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慎有些尷尬,點點頭︰「是啊,走了。」
「秦公公說了些什麼?」謝錦書問道,可隨即又補充道,「哦,若是涉及朝廷大事,那就算我沒問。」
「不是什麼朝廷大事,秦公公不過是個宮人,又不是大臣,我們怎麼可能談什麼朝廷大事呢?」
「那麼,一定是為了莫女史的事情吧。」謝錦書單刀直入地問道,因為她知道,該面對的事情就得面對,回避是解決不了的。
李慎思忖片刻,道︰「的確是為了莫女史的事情,不過請你相信我,這件事情,我一定會妥善處理的,不會叫你受委屈。」
謝錦書勉強笑道︰「莫女史不過是奉旨來養病,與我有什麼關系?我又怎麼可能受委屈呢?」
李慎挽著謝錦書的腰,擁著她慢慢往臥室里走去︰「錦書,你听我慢慢和你說……」
臨窗遠眺的珍娘恰好看見了這一幕,不由得又心酸又妒忌。心酸的是自己一夜之間失去了父母雙親,和弟弟成了無依無靠的孤兒,弟弟寄人籬下,自己則身在深宮失去了自由,盡管是個女官,可那也僅僅是名義上比宮女奴婢好听一些罷了,實際上,仍舊是皇帝的奴僕,皇帝說她做什麼,她就必須得做什麼,反抗的下場就是龍顏大怒,生死未卜。妒忌的當然是謝錦書。珍娘很不明白,自己比起這位二少夫人來,既年輕,又美貌,憑什麼就不能獲得李慎的真心對待?老天爺對自己真似乎太不公平了,不僅不公平,而且還這樣殘忍。
李慎扶著謝錦書走遠了,珍娘嘆了一口氣,關上了窗戶。
「莫女史,莫公子來了!」
一個清脆柔和的女聲打斷了珍娘的惆悵。她回過頭來一看,原來是羽兒。珍娘來到後,謝錦書特意將羽兒指派給她,負責她的日常起居飲食。
不等珍娘說話,日夜想念姐姐的小虎早就撲了過來︰「姐姐我真想你啊今天終于能見到你了」
珍娘滴下淚來,也顧不上擦,抱起小虎哽咽道︰「小虎,姐姐也想你……你在這里乖不乖啊?有沒有淘氣惹人生氣?」
羽兒笑吟吟地插話道︰「莫女史,您就放心吧,莫公子在這里既懂事又乖巧,很招人喜歡呢」
珍娘略略放心一些,將小虎放下來︰「听話就好,要是敢淘氣,看我不打你」話雖然說得嚴厲,可語氣充滿了疼愛與親昵。
羽兒說︰「莫女史,以後你有的是時間和莫公子一敘姐弟之情,現在,請先隨我出去用飯吧。」
……
第二天,麗妃派人來接謝錦書進宮,說是想念妹妹,敘敘姐妹之情,另外,還有一些東西要賞賜給她。謝錦書心知這次得到宣召並非因姐妹之情而是因為珍娘,可也不能說不去,只得隨了太監來到大姐這里。
進得宮門一看,程皇後原來也在,謝錦書在心里苦笑了一下,給這兩位娘娘行禮。
程皇後笑著扶她起來︰「二少夫人不必多禮,此番請你前來,其實是有一件事情和你商量。」
謝錦書謙恭地低著頭︰「皇後娘娘請盡管吩咐。」
程皇後正要說話,忽听的門外傳來一個焦急的聲音︰「皇後娘娘,慈寧宮……」
程皇後著貼身宮女出去問了情況,宮女回來,在她耳邊低語了幾句。程皇後臉上微微露出了吃驚的神色,對麗妃說︰「麗妃妹妹,母後那里有些事情,我先走了,這件事情,就由你和二少夫人講吧,你們是親姐妹,很多話,比我好講。」
麗妃和謝錦書躬身送程皇後走了。
麗妃揮揮手,在一旁服侍的宮女們悄無聲息地退了出去。
金碧輝煌的寢殿里只剩下了謝家姐妹二人。
麗妃這才說︰「妹妹,這里已經沒有外人了,就咱們姐妹二人,你隨便坐吧。」
謝錦書坐在一個繡墩上,笑道︰「姐姐,有什麼話就盡管說吧。」
麗妃嘆了口氣︰「想必妹妹也猜出了七八分,其實是為了莫女史的事情。」
昨天晚上,李慎已經將從小秦那里得來的消息告訴了謝錦書,夫妻二人惆悵無語,幾乎一夜無眠。可是,在麗妃面前,謝錦書仍然得裝作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
「莫女史?」謝錦書依然保持著微笑,「莫女史怎麼了?」
麗妃說︰「你一定也看出來了,莫女史她……她根本沒有生病,因此,關于那個讓她到定國公府養病的說法,純屬子虛烏有。」
謝錦書說︰「這個妹妹的確已經看出來了,莫女史根本不像是生了病的樣子。而且,就算她真的生病,也絕沒有將生病的女官送到臣子家里去休養的道理,歷朝歷代,都沒有這個規矩。」
