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慎經過長途跋涉,終于到達這次發生洪澇的中心——贛州,並且迅速與那里的地方官員取得了聯系,著手發放賑災款、築壩引洪、修建臨時房屋等事宜。
贛州地處武夷山脈、南嶺山脈與羅霄山脈的交匯地帶,四季分明,光熱充足,生長季長,冷暖變化顯著,降水豐沛但分配不均。這些特點,是發展大農業的優越條件,但同時,又存在旱、澇、低溫等對農業生產不利的氣候因素。這幾個月來,不知為什麼,贛州及其周邊一些冬季易旱的地區連降大雨,雖然地方官員們采取了很多方法,但還是沒有阻止住洪水泛濫,盡管與夏季的洪澇不可比擬,但也給百姓們的農耕及日常生活造成了很大影響。贛州知州彭文澍與周邊州縣的官員們一起上奏,希望朝廷能重視這次洪災,給予一定的幫助。
皇帝接到奏報後,撥給了一些銀兩,不過不是很多,因為估計時值冬季,洪水不會很厲害。要不是袁天建為了支開李慎而給皇帝提了建議,朝廷也不會再送來第二批銀子的。
看到朝廷終于派了人來,盡管是個比較外行的武將,可彭文澍等人還是高興異常,因為不管是誰來,都說明朝廷把這次洪災當回事了,而且,李慎還帶來了大量白銀,這對于贛州等地來說,真是雪中送炭。
盡管抗災事宜十萬火急,可彭文澍知道,京城來的欽差大人,可是怠慢不得的,于李慎到達贛州的當晚設宴款待李慎一行,山珍海味,應有盡有,還安排了不俗的歌舞,歌姬舞娘個個美若天仙。
李慎一看這陣勢就皺起了眉頭︰「彭大人,我是來賑災的,不是來赴宴的,請你把這些都撤了吧。」
彭文澍趕忙說︰「李大人這是說哪里話?雖然賑災要緊,可略備薄酒為大人接風卻是少不了的,否則,人家會笑話我贛州不懂規矩,連欽差大臣的一頓飯都不聞不問。」
李慎解釋道︰「彭大人,您也是朝廷命官,應該知道,朝廷是有規矩的,欽差大人下來,你們是該管飯,可那都是有定量的,至少,不是這麼豐盛的一桌酒席,更不包含歌舞。你趕快把這些都撤了吧,免得你我二人都為難。」
彭文澍踫了個軟釘子,暗罵李慎油鹽不進,不愧是定國公的兒子,死板得要命,一丁點兒都不懂得通融與隨和。
他早就知道了這次李慎帶來的賑災銀兩的數目,和幾個同僚粗略估算了一下,賑濟災民、修築必要的防洪設施綽綽有余,最後還能余下不少呢。于是彭文澍就動開了這余下的一些銀兩的心思,打算將李慎招待好、伺候好,然後一起私分這些余款。當然了,李慎作為辛苦押運賑災款項的欽差,肯定要拿最大的那一塊。
這些事情,彭文澍和那幾個同僚已經商量好了,大家也都達成了一致意見,只等著李慎到來,他們就開始行賄賂腐化之事,好拉李慎一起下水。當然,他們知道,李慎是定國公的兒子,雖然人品他們不了解,但想必會繼承他老子的一些耿直性格,說不定不會與他們合作。
彭文澍沒有當回事,他堅持認為,天底下就沒有不愛銀子的人,更何況李慎這樣在京城官場上混了好幾年的官員。就算他是定國公的兒子,那又怎麼樣?定國公那是個特例,他不貪,不等于他的兒子不貪。前面他家的三公子李恆不是也克扣過軍餉嗎?這就說明,他們定國公府並不是那麼無懈可擊的。
看李慎堅持要撤掉酒席和歌舞美女,彭文澍心下了然,這是欽差大人初來乍到,要樹立清廉剛正的形象,其實心里等著自己這些人百般勸他入席呢。這一套他見得多了,不過是個常規的前奏而已。
想到這里,彭文澍了然一笑︰「李大人,這一次不是您剛來贛州嗎,為您接風也是應該的。咱們就這一回,下不為例絕對下不為例這一次,下官這都準備好了,李大人就賞給我們這個面子吧。」
李慎並不是不知道官場上的這些行情,要是擱在平時,吃他一頓酒席也沒什麼大不了的。可這一次太不一樣了。剛剛出了京城就遇到伏擊,後來也踫到過幾次打劫,全都來勢凶猛,他連晚上睡覺都是衣不解甲、劍不離手,幾乎沒有真正合過眼,並命令將士們時刻嚴陣以待,一遇到風吹草動就按照事先部署好的方案進行回擊,這才將賑災款完好無損地押運到了贛州。
根據那些劫匪不同尋常的武功和訓練有素的陣型,李慎幾乎可以肯定,這些人,決不是普通的盜匪蟊賊,而是有人專門派來專劫銀車的,背後的主謀,不是袁天建,就是劉承嗣。
