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娘總覺得這位二少夫人給她一種壓迫感,盡管她們兩個相處了一天還不到。見謝錦書這樣說,趕緊道︰「二少夫人,這個珍娘都已經知道了。因為李大人要到贛州去辦案,所以讓珍娘順路跟著回去。」
「那麼,你知不知道,李大人要去贛州辦什麼案子?」謝錦書眼楮一眨不眨地看著珍娘。
珍娘迷惑地抬起頭來︰「這個珍娘不得而知,因為是朝廷大事,珍娘沒敢問麗妃娘娘。」
「這個案子,和你是有關系的,確切地說,和你的全家都有關系。」
「和我的全家有關系?」珍娘從謝錦書的語氣中听出了一絲不祥,趕忙問道,「我的家人,怎麼了?」
謝錦書咬咬牙︰「你的父母,在上猶縣被人殺死了,你的弟弟下落不明。」
珍娘不相信似的睜大了眼楮︰「二少夫人,您在我和開玩笑吧,這不是真的,一定不是真的我的父母家人都好好的在上猶縣,怎麼可能被人殺害?」
謝錦書深吸一口氣︰「我沒有騙你,也沒有在和你開玩笑,而且我怎麼可能拿這樣嚴重的事情來開玩笑?這次李慎去贛州,正是要徹查這個案子,並且順便將你帶回去。」
「可是,」珍娘急道,「為什麼皇後娘娘和麗妃娘娘都沒有跟我說?如果真的發生了這樣的事,她們沒有理由瞞著我呀」
謝錦書說︰「誰來告訴你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事情已經發生了。」
珍娘呆了半晌,不哭,也不說話。
謝錦書輕輕拍拍她的肩膀︰「莫小姐,你心里難受就哭出來吧。」
珍娘面色蒼白,茫然地搖搖頭︰「不,我不相信,我臨來的時候,我的爹娘都好好的,怎麼會……」
謝錦書嘆了口氣︰「莫小姐,你總要接受現實的。這件事情出的這樣突然,不要說你接受不了,就是我們,也一時之間難以相信,可是,事情已然發生,回避是沒有用的,我們只有面對它。」
珍娘無聲地流著淚,看著謝錦書直搖頭︰「二少夫人,我還是不相信,我爹娘那麼好的人,從沒做過壞事,也沒有害過人,老天爺怎麼會這麼殘忍要了他們的命?我不相信我不相信」
謝錦書也非常難過,覺得這個女孩子真是命苦,可是她也幫不了什麼忙,只能安慰幾句,其實任何作用也沒有,失去親人的悲痛,還得她自己來承受。
當晚,謝錦書帶著秋雲和羽兒陪了珍娘整整一夜,安慰勸導的話說了一宿,也不知道她听進去了沒有,只是自始至終都沒有哭出聲來,這讓她們三個異常擔心,因為哭出來,反而好一些,像珍娘這樣將悲傷壓在心底,萬一抑郁成疾,那就不好辦了。
……
兩天時間很快過去,李慎帶著珍娘踏上了去贛州的旅途。過了些日子,李慎從贛州寄回書信,說一切安好,請不要掛念,又講述了破案的經過。
原來,這個案子並不復雜,凶手也沒什麼特殊的背景。由于莫知縣兩袖清風秉公執法,尤其不能容忍衙門里的人仗勢欺人,因此,懲治了幾個徇私枉法的低級官吏,引起了這些人的強烈不滿。他們私下里商議,要給這個不長眼的知縣一點顏色瞧瞧,于是找了些市井無賴騷擾莫夫人並嚇唬小虎,被莫知縣察覺,狠狠訓斥了一頓,並打了板子。這幾個官吏和市井無賴非常生氣,糾集了當地的土匪,趁夜殺入莫知縣家里,手執利斧,見人就砍,幾乎是一眨眼間,莫知縣和他的夫人並兩個下人就被奪了性命。而那天晚上,小虎因為貪玩,住在了一個遠房親戚家里,才幸免于難。
李慎趕過去的時候,其實這個案子已經查得差不多了,他只做了些善後事宜,安撫了小虎,任命了新的知縣,又將凶手捉住當場正法。
珍娘哭得死去活來,抱著父母的尸身不肯撒手,大家都勸她,讓父母親入土為安,早去往生世界,可她就像沒听見一樣,不肯給任何回應。人們又不忍心將她強拉開,只得陪著落淚。
李慎听說後,親自前來勸說︰「珍娘,人死不能復生,這是誰也強留不住的。如果莫大人和莫夫人在天有靈,一定也不希望你整天沉浸在悲苦之中,而是希望你快樂起來,開始新的生活。」
珍娘抬起哭得又紅又腫的眼楮,輕輕搖搖頭︰「我哪里還有什麼新的生活可以開始?失去了父母至親,我也不想活了。」