麗妃握住謝錦書的手︰「妹妹,我知道,你和李侍郎歷盡千辛萬苦才有了今天的平靜生活,而且這麼多年來,李侍郎都為了你不肯納妾,這一點,姐姐真的不想去破壞。可是……可是有些事情,並不是由得我們自己決定的,所以……所以……」麗妃不知道該怎樣措辭,才能將自己的意思表達清楚,而又將對謝錦書的傷害減小到最低程度。
謝錦書已經心知肚明,盡管她能理解姐姐和程皇後身為女人的無奈,可是,仍然因為親姐姐為了一己之私破壞妹妹的幸福而心寒。
「姐姐,請盡管說吧,我受得了。」謝錦書低著頭輕輕咬了咬下嘴唇,復又抬起頭來,看著麗妃。
麗妃終于下定決心︰「妹妹,這一次皇後娘娘和我請你進宮來,是想求你答應,讓莫女史嫁給李侍郎作妾。」
說完這句話,麗妃露出了如釋重負的表情,同時,又擔憂地看著謝錦書。
「麗妃娘娘,這個‘求’字,臣婦可是無論如何也擔當不起的。」謝錦書有些嘲諷地說。
麗妃豈能听不出來謝錦書對自己的稱呼突然由「姐姐」變成了「麗妃娘娘」,她的自稱也由「妹妹」變成了「臣婦」,心里不禁一陣疼痛。她知道,從這一刻開始,她們的姐妹情分,也許就到此為止了。以前的互相扶持,再也不會出現。盡管今非昔比的麗妃已經不需要眼前這個妹妹的扶持,可是,她仍然感覺心里空落落的,仿佛失去了一件珍寶。
謝錦書平靜地說︰「麗妃娘娘,如果沒有別的事情,那麼臣婦就先告退了。」
麗妃說︰「妹妹,先別忙著走。有些話,我還沒有說呢。」
謝錦書面無表情︰「麗妃娘娘,不必說了,您想要說的話,臣婦心里都明白。」
麗妃的語氣突然變得急迫起來︰「不是的妹妹,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樣,你听我解釋,我不是要存心……」
「麗妃娘娘」謝錦書毫不客氣地打斷了她的話︰「您什麼都不用說,臣婦剛才已經說過了,臣婦什麼都明白,也能接受,因為這是皇後娘娘和您的懿旨,臣婦只有听從,而決不能有任何異議」謝錦書的情緒有些激動,臉色微微有些紅,因為極力壓制著悲傷和憤怒,胸脯一起一伏。
麗妃的眼神瞬間黯淡了下去︰「好吧,既然你不願意听我解釋,那我就什麼都不說了,可是有一點請你明白,我不是存心的。」
「不是存心的?」謝錦書實在忍不住了,猛然轉回身來,眼楮直直地盯著麗妃,「麗妃娘娘,請你有一些敢作敢當的膽量吧明明是為了自己的榮寵不至于被年輕美麗的莫女史奪走,可還要找什麼不是存心的借口你和皇後娘娘為了不讓自己的丈夫愛上別的女人,就把這個女人硬塞給別的女人的丈夫麗妃娘娘,恕臣婦直言,您過于虛偽了。」
麗妃面色蒼白,像是受到了沉重的一擊,踉蹌著腳步往後退了退,扶著一把椅子站住,看著謝錦書︰「妹妹,你這麼想,也沒有錯,因為我知道,李侍郎是不會納妾的,可是這一次,真的是沒有別的辦法。」
「是啊,你們沒有辦法,就把一個年輕美麗的女孩子推到別人丈夫的懷抱里,那麼我呢?我也沒有別的辦法,就只能叩謝皇後娘娘和麗妃娘娘的大恩大德是不是?」
要是放在平時,謝錦書不可能在皇宮里面說出這樣尖銳和大逆不道的話來,就是對著一個討飯的乞丐,她也不會這樣尖刻而無情,可是今天,此時此刻,她實在是忍無可忍。她最氣憤的不是程皇後和麗妃為了千方百計不讓皇帝接近珍娘而強令李慎納妾,而是她們想出了這樣一和荒唐可笑的辦法還要千方百計遮掩,說什麼「不是存心的」。
謝錦書心里明白,在這個朝代,像李慎這樣的男子,有幾個妾室是很正常的事情,而且她並不認為自己有多麼大的魅力和能耐,能讓李慎一輩子守著自己,因此,她早就做好了與別的女人分享李慎的心理準備,不是軟弱,不是妥協,因為一個人的力量不足以和整個社會的習俗對抗,而且她知道,即便是對抗了也沒有用處。這麼多年來,李慎一直在苦心經營著他們這份來之不易的感情,堅持不納妾,可是,這種情況能持續多長時間呢?謝錦書心里沒有把握,而且她知道,李慎也同樣沒有把握。
突然又灰心地覺得,其實自己這麼多年來不許李慎納妾,和程皇後與麗妃千方百計阻止皇帝親近更多的女人的想法和做法沒有什麼區別,不過都是徒勞罷了。
想到這里,謝錦書不再那麼憤怒和激動,只是疲憊地說︰「麗妃娘娘,臣婦想回去休息一下,臣婦覺得太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