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文月帶著丫鬟走到另一條路上,可仍然得不到安靜,那群工匠並不知道這座宅子的女主人就在附近,一邊「叮叮當當」地干活,一邊開些玩笑。
「朱富,你說你爹娘當初是怎麼想的?偏偏要你弟弟去宮里當太監?」一個粗魯的聲音很不客氣地問道。
「是啊,」一個尖細的聲音附和道,「你和你那個當太監的弟弟是雙胞胎,而且你也沒留胡子,別人會不會把你們兩個搞混了呀?會不會有人把你當做太監哪?」
工匠們哈哈大笑。
前面那個粗魯的聲音又說︰「他娘的,我要是有朱富那個當太監的弟弟,就天天夜里混進宮里去。」
工匠們又是一陣哄笑︰「你要是混進宮里去把哪個宮女的肚子搞大,你弟弟就遭殃了說不定啊——」騰出一只手來做了抹脖子的動作,「會被‘ 嚓’嘍」
粗魯聲音的主人自己也笑了︰「白說說過過嘴癮罷了,誰有那麼大膽子進宮去找死?」
工匠們正說得熱鬧,一個僕人過來喝道︰「快點干活快點干活都在這里磨洋工呢。」
工匠們停止玩笑,加快了速度。
白文月身邊的兩個丫鬟早已是面紅耳赤,白文月也不好說什麼,只得帶著她們趕緊走了,又吩咐一個婆子,去告訴負責監工的僕人,讓那群工匠干活的時候安靜一些。
……
謝錦書又征求了珍娘的意見,最終選定了禮部員外郎岑家偉做她未來的夫婿,夫人一面吩咐謝錦書準備嫁妝,一面趁著這幾天身體還算硬朗,進宮去向太後請示認珍娘做義女的事情。
一個多月過去,太後的氣早就消了,听了夫人小心翼翼的請求,笑道︰「李夫人也太小心了,莫珍娘雖說是宮里的人,可也不過是個低級的女官,又不是皇上的嬪妾,是可以出宮嫁人的。其實我也不是非要為難這個可憐的孩子,只是氣皇上這麼大的人了還不懂事,對那個童小姐念念不忘。現在你們給她挑了個好人家,風風光光送她出嫁,這件事情也就算是告一段落了。」
夫人說︰「有太後這句話,臣婦就放心了。」
太後嘆氣道︰「這人啊,一上了歲數,就不願意多管閑事,免得遭人煩。你看我這幾年只管吃齋念佛,極少出門,任憑他們鬧翻了天也不管。」
夫人笑道︰「那是因為太後有個好兒媳。程皇後將整個後宮打理得井井有條,雖然不及太後那幾年,可也是很難得的了。」
太後也笑了︰「你還是那麼會說話。這個兒媳婦,哀家的確是很滿意的。對了,你的兒媳婦謝錦書也不錯啊,听說在她當家的這幾年里,將定國公府也是治理得上下和順。這孩子,倒是和她的大姐麗妃一樣,左右逢源,又不痴心妄想,這樣的人品,真是難得啊。」
夫人點著頭,又盤算著應不應該探探太後的意思,看她到底對白文月那個干女兒關照到什麼程度。
正在思忖間,太後又慨嘆道︰「李夫人,你如今也算是功德圓滿了,兒孫滿堂,可以享享清福了,對了,修媛那孩子幾時出嫁?」
夫人說︰「回太後,等天氣暖和一點就嫁過去。」
太後點頭道「這麼算來,你只需給四公子李悟取個好媳婦就行了。」驀地,又仿佛想起來什麼似的問道,「哀家那個干女兒,沒給你們添什麼亂子吧,這個孩子,听說從小有些淘氣,我擔心啊,她會在你家里使小性子呢。要是她不懂事,你只管來告訴哀家,哀家替你管教管教。」
夫人拿不定主意,太後這番話是什麼意思。當然了,也可以理解為太後在旁敲側擊,要定國公府好好對待她這位干女兒。再說了,就算太後不是這個意思,只是隨便說說,夫人也決計不敢在她面前告白文月的狀,說她搶佔本來屬于李慎和謝錦書的和風花園,還對人家夫婦倆得到一些田產作為補償心懷不滿,在自己這里埋怨了好幾回,雖然不像劉雪嬌那樣盛氣凌人,可也強烈地表達了自己的不滿。
于是夫人說︰「太後說哪里的話,臣婦的這三個兒媳婦都是極懂事的。」
「一家人和睦就好。」太後說,「有的官宦人家,鐘鳴鼎食,可是自家人窩里斗,弄得兄弟不睦妯娌不和,家里的老人也跟著生氣,有的還氣病了,真是不應該啊。」
夫人更加不能確定太後這「閑聊」背後的意圖,只能跟著附和道︰「太後說得極是,一家人,就要和和氣氣的,否則會被人笑話。」
又說了一會兒閑話,夫人告辭出宮。
太後說︰「那莫女史也算是清官之後,莫知縣夫婦的死也令人唏噓,雖然你認了她做義女,可是哀家也想送她些嫁妝。這樣吧,等她出嫁前,叫她到宮里再住兩天,也好和宮里的姐妹們告個別。」
