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清朝進軍中原的腳步,並沒有因為皇太極的突然離去而放緩。八旗子弟,更沒有因為那場帝位的爭奪而變的渙散。
歷史按著它原有的軌道穩步前行著。
順治元年二月,當清廷忙碌著將海蘭珠遷葬與福陵之時,大明處傳來一個令人震驚的消息。
李自成在西安稱帝,以李繼遷為太祖,建國號「大順」,並以崇禎十七年為永昌元年。
風雨飄搖中的大明朝已經接近于潰亡。
日子在緊張忙碌中度過,多鐸的書房開始整夜整夜的亮著一盞明燈。
桌案上厚厚的兵書,被多鐸翻來覆去讀了不知多少遍。青玉不敢去打擾他,只能遠遠的守在外面瞧著。
刺骨的寒風如同刀子般刮在青玉吹彈可破的肌膚上,素手輕抬,下意識的拉進了純白色貂鼠大衣的領口。
「青哥兒?」當青玉坐在台階上獨自發呆的時候,多鐸的聲音突然響起,猛然回頭,才發現他不知道什麼時候站在了自己的身後。
「我……」青玉膛目結舌的看著多鐸,他臉上的疲憊讓她看著心疼。
「你怎麼在這兒?夜里涼,怎麼不回去安置。」
多鐸有些惱,二月的天還是極冷的,這丫頭在寒風里傻坐著,倒真是不怕自己受寒。心里埋怨著,將青玉攬入懷中。
「原是想叫你安置的,可我瞧著你的公務好像還沒忙完。」青玉訕訕的看著多鐸,眼底似一潭靜謐的湖水,蕩然著微微的漣漪。
她的聲音一如過去般安靜,可是多鐸卻听著有些難過。
他哪兒是在忙公務,他是在煩心私事兒,一件他根本無法對青玉開口的私事。
「今兒忙完了,十四哥準了我三天的假,從明兒起,我就能整日陪你呆在府上了。」多鐸的嘴角劃過一絲並不怎麼好看的孤獨,拉著青玉的手向臥房走去。
多鐸的三天假期,竟通通都拿來陪多爾博度過。小多爾博嘴里含糊不清的叫著阿瑪,揮著胖乎乎的小手試圖去拽多鐸的袍子,然後總是在撲空之後坐在地上咧嘴大哭。
青玉常常在這個時候跑過來試圖將跌倒的孩子抱在懷里,每每總是被多鐸攔住。
「要他自己爬起來,你總這樣幫著他,他總是學不會穩妥的走路。」多鐸沉著臉,那種太過于認真的表情讓他整個人看起來凜然威儀。
青玉心疼的看著趴在地上大哭的多爾博,只能無力的搖搖頭。慈母多敗兒,要想在這復雜的家庭中茁壯成長,多爾博得像多尼那樣有一顆堅強的心。
三月,原本為豪格心月復的何洛會突然跳出來告發豪格曾有異心,多爾袞則毫不留情的治罪豪格。
听到這個消息的時候,青玉原本我在手中的茶碗陡然落地,隨瓷片發出的響聲淒厲而尖銳。
該來的總是要來的,誰都躲避不了。
皇太極駕崩前殷切的眼神不停的出現在青玉的夢中,害的她幾乎整夜整夜無法入睡。對于朝堂上的爭奪,她從來都是搞不清楚的,而對于保住豪格這種艱難的任務,她更是無從下手。
四月,當李自成終于攻陷北京的時候,多鐸也再一次披上戰甲出征。
對于戰爭,別離,青玉再熟悉不過。最開始的時候多鐸出征,她還會淚眼朦朧,如今她只能領著眾位福晉站在而門外,面帶微笑的看著多鐸英姿颯爽的背影。
皇宮里一如既往的安靜,然而在這安靜的表象下卻是暗流涌動。
濟爾哈朗的不停讓步,已經讓多爾袞日漸獨攬大權,被尊為聖母皇太後的孝莊整日愁眉不展。
思念纏繞著她的心結,將原本殘存的依戀一點一點繞出心間。好多時候,她都坐在永福宮中發呆,現在她看不清多爾袞,看不見福臨,更看不懂自己的心。
前方的戰事一直順通無阻,因為吳三桂的投誠,清軍不費吹灰之力就攻克了山海關,順利抵達燕京。
六月所向披靡的多爾袞終于趕走了李自成,站在了燕京的皇宮中,武英殿內,多爾袞意氣風發,多鐸一臉榮耀。從此,清朝正式入主中原。
「哥,不如你廢了福臨,在這登基吧。」萬里長城之上,多鐸俯瞰著如畫江山,冷不防的扔出這樣一句話。
多爾袞愣怔半晌,道︰「你怎麼會有這種想法?」
「我覺得讓你這樣壓抑著,實在太痛苦了。」多鐸不去看多爾袞的臉,目光遙遙的瞟向遠方的盛京。
多爾袞駁回了眾人的勸諫,對于帝位堅辭不就,多鐸明白,他不過是在等一個契機,一個能將大玉兒一同奪回來的契機。
可是如今福臨既然登上了皇位,大玉兒就不可能給多爾袞這個機會。她會想方設法的保住自己的兒子。
多鐸看的清楚,而多爾袞似乎永遠都看不清。對于大玉兒的似水柔情,他幾乎快要溺斃在其中。可那溫柔,早與當年不同,難道他從來都沒有體會過麼?
