珍娘看白文月不說話,以為她對自己的話不滿意,就趕緊解釋道︰「三少夫人,是我說話太莽撞了。我身份低微,哪里配有三少夫人這樣聰明美麗又和氣可親的姐姐。」
白文月回過神來,不在意地笑道︰「莫女史,你也太小心謹慎了,有什麼配不配的,其實,我倒很希望有個妹妹呢,因為家里只有我一個女孩子,太沒意思了。」
珍娘紅著臉囁嚅道︰「三少夫人,其實,我家里也是有我和弟弟兩個人,我也很希望有個姐姐妹妹可以說些知心話。」
白文月一听,興奮地說︰「既然我們兩個這麼談得來,不如結拜金蘭可好?」
珍娘吃了一驚︰「這怎麼行啊?三少夫人出身高貴,我……我父親只是一個七品知縣,恐怕高攀不起。」
白文月不以為然道︰「這有什麼關系呀?結拜金蘭又不是娶媳嫁女,也不一定要講究門當戶對的。莫女史,我們兩個也算一見如故,而且都是獨女,結拜為姐妹,以後在這府里有什麼事情也可以互相照應,豈不是美事一樁?」
珍娘有些感動︰「三少夫人真是個好人吶。既然這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白文月高興地說︰「這就對了。擇日不如撞日,今天就是個好日子,趁著這里安靜,我們不如這就結拜吧。」
珍娘覺得白文月未免過于心急,結拜個結義姐妹都這麼急吼吼的,可轉念一想,人家也是一番好意,于是找了些香燭,臨時弄了一個香案,兩人跪在地上,互報了生辰八字,又請老天爺作證,說了些今後互相扶持的話,算是正式結拜為姐妹。
認了一個妹妹,白文月顯得非常開心,當即從頭上拔下一枚瓖水晶金絲攢鳳頭釵,親手替珍娘插入發髻,說︰「這個,算是我送給妹妹的禮物。今天來得匆忙,也沒帶什麼好東西,這個頭釵,權當我做姐姐的一片心意吧。」
珍娘則拿出了一個珍珠荷葉枕︰「妹妹也沒什麼好東西給姐姐,只有這個珍珠荷葉枕,是我母親的娘家家傳下來的,可以醒神明目,就送給姐姐了。」
白文月笑著接過了枕頭︰「好啊,那我就卻之不恭了。」停了一忽兒,又說,「妹妹,你幾時嫁給二哥呀,我好早些準備賀禮。」
珍娘神色一黯︰「姐姐,我不準備嫁給二少爺了。」
「為什麼?」白文月驚奇道。
「因為如果我堅持要嫁給二少爺的話,會給二少爺和整個定國公府帶來麻煩的。」珍娘低下了頭。
白文月轉了轉眼珠,說︰「是二少夫人這麼和你說的吧。」
珍娘抬起頭來看著白文月︰「正是二少夫人說的。」
「她的話你就這麼認真?」白文月想挑撥離間一下,並不是因為別的,就是想讓謝錦書不痛快。
本來,白文月得到了和風花園,心里十分得意,心想你謝錦書就是當家的少夫人又能怎樣,先皇御賜的宅子,我說要,你不也乖乖送給我了?可是之後不久,就听說定國公夫婦將六成的田產送給了謝錦書,而將來這些田產自己和李恆只能得到兩成,這就讓她十分氣憤。定國公的那些田產她專門打听過,是一大片臨河的、肥沃的土地,由于地好,農戶們也勤快,因此,每年這些田地里的租子可是一筆不小的收入。而且,定國公夫婦將最好的、收成最高的那一部分給了謝錦書,這樣一來,表面上看來,自己得到了和風花園佔了大便宜,可細細一算,竟然是吃虧了。而且是個啞巴虧,沒法兒跟人訴苦。因為謝錦書大大方方讓出了和風花園,定國公府上上下下都夸贊她不愧是當家的人,有胸襟有氣度,不斤斤計較,愛護弟弟和弟媳。
白文月豈能咽下這口氣,這些日子以來,一直在尋找著報復謝錦書的機會,可是謝錦書做事向來滴水不漏,根本沒有把柄可以讓她抓得到,于是白文月處心積慮地尋找著合適的機會。而現在,機會來了。
拿定了主意,白文月笑道︰「妹妹,你也太听別人的話了。二少夫人叫你做什麼,你就做什麼啊?」
「二少夫人也是為了我好。」珍娘又低下頭去。
「她那只是為了她自己好罷了。」白文月耐心地開導著珍娘,「妹妹啊,你想想看,你要是听了她的話隨隨便便嫁一個人,日後過得怎麼樣,誰會來關心?雖然我進門時間也不長,可也知道二少夫人善妒,這麼多年來,都不許二哥納妾,好容易將丫鬟瑞霞收了房,可還不許人家親近。」