夫人答應了一個「是」,慢慢退了出來。
……
珍娘的事情總算辦得圓滿,定國公夫婦和李慎夫婦都很高興,選定吉日、準備好嫁妝後,按照太後的吩咐,將珍娘送回宮中小住。
珍娘一到宮里,就來感謝太後肯原諒她的莽撞和忤逆之舉,準許她出宮嫁人。恰好那天白文月來看望太後,看見了喜氣洋洋的珍娘。
幾個人拉了些家常話,太後有些困乏︰「我也累了,莫女史,你還回你原來的屋子去,和姐妹們告個別,住上兩天,收拾一下自己的東西,之後定國公府會派人來接你。」又對白文月說,「月兒,你先回去吧,過兩天再來看我。」
珍娘和白文月一前一後退出了太後的寢殿。
看看四周沒有別人,白文月叫住了珍娘︰「妹妹」
珍娘回過頭來︰「姐姐。」
白文月有些酸溜溜地說︰「要做員外郎的夫人,就把我這個姐姐給忘了,是不是?」
珍娘趕忙說︰「姐姐誤會了,因為這皇宮不比定國公府,規矩多,妹妹不敢亂說話。」
白文月上前拉住她的手︰「妹妹太小心了。對了,過幾天你就要出嫁,姐姐也很想送你一件禮物,可是還沒有想好送什麼好,又怕我的東西寒酸妹妹瞧不上,因此還猶豫著呢。」
珍娘忙道︰「姐姐說哪里話,妹妹怎麼可能嫌棄姐姐送的東西?只是又要姐姐破費,妹妹心里過意不去。」
白文月一笑︰「既然你不嫌棄,那麼我過兩天差人將禮物送過來。」
珍娘千恩萬謝地送走了白文月。
回到和風花園,白文月吩咐一個小廝︰「你去將後面修亭子的工匠里面有個叫做朱富的叫過來。」
小廝不明白白文月叫一個工匠來干什麼︰「三少夫人是不是對他們的手藝不滿意?要是覺著他們干得不好,那小的這就趕他們出去,另換一批人來。」
白文月說︰「不是他們手藝不好,而是因為別的事情,你只管去叫人來,其余的事情就不要管了。」
小廝疑惑著去了後院,將那個叫做朱富的年輕匠人叫了過來。
白文月一看朱富沒有留胡子,就在心里笑了,揮揮手叫下人們都走了,才慢慢開口︰「你就叫做朱富?」
這個叫做朱富的工匠忐忑不安地站在白文月的面前,雙手無措地拿起來,又放下去,因為他不知道這位少夫人叫他來有什麼事情。難道是亭子修得不能令她滿意?可是,自己又不是工頭,只是一個手藝並不十分精湛的小工,跟自己說有什麼用呢?
正猜測間,只听白文月家加重語氣又問了一遍︰「你是不是聾子啊?我問你是不是叫做朱富,你難道沒有听見?」
朱富這才回過神來,趕緊說︰「回少夫人的話,小人是叫做朱富,但不知少夫人叫小人來有什麼吩咐?」
白文月並不馬上回答他,而是端起蓋碗,慢條斯理的抿了一口茶,將蓋碗放回桌上,這才說︰「你是不是有個弟弟在宮里當差?」
朱富愣了一下,說︰「是。」
「你弟弟是不是叫做朱貴?」
朱富驚訝地說︰「少夫人怎麼知道?莫非少夫人見過小人的弟弟?」
白文月暗笑,那些大字不識一籮筐的人給孩子起名字就是這樣,哥哥「富」,弟弟自然就是「貴」了。一擺手︰「我是怎麼知道的你就不要問了,你只需要回答我,是,還是不是?」
朱富點頭道︰「是的。」
「你和你的弟弟是不是長得很像?」
「回少夫人,小人和小人的弟弟是雙胞胎,簡直就是一個模子立刻出來的,除了小人的爹娘,外面人誰也不知道哥哥誰是弟弟。」
「你今年多大了?」
「回少夫人,小人是屬虎的,今年二十八。」
「二十八,也不小了。」白文月沉吟道,「成家了吧?」
朱富用一只手撓撓後腦勺,紅了臉,不好意思地說︰「回少夫人的話,家里窮,哪里娶得起媳婦兒?能混飽肚子都不錯了。」
「你弟弟在宮里當差,也不接濟你們一些?」
「他混得不好。」朱富的眼里流露出一點點鄙夷的神色,「一個月拿不了幾百錢。」
「那麼,你想娶個媳婦嗎?」。
朱富越發不明白這位少夫人是什麼意思,自己和她非親非故,她干嘛這麼關心自己有沒有娶媳婦,于是不敢亂說話,只低頭道︰「想是想,可誰願意嫁給我這樣沒本事的人?」
白文月笑了︰「朱富啊,你娶不上媳婦,不就是因為沒有銀子嗎?這樣吧,你幫我做一件事,我既給你一個媳婦兒,還給你銀子,保你夠用一輩子,你可願意?」
朱富瞪大了眼楮看著白文月,想不通這位遍身羅綺的少夫人有什麼事情可以讓自己幫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