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文月強笑道︰「三少爺,你怎麼這麼晚了還沒睡?」
李恆冷冷地說︰「你不是也沒睡嗎?」。又掃視了一眼那個和白文月在一起的女子,「怎麼,會個朋友,居然從定國公府一直會到娘家來了?看來這個朋友和你的情分真是不淺哪不過這個我們稍後再說,你先告訴我,剛才你們談論的那個朱富,是怎麼回事?如果我沒記錯的話,他只是一個在和風花園修過亭子的工匠,一個販夫走卒而已,怎麼值得你定國公府的三少夫人如此掛念?」
白文月覺得自己周身的血液都要凝固了。她張了張嘴,可最終不知道該說什麼。
李恆接著問︰「還有,當初是誰在莫小姐的藥里面下了‘碧雲天’,想必三少夫人也應該是最知道內情的人吧。」
白文月面無血色。她知道,該來的,還是來了。不過萬幸的是,首先來詰問自己的是李恆,而不是別人。
白文月鎮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緒,說︰「你說得沒錯,這些事情都是我做的。不過,我這麼做,並不只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你。」
「為了我?」李恆疑心自己的耳朵壞了,「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白文月說︰「是啊,如果謝錦書在定國公府一直都這麼得意,那麼我們這一房什麼時候才能有出頭之日啊?」
李恆氣惱道︰「可是二嫂她已經將和風花園讓給我們了,你還要怎樣才能滿意?」
白文月仰著頭看著李恆︰「不錯,她是把和風花園讓給了我們,可那也並不是她心甘情願讓出來的,而且她還得到了六成的田產作為補償,誰都知道,她得到的那些田產是最好的,而且她那一房竟然拿走了一大半,而我們以後最多只能得到兩成。你說,這公平嗎?」。
李恆說︰「這是父母決定的事情,你沒有資格置喙。你是定國公府的兒媳婦,應該安守本分,而不應該對長輩的決定妄加非議。」
「是啊,我是沒有資格對長輩的決定妄加非議,可我總要為我們的將來做打算吧,謝錦書如今在家里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連大哥大嫂都不敢和她去爭樂心居,她那就叫做將長輩放在眼里了?」
李恆被白文月的話氣笑了︰「大哥大嫂根本不用去爭樂心居,以後整個定國公府都是他們的,他們何須去爭去搶?反倒是我們,強佔了原本屬于二哥二嫂的和風花園,反而讓他們住在小小的別院里,心里有愧的應該是我們才對」
白文月的聲音提高了許多︰「憑什麼啊?憑什麼我們就該住在那個小別院里,憑什麼她謝錦書就能不費吹灰之力得到先帝御賜的和風花園?」
李恆簡直要被白文月攪糊涂了︰「你說憑什麼?長幼有序你知不知道?」
「算了吧什麼長幼有序?」白文月從鼻孔里哼了一聲,「我看是因為你是庶出的兒子他們才這樣做的吧。你的父親眼里只有老大和老2兩個嫡出的兒子,根本就沒你反過來講,要是我們住了別院,他們會不會給我們補償田產,而且還是最好的田產?」
白文月的話深深刺痛了李恆。
在許多大戶人家,尤其是像定國公府這樣的官宦人家,對于嫡庶是很在意的,嫡出的孩子,無論兒子還是女兒,都會獲得更多的機會,比如在吃穿度用方面,比如在受教育方面,比如在婚姻方面。而李恆之所以能以定國公府庶出兒子的身份娶到太後的義女,那完全是個巧合。
因為李恆曾經從軍的上司很是賞識他,而這位上司又與白文月的父親白大人關系很好,經常在白大人面前流露出李恆非常有前途的意思,而白大人也很想與定國公府攀親,盡管他們白家有太後做靠山,可白大人認為,還是不如女兒嫁得好來的可靠,于是答應將女兒嫁給李恆做續弦。
李恆從小就知道自己不是嫡出,但是仰仗著親娘被父親喜愛,日子過得還不錯,甚至逍遙。但是隨著親娘的故去,李恆越來越能感覺到家里眾人看他的異樣眼光。盡管夫人對他很不錯,可那都是表面,實際上,夫人才不會真心疼愛他這個只有名分的兒子呢。更何況李恆以前仗著自己的親娘,對她十分不尊敬。不像妹妹修媛,乖巧听話,深得夫人歡心。