珍娘說︰「好像不是這樣的,我听說,是因為二少爺不喜歡瑞姨娘。」
「那不過是掩人耳目罷了。」白文月慢慢地向自己既定的目標接近,「不管怎麼說,二少夫人也在當這家呢,而且,她是主子,瑞霞不過是個奴婢,老爺夫人當然會向著主子說話,而不是抬著一個奴婢壓制主子。」
珍娘皺起眉頭想了一會兒,不做聲。
白文月又說︰「妹妹,姐姐這可是替你著想,你想啊,要是嫁給一個自己不喜歡的男人,萬一那個男人又不懂得憐香惜玉,你今後的日子是苦是甜,都得你自己受著了。像妹妹這樣的人品樣貌,若是遇人不淑,豈不是一朵鮮花插在了牛糞上,將來後悔都來不及。」
珍娘听得一身冷汗,疑惑道︰「不會吧,我想二少爺和二少夫人找的人家不會太差的,而且我嫁過去是做正室。」
「那可就難說了。」白文月輕輕哼了一聲,「眼下對二少夫人來說,最重要的是不讓你繼續待在她的夫君身邊,而不是你將來的歸宿是好是壞。再說了,你與她非親非故,又半路殺出來跟她搶夫君,她憑什麼要替你著想?」
珍娘連連搖頭︰「不會的不會的我弟弟小虎在這里過得很好,都是二少夫人在照拂,她不會那麼壞心眼兒吧。」
「你弟弟是你弟弟,你是你,這是兩回事。」見珍娘如此「執迷不悟」,白文月有些氣惱,可仍然耐著性子說服她,「你弟弟將來總是要離開定國公府自立門戶的,而且他是個男子,會對她二少夫人的地位構成什麼威脅?而你就不同了,一個千嬌百媚的女兒,又是正經人家出身,要不是令尊令堂遭此不測,你會給人作妾嗎?就是做正室夫人,還要挑挑男方的人品模樣家世呢。」
一听白文月提到自己的父母,珍娘不禁悲從中來。
白文月也不勸,看著她默默流淚,覺得火候差不多了,又說︰「妹妹,其實也不是姐姐我多管閑事。一來呢,我們既然已經結義金蘭,那麼就應當像親姐妹一樣互相照顧互相扶持,這二來,就算我和你非親非故,可妹妹這麼好的女孩子,萬一嫁得人家不好,那多可惜呀,就是令尊令堂在九泉之下,也不能瞑目的。」
珍娘想起了父母在世時一家人其樂融融的景象,更加傷心,淚水很快濕透了一塊帕子。白文月默默地抱住她的肩膀︰「好妹妹,你不要委屈,有什麼心事,就和姐姐說,雖然姐姐在這家里的地位比不上二少夫人,可好歹也能跟老爺夫人說上話。如果你不願意嫁給別人,我去和老爺夫人說。」
珍娘慢慢止住了哭聲,冷靜下來,搖搖頭︰「姐姐,多謝你的好意,可是我想好了,如果我真的嫁給二少爺,也不會有多麼幸福,因為給人作妾,總是矮人一頭,而且二少夫人這麼善妒,在她的手里,我的日子也不會好過,倒不如嫁給別人做個正室,好歹也是一家主母,將來不會受氣。」
白文月暗自咬牙,可她也知道,自己不能再說什麼了,再說下去,這丫頭遲早會起疑心。于是說︰「那好吧,既然妹妹已經拿定了主意,那姐姐我也就不再勉強你了。不過,不管你做出什麼樣的決定,姐姐都祝福你一輩子幸福。」
珍娘感激地說︰「謝謝姐姐。以後嫁了人,我也會將姐姐當做娘家人,時常回來看望的。到時候,姐姐不要嫌煩就是。」
白文月勉強笑道︰「怎麼會呢?我求之不得呢。」
……
回到和風花園,白文月將手洗了又洗,心里恨恨地說︰哼一個七品芝麻官兒的女兒,也配我給你涂藥膏我好心好意幫你忙,你還不識抬舉。還白折了我的水晶金絲攢鳳頭釵。」
將珍娘送的珍珠荷葉枕隨手丟在桌上,叫丫鬟收了起來。
反反復復洗了七八遍手,才算消停下來,叫了兩個丫鬟,陪自己到後面去散散心,沖一沖「一個七品芝麻官兒的女兒」給自己帶來的晦氣。
走到樹林邊,隱隱約約听見有男子的笑聲。白文月非常不悅,問丫鬟︰「是什麼人在那里大聲喧嘩?難道他們不知道這後面男子是不能隨便進來的嗎?」。
一個丫鬟說︰「回三少夫人,是三少爺走的時候找來的工匠在修亭子。三少夫人忘啦,你告訴三少爺,前面那個亭子的兩根立柱歪了,需要重新換過的。」
白文月想起來了,是自己讓李恆找人來修亭子的。一向以群五大三粗的工匠在那里,他就不想過去了,吩咐丫鬟︰「我們從這里繞過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