李慎急忙說︰「莫小姐,你可不能這麼想,你還這麼年輕,以後的路還長著呢。听我說,失去親人,這是誰也不願意看到的,可是俗話說,生死有命,富貴在天,這已經是你改變不了的事實,你倒不如節哀順變,為自己和小虎的將來好好打算一番。」
珍娘看著守靈守困了早已睡去的小虎,低聲道︰「父母尚在的時候,我和弟弟就像靠著大山一樣,心里踏實而滿足,雖然我們沒有金山銀山,沒有錦衣玉食,可一家人和和美美,日子過得也是溫暖的。可這才多長時間,竟然家破人亡,又剩下我和小虎,一個孤弱女子,一個少不更事的孩童,這以後的日子,還不知怎麼過呢。」
珍娘說得也是事實,一個十幾歲的少女帶著年幼的弟弟,剛剛失去雙親,以後的生計都是個問題。李慎不禁皺起了眉頭。
彭文澍剛剛接到了朝廷的公函,即將調離贛州,臨走的時候,前來莫家吊唁,並送了很多金銀,珍娘堅辭不受,可彭文澍不管,丟下東西就走了,弄得珍娘追也沒處追去。
在一家小酒館內,李慎和彭文澍寂寂地喝著酒,算是互相告別。兩人共同抗洪賑災,也算是一起患過難,說了些推心置月復的話,又談到了莫知縣一家。
彭文澍唏噓道︰「真是天佑不測風雲啊,莫知縣這麼好的人,竟然遭此厄運,天道不公,天道不公啊這世道,想做個清官、做個好官,怎麼這麼難啊」
「所以殺害莫知縣一家的凶手全都就地正法了,一個活口也不留。」李慎這次握有尚方寶劍,可是先斬後奏,因此他做主,將那些凶手全都殺了。
彭文澍苦笑道︰「只是可憐珍娘和小虎,兩個孩子,這以後該怎麼辦呢?贛州這個地方,他們是萬萬待不下去了,怕有人尋仇來,可是,不待在這里,又能待在哪里呢?他們家的親戚很少,且都在本地,又沒權沒勢,恐怕也保護不了他們姐弟倆。」
李慎說︰「你說的也是啊。這姐弟倆的出路,的確是個問題。」
彭文澍喝得有些舌頭大︰「李大人,咱們也算得上是患難之交了,有些話,我也不藏著掖著,就明說了。」
李慎看著他有些發紅的眼楮,不吭聲。
彭文澍繼續說︰「李大人,珍娘姐弟倆已經是走投無路了,你就忍心把他們撇在這里不管嗎?」。
李慎說︰「彭大人的意思,是這姐弟倆以後就只能投靠我了?」
彭文澍一拍大腿︰「對,我就是……就是這個意思。李大人,你仔細想想看,要是你把他們扔在這里不管,他們遲早也是死路一條啊,不如,你帶他們去京城,反正你們定國公府多養活兩個人也不算什麼。」
李慎搖搖頭︰「這可不行,平白無故的,人家住在我的家里,算什麼呢?」
彭文澍很不滿意地看著李慎︰「我說李大人,都到了這個時候了,你還跟我裝糊涂。珍娘也是朝廷命官的女兒,嫁給你作妾,也不會辱沒了你,你難道真的不願意嗎?」。
李慎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本來,像他這樣的男子,有個三妻四妾的根本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李怡有兩房妾室,龐之言也有三個小妾,自己呢,那個瑞霞只能說是一個意外,他連想都不願意想到這個人,可是,他知道謝錦書不願意他納妾,不只是不願意,甚至是強烈地反對。因此這麼多年來,盡管定國公夫婦已經明示暗示他有必要多添幾個子嗣,如果謝錦書不能夠再生出孩子來,他們願意出面做謝錦書的工作,讓她答應給丈夫納妾,可是李慎都裝作不明白,每次都顧左右而言他,把這件事情給搪塞過去了。
因此,定國公府的二少夫人就落下了善妒的名聲,盡管她在別的方面做得無可挑剔,可不許丈夫納妾這一條,就不是那麼理直氣壯。甚至有不明就里的人說,那個瑞姨娘,本來是李慎喜歡的,可由于正房夫人善妒,因此一直得不到丈夫疼愛,終日郁郁寡歡。曾經有人看到過這位可憐的瑞姨娘跪在佛祖腳下虔誠地朝拜,嘴里念念有詞,可到底在祈求什麼旁人也挺不清楚,不過據好事者猜測,十有八九是祈禱佛祖,讓她不要獨守空房。
彭文澍看李慎半晌不說話,只管瞅著酒杯出神,不滿地伸出兩根手指頭敲了敲桌子︰「李大人,我可是在和你說正事兒,你別想逃避。珍娘是個多好的姑娘啊,怎麼你就看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