因此,李恆不喜歡听到別人討論嫡庶的話題,而他的朋友們也知道這一點,在他的面前從來不說這個。
可是現在被白文月一提,李恆又想起了自己早早故去的親娘,一時間心內五味雜陳。
白文月看出了李恆的動搖,繼續說︰「李恆你好好想一想,為什麼謝錦書得到的就比我多得多,那完全是因為你比不上你的二哥,他是夫人生的,而你,是以前的高姨娘生的。」
「不要提我娘我娘已經不在了,難道還要受人非議嗎?」。李恆有些失控地吼道。
白文月冷笑一聲︰「那是因為她只是個小妾,而且還是個被人趕出家門的小妾,如果她是夫人,我們用得著這樣費盡心機得到和風花園嗎?」。
李恆說︰「你說什麼?費盡心機?這麼說,你完全是在騙人,騙二嫂將和風花園讓給了你?」
「那是她自己笨。」白文月很不以為然,「她那麼笨,又有什麼資格住在先帝御賜的地方?而且我是太後的義女,而她,不過是個妃子的妹妹罷了。」
李恆的臉色變得青黑︰「原來如此啊。可是文月,那個別院已經足夠我們住了,你為什麼要這麼做?」
「那麼謝錦書住那個別院也綽綽有余了,憑什麼她還要額外得到田產作為補償?」白文月不慌不忙地反問了一句。
李恆無言以對。
因為這麼多年來,這個問題他也想不通。為什麼自己和大哥二哥都是父親的孩子,但是人們看他們的眼光卻是那樣不同。尤其是自己的親娘去了之後。
白文月雖然嫁給李恆時間不算很長,可非常明白他的心思,尤其知道他不願意人家提到「嫡庶」之別,因為這是李恆、甚至是每個官宦人家的庶出兒子的痛處。而現在,白文月就是要用這個痛處來刺激李恆,激起李恆多年來深藏在內心的不滿,當然,僅僅是激起他對謝錦書的不滿就足夠了。
于是白文月換了一種溫柔的語氣︰「李恆,我知道,你不喜歡我提到這個事情,可是你想過沒有,你為什麼怕人說嫡出如何庶出如何?那是因為你內心里一直介意自己是個庶出的兒子,盡管你並不比你的大哥二哥差,可人們還是習慣地用另一種眼光來看待你。你再想想,當年,如果你的親娘不是一個姨娘而是夫人,如果謝錦書不是二哥的正房妻子而是個小妾,那麼誰死誰活,就未可知了。」
母親慘死的情狀又出現在眼前,李恆抱住腦袋︰「你不要再說了,過去的事情已經過去了,你再說出來又有什麼意義?」
李恆又想起了高姨娘在世時自己快樂逍遙的日子,想起了剛才白文月對白夫人撒嬌親熱的樣子,想起了父親對他的日漸冷落。
漸漸地,往日對謝錦書的怨恨又浮上了心頭。確切地說,這種怨恨從來都沒有消失過,只是由于因緣際會,他沒有機會來好好品味這些怨恨,以至于誤認為這些怨恨已經消失殆盡。
當然,李恆承認,謝錦書對他、對修媛都是不錯的,可那算什麼?修媛老實膽小,謝錦書根本就沒有為難她的必要。而且修媛是個女孩子,遲早要嫁出去的,而且,說不定她那樣精心為修媛挑選夫婿,不過是為了贏得一個好口碑。這也從另一面可以看出,謝錦書對于高姨娘的死是多麼的心虛。要不是心虛,為什麼要對修媛這麼好?
白文月看出了李恆的游移不定,繼續說︰「謝錦書不過就是會討夫人喜歡罷了,其實她有何德何能,居然可以當家?連大嫂都被她擠到一邊去了。好吧,就算大嫂不喜歡這些家務瑣事,可也不能讓她一人獨大。她一個人當家,進了多少支出多少只有她自己知道,旁人是插不上手的,天知道她從中漁利了多少?」
要是放在平時,李恆听到這樣的話只會覺得好笑,笑說這話的人不懂得當家的艱難和辛苦,這些人大概以為,只要當了家,就可以把公中的銀子往自己兜里裝,想裝多少裝多少,沒有人會知道。可是現在,李恆有些動搖了,因為本來,他對謝錦書並沒有多少好感,盡管謝錦書也做過幾件令他感激萬分的事情。
白文月又說︰「李恆,難道你忘了你的親娘是怎麼死的了嗎?如果不是謝錦書,她一定會好好地住在定國公府頤養天年,和我們快樂地生活在一起,兒孫繞膝。可是因為謝錦書,這一切都不可能了。」頓了頓,白文月又很傷感地添了一句,「其實認真論起來,她才是我真正的婆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