「這事兒且先擱置著,我前些日子托你辦的事兒,可妥了?」多爾袞揉著眉心,轉移話題。他不想探討這個讓人頭疼的問題,能拖一日便是一日吧,皇帝那個虛位,對于他來講似乎也並沒有那麼重要。
這次換做多鐸垂頭喪氣,「我還沒和青哥兒說,多爾博現在還小,她肯定是舍不得的。」
「如果你不好開口,莫不如我要巴特瑪去說吧。畢竟她們是親姊妹,青哥兒又向來疼愛巴特瑪。」
「……」多鐸沉默著,不給于任何回應。
多爾袞打定主意要將多爾博過繼走,他們兄弟情深,就算他有百般的不樂意也不能駁回多爾袞的請求。
可是,這樣他是不是太對不起青玉了?
八月,當多爾袞在燕京忙完了所有的事之後,便親自迎接順治皇帝入主中原。
盛京開始忙碌的搬遷行動,在顛簸的馬車里度過的日子,讓青玉心中糾結不已。
從此開始,大清正式入主中原,從此開始,順治要一步一步成長,多爾袞要一步一步被利益蒙蔽雙眼,那多鐸呢?他還記得曾經許下的諾言麼?他還願意放棄這些榮華富貴麼?
十月,福臨正式登上龍椅,頒詔即位,大赦天下。
這一天的到來,標志著滿清三百年的封建統治正式開始,中國也開始一步一步走向封建集權的頂峰。
「十五嬸兒,您怎麼一個人在發呆?」當一切繁華落盡之時,青玉獨自一個人站在御花園中看著池水中如獻血般赤紅的金魚。路經此地的福臨,見狀不禁有一絲詫異。
青玉慌忙起身行禮,「皇上吉祥。」
「十五嬸兒不必多禮,這並無外人。」
青玉起身,見福臨身後只跟著一個八九歲的小太監,便松了一口氣。定楮瞧瞧眼前這個儒雅俊俏的小孩子,不由心生憐憫。
那麼小,就要背負那麼多的東西。
「十五嬸兒,前院擺戲,您怎麼不去瞧瞧?二哥哥和五弟弟他們都和十五叔一塊坐在看台下呢。」福臨見青玉看著自己,不禁有些臉紅,忙找了話題。
「前面太吵了,臣妾想在這一個人清靜清靜。」
青玉畢恭畢敬的站著回話。
「佷兒也覺得太吵了呢。」福臨突然露出明媚的笑容,仿佛找到知音一樣的開心。「十五嬸兒若不嫌棄,可容許佷兒留在此處一塊說話兒。」
「臣妾惶恐。」青玉蹲身行禮,原本對于福臨她是極其喜愛的,可自從他穿上了龍袍開始,她就變的與他越來越生疏。
福臨對于青玉有一種別樣的依賴,像兒子對母親的依賴,似乎又多了幾分眷戀。就比如他看見大玉兒愁眉不展的時候,會跟著焦躁不安,可若是見青玉柳眉微蹙,他多半是心疼的。
他搞不清楚自己怎麼會這樣,可他清楚的知道,自己非常嫉妒多尼能肆無忌憚的擁有青玉的母愛。而他,既不能和大玉兒朝夕相處,又不能與青玉過分親昵。很多時候,他都把這悲慘的處境歸咎于身上明晃晃的龍袍,如果他不是這個勞什子皇帝,也許所有的一切都會不同吧。
「十五嬸兒,朕瞧著二格格帶的那個荷包做工極好,那可是您親手做的。如果嬸子不介意莫不如也替佷兒做一個一模一樣的吧。一來是出于對那荷包的喜愛,二來也為了彰顯朕與二哥哥兄弟情深。」
福臨扔下這麼一句讓青玉模不著頭腦的話,便拂袖而去。
每一年青玉都會給多尼精心縫制一個荷包,福臨他說的是哪一個?
十一月,加封和碩睿親王多爾袞為叔父攝政王,加封和碩鄭親王濟爾哈朗為信義輔政叔王,復封豪格為和碩肅親王,進封多羅武英郡王阿濟格為和碩英親王,多羅豫郡王多鐸為和碩豫親王,而後又以英親王阿濟格為靖遠大將軍,率師西討李自成。以豫親王多鐸為定國大將軍,率師征江南。
「青哥兒,臨走前,我想跟你商討一件事兒。」夜里,多鐸總是慣性的緊緊將青玉攬入懷中,似乎只有這樣才能讓他冰冷的身子得到一絲溫暖的慰藉,讓他疲憊的內心得到片刻的舒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