袁天建揚起了眉毛,「你原本還打算將這個孩子打掉呢,難道那就不叫做殘忍嗎?」。
劉承嗣腦門上滲出汗珠︰「可是表舅,這是兩回事呀。孩子沒了,她頂多傷心一陣子,可要是拿著她和李恆的親生骨肉去要挾定國公府,她一定會崩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