因此,李慎贛州此行不敢有絲毫大意,怕給袁天建他們捉到把柄,在皇上那里告上一狀,說自己身為賑災欽差,一到贛州,不想著怎樣賑濟災民,反而花天酒地去享受。這要是讓皇上知道了,自己肯定要吃不了兜著走。現如今,袁天建雖然還沒有坐上丞相的位置,可實際上已經在行使丞相的權力了,加之他又是皇上最信任的人,他說自己在災區做了什麼,那麼皇上一定會當真的。更何況,袁天建可能告狀的內容,正是皇上所痛恨的。
看到贛州官員們這樣熱情地款待自己,李慎雖然相信他們並非是受了袁天建指使,但依然不肯授人以柄,堅辭道︰「諸位大人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是,聖上這次委派我來贛州,是為了賑災的,如果我在這里赴宴,會覺得對不起聖上重托的。」
李慎說得十分誠懇,彭文澍等人面面相覷,不知道該如何應對。
冷場了片刻,彭文澍的一個幕僚打圓場︰「呵呵,既然李大人心系災民,那麼我們也不好拂了他的好意。不如這樣吧,今晚的接風宴,就算了,這頓酒暫且記在彭大人賬上,等李大人幫助我們安頓好了災民,完成了皇上的重托,到那個時候,我們再好好慶賀一番也不遲。李大人,彭大人,你們意下如何?」
大家都認為這個折中的辦法挺不錯,既沒有強迫朝廷欽差大臣的嫌疑,又沒有把話說死,並且非常巧妙地預祝李慎成功,不辱使命。所以,李慎不好再拒絕這些官員為他許下的慶功酒,只是含糊道︰「等事情辦好了再說吧。」心想等事情辦完我就走了,不會等到你們強拉我赴宴的。
當下,彭文澍撤掉酒宴,按照李慎的意思,將這一桌子山珍海味送給了附近的災民,又遣走歌姬舞娘,隨便弄了幾個菜,大家圍坐在一起,商討則賑災事宜。
李慎听了他們的敘述,知道袁天建並沒有在皇上面前說假話,贛州地區的洪水並不太厲害,而且經過治理,基本上得到了控制,只是在個別地方、小範圍之內比較肆虐,但對大局影響不大。而眼下最要緊的事情就是安置災民。
由于這次洪水泛濫的範圍較廣,災民數量驟增,百姓們因為洪水沖垮了房屋,淹沒了田地,失去了生活來源,只能吃草根樹皮。而很多人在這次洪澇中失去了親人,不僅忍受著饑餓與寒冷,還要忍受失去親人的痛苦。
彭文澍說︰「李大人,現在情況就是這樣。上個月,我們這里各州縣都開始開倉放糧了,一些富豪也蓋起了粥棚舍粥,但由于銀子太少,很多事情,我們也是無能為力呀。不過現在好了,李大人帶來的銀兩,足夠讓這些災民吃飽穿暖了。」
彭文澍並不是一個貪到骨子里的人,只是打算在滿足災民之需後,或者說稍稍克扣一點,再來中飽私囊。
李慎點點頭︰「好吧,今天我們先商量到這里,明天我去四處看看,酉時二刻,我們仍舊在這里會合。」
彭文澍安排幾個僕人伺候李慎等人就寢,自己帶著官員們告辭走了。
回去的路上,前面那個出主意的幕僚對彭文澍說︰「大人,這位李大人,還真是不好對付啊。」
彭文澍說︰「定國公的兒子果然和他一樣倔。不過,這天底下就沒有十全十美的完人,我就不信,他什麼都不喜歡。」
幕僚擔心地說︰「大人,這一招,好使不?」
彭文澍詭秘地一笑︰「好使不好使,一試便知。」
……
經過長途跋涉,又加上賑災銀兩全部交割清楚,李慎等人連日來的緊張狀態一下子放松,稍稍洗漱了一下,就各自進入了夢鄉。
李慎更是疲乏不堪,一面想著「今晚上終于能睡個好覺了」,一面沉沉睡去。
半夜覺得有些涼,想找出僕人準備好的毯子蓋在被子上。南方不比北方,雖然只是初冬季節,外面仍舊樹木蔥蘢,可一到夜里,又濕又冷,讓人很不舒服。李慎被凍醒了,經過幾番思想掙扎,終于爬出被窩,也懶得點燈,借著射進窗戶的月光在屋內翻騰,想找到那塊毯子。
忽然,一個嫵媚無比、飽含著水分的女子的聲音悠悠傳來︰「大人,您是在找這個嗎?」。
李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退回到床邊,一手扣住了劍鞘,一手指著那個在月光中朦朦朧朧的女子說︰「你是什麼人?」
女子抱著李慎一直在尋找的那床毯子,抬起輕紗衣袖掩口而笑︰「大人,小女子是來伺候您的。」
李慎睡意全無,冷冷看著那女子︰「是彭文澍叫你來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