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看著巴特瑪堅定的神情竟一時說不上話,她心里的人是誰?自己為何從未發現。
「姐,你放心。我自有辦法,一定不讓你和姐夫為難。」巴特瑪嫣然一下,拍了拍青玉的手背。「再過三日大汗就要親自來迎十四爺了吧?這次十四爺可是立了大功,大汗不知道要賞賜他些什麼。」
「能賞什麼?」青玉聳聳肩,「無非就是良田駿馬和女人嘍。」
她現在沒心思去關心皇太極的賞賜,一門心思的想著是多鐸和多爾袞不要出差錯。整個思緒都已經隨著阿特禮的馬蹄聲飄回了盛京皇宮內。
巴特瑪嘴角噙著一絲讓人琢磨不透的笑容,轉身掀了簾子出帳。
夏季雖然已經悄然離開,可是秋老虎依然悶熱難耐,只到了傍晚時分才稍有涼爽之意。
好些天悶在毫無人氣的永福宮內,大玉兒終于沉不住氣,拉著蘇茉爾來到鳳凰樓上閑逛。遠遠望去,見城郊處似乎有士兵在操刀演練。
聯想到幾日來皇太極的憂慮不安,心猛然抽緊,一種不祥的預感正同天邊的紅霞一同朝她壓來。
「格格,您瞧,這回十四爺可是立了大功。前兒我遇上在禮部當差的小福子,說是這幾日禮部為郊迎的事兒忙的不可開交呢。」蘇茉爾手遮涼棚,將目光與大玉兒投向一處。
原處山崗上來往匆匆的侍衛,似乎比平日的郊迎的人多上幾倍。而且通通都是兩黃旗的侍衛,這不合情理。
大玉兒沉吟半晌,疑惑的盯著那些忙碌的侍衛,「我怎麼瞧著,那些也不像是禮部的人。」
蘇茉爾也一臉疑雲,還沒等仔細思索,就被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大亂。
阿特禮從永福宮找到清寧宮,一路走,一路問,終于找到了鳳凰樓。一面氣喘吁吁的爬著台階,一面喊著請安。
大玉兒越過蘇茉爾,上前一步拉起阿特禮,「瞧你這一身風塵僕僕的模樣,可是有什麼要緊事兒?」
阿特禮掙扎半天,才平穩了呼吸,忙急匆匆的開口,「回玉格格話兒,我家格格要我來想您求援。」
「求援?」大玉兒眉頭微蹙,那種不祥的預感再次侵襲而來。
阿特禮仔細回憶了一下青玉交代的話,警惕的向四周掃了一眼,伏在大玉兒耳邊,壓低聲音道︰「十四爺和十五爺要拿玉璽要挾大汗退位。我家格格無法勸阻十五爺,請玉格格出面勸阻十四爺。」
大玉兒倒吸一口涼氣,不可置信的瞪著阿特禮。多爾袞篡權?這不可能以他的聰敏睿智和沉著內斂,怎麼可能鋌而走險,仗著一個玉璽就要造反?
平復慌亂的情緒後,大玉兒波瀾不驚的眼眸再次蒙上一層迷霧,看向阿特禮時絲毫不見方才的慌亂,「你回去告訴你家格格,消息我已收到,會盡快想辦法的。要她切忌穩住多鐸」
「是。」阿特禮福身,才剛要轉身告退,就被大玉兒攔住。
「等一下,先同我一道回清寧宮。」
經過一番折騰後,大玉兒確定不會有人注意她們後才囑托了蘇茉爾幾句,讓她和阿特禮一道趁著深夜趕去行營。
當多爾袞得到大玉兒的書信時,臉上的驚訝與不安著實讓人惶恐。
多鐸不安的起身奪過多爾袞手中的信,不可置信的瞪大眼楮,「我不相信只差那麼一步」
「老十五咱們還得等」多爾袞用力的攥住多鐸由于憤怒而不住顫抖的肩。轉身對蘇茉爾道︰「回去告訴玉兒,我不會讓她失望的。」
蘇茉爾點頭,福了福身,迅速的閃出營帳,跳上馬背,向皇宮跑去。她得趕快回去告訴大玉兒,這里的情況,好讓她安心。
听了阿特禮回報後,青玉懸著的心才稍感安慰。正對著銅鏡卸妝,忽而听到阿特禮從外面慌慌張張的沖了進來。
「格格,您快去瞧瞧,十五爺吃多了酒,在十四爺帳內一個勁兒的吵著要見阿巴亥大福晉。」
「什麼?」青玉起身,來不及整理妝容,慌忙扯了一件月白色長袍套在身上,急急忙忙跑了出去。
阿特禮才挑了門簾,就有刺鼻的酒味撲面而來。青玉深吸一口氣,一個矮身進了營帳。
帳內狀況真是混亂不堪。多鐸喝的爛醉如泥,歪在榻上不停喊著青玉的名字,多爾袞雖然比他清醒一點,可卻著實有限,推著巴特瑪送上來的醒酒湯執意要先讓給多鐸。嘴上含糊不清的叫著「老十五」。
來了這麼些年,還真是頭一次見多爾袞這麼失態。大玉兒到底帶了什麼口信,青玉不知道,可用腳趾頭猜也猜的出來,絕對讓多爾袞倍受打擊。
多鐸醉眼朦朧,顧自的揉著生疼的太陽穴,「哥我要額娘你帶我去找額娘,我要去告皇太極的狀」
「去取了醒酒的藥丸並一碗溫水來。」青玉回頭吩咐著阿特禮,剛要走去多鐸身邊,卻被多爾袞高大的身軀擋住。
只見多爾袞上前拉起多鐸,用力搖著他的肩膀︰「多鐸你給我醒醒阿瑪和額娘已經死了,如今八哥才是大汗」
多鐸身子微微一怔,眼眸中掠過一絲難掩的傷痛和恍然徹悟後的惶恐,「你騙人我阿瑪天命汗,努爾哈赤是無人能打敗的大英雄,怎麼可能死了?你胡說」
「這兒沒有阿瑪和額娘你只有我」多爾袞用力將多鐸拉入自己懷中,緊緊抱著。仿佛要把自己身體里所有的力量都用盡一般。
原本暴戾的多鐸突然安靜下來,布滿血絲的眼楮突然變得暗淡無光。猛然間一滴晶瑩剔透的淚水劃過臉龐,隨即熱淚奪眶而出,一發不可收拾。
青玉呆愣愣的站在原地,看著伏在多爾袞肩膀上抽泣如孩童般的多鐸,竟說不上的辛酸。喉嚨像被什麼東西卡住一樣難受,一種久違的窒息感襲遍全身。
在震驚中稍事緩解的巴特瑪,小心翼翼的挪到青玉身邊,攔住她的肩膀,用力一收手臂,輕輕呼喊一聲︰「姐。」
這聲呼喊似乎成了催淚彈,青玉原本回頭是想要展現給她燦爛的微笑,卻不料眼淚猝不及防的滴落。
多鐸心里的苦,她感同身受。從高高在上的寵兒,一落千丈,變成孤立無援,任人宰割的弱者,這麼大的落差,對于驕傲的他是多麼沉重的打擊。
她懂他的辛酸和仇恨,正如她能讀懂他的孤獨。忽然間,她不再想去阻止他和皇太極作對,不再想去扭轉所謂的歷史。如果他不能用自己獨有的叛逆方式來宣泄內心的仇恨和無助,那麼他的內心將備受煎熬。無論他要做什麼,無論結果是什麼,也無論皇太極會給他什麼樣的懲罰,歷史會給他怎樣的評價,青玉都願意去和他共同面對。
多鐸聲嘶力竭的大喊一聲額娘後,猛一抬頭看見青玉梨花帶雨的站在面前,不禁一怔。
青玉扯了手帕擦干眼淚,嫣然一笑。「爺還真是沒羞沒臊,就這麼抱著十四哥哭鬧,沒的讓人笑話呢。」
多鐸這會經過折騰酒已經醒了大半,不禁紅了臉,瞪著眼楮不知怎麼作答。
「弟妹來的正是時候,快把你這鬧人的爺領回去吧。」多爾袞面上掛笑,可眼眸中卻依然帶著濃重的哀傷。
青玉福了福身,和他噓寒問暖幾句,便扶著多鐸向自己的營帳走去。
接過阿特禮拿來的藥丸後,青玉親自將它放入溫水中,晃了幾晃水碗,待其充分溶化後遞給多鐸。「喝了這個,興許會好受些。沒事兒喝那勞什子的酒做什麼?明兒若要是生了病可如何是好。」
多鐸皺著眉將醒酒湯一飲而盡,賴皮的笑著。「你從來沒這麼關心過我,若要是每天都這樣,我倒願意頓頓喝的爛醉呢。」
「說的什麼傻話?」青玉接過空碗,放到一邊,不滿的橫了多鐸一眼。麻利的解開他衣襟上的盤扣,「夜深了,早些安置吧。明天太陽升起來的時候,就把今天的不愉快統統忘掉。迎接嶄新的一天。」
多鐸握住青玉的手,扣在胸前,「我不甘心」手上的力道,足以證明他內心的不甘。
迎上他布滿血絲的雙眸,青玉竟哽咽住不知如何作答,良久才將另一只手緩緩抬起,附在他的手背上。
「我懂。我陪你等,等能夠動手的那天,好麼?」
「真的?你不再阻止我?」多鐸狐疑的看著青玉,語氣中滿滿的全是疑問。
「與其費力的去阻止你,不如陪你一起。就算最後是玉石俱損,我也心甘情願陪著你萬劫不復。」
多鐸看著青玉清澈的雙眸,嘴角綻放出從未有過的明媚笑容,用力將她攬入懷中。
「青哥兒,我多鐸,此生能得你相伴,雖死無憾」
這是傳說中的生死相許麼?這是傳說中的至死不渝麼?青玉不知道。伏在多鐸胸前听著他強勁有力的心跳,那種真實而震撼的感覺讓青玉無法自拔。如果,他的世界只有她,該多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