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垂下眼,不再去看他越來越冷漠,越來越不熟悉的容顏。
談話是怎麼結束的青玉已經記不清楚了,她只知道自己非常沒出息的倒在了門口,臉上掛著讓她覺得恥辱的眼淚。
「青哥兒」多鐸的聲音里有著如往日般的焦急,只是那聲音太過飄渺不定,她听不清,也看不見他。
夢中的黑暗和疼痛牽扯著青玉寂寥的靈魂,心空空的讓她無所適從。雖然她不想醒來,可又由不得她不將眼楮睜開。
燭光搖曳,橘黃色的光,讓眼前的一切都變得模糊不清。
床前守著的人,是多鐸吧,劍眉緊蹙,雙唇緊咬
「額娘您醒了?」喜出望外的聲音,有著男孩變聲期特有的沙啞和低沉。
青玉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是她的兒子,多尼。
「我睡了多久了?」沙啞的聲音,听起來那麼不熟悉。青玉看著多尼,心中說不出的苦澀。
守著她的那個人,不是多鐸,而是多尼他的心里真的只有新歡,再裝不下她這個舊愛了麼?
是啊,自古便是,但見新人笑,哪聞舊人哭她是他的舊人。
「已經一天一夜了。」多尼焦急的上前,涼涼的手背在踫觸到青玉的額頭時,下意識的收了回來。「姑姑,快傳太醫,額娘仍然沒有退燒」
阿特禮眼眶紅紅的看著,雖然用手帕捂著嘴,可依然無法掩藏她的哽咽。「格格……」
「您快去啊,額娘正燒著呢。」多尼焦急的拉了拉阿特禮的衣角,催促道。
「是。」
看著阿特禮旋風般的刮出房間後,青玉掙扎著坐起來。頭暈暈的,有點熱,看來她真是發燒了。「做不夠是發燒,不礙的。額娘沒有那麼尊貴。」
青玉笑著,雖是極力的想要讓多尼放心,可看在對方的眼里,卻是焦慮不已。
「你阿瑪呢?」好吧,她得承認自己是個不堅強的女人,是個不死心的女人。她不相信自己病了,多鐸卻不聞不問。
「阿瑪在秀姨娘院兒。」多尼垂下眼,不去看青玉透著失望的雙眸,他原本還要再說什麼,可卻被沖進了的太醫打斷了。
「老臣叩見福晉。」
「太醫免禮,快來給額娘瞧瞧。」多尼上前拉起老太醫,這會兒他還顧著什麼禮數。
是什麼病,青玉不關心,老太醫如何把脈,如何開方子她都不介意。身體的的疼痛和心理的疼痛怎麼能相提並論。
多鐸原來也是那麼薄情。
一連三天,不見多鐸身影,只有孝順的多尼一直侍奉湯藥。
苦澀的湯藥,不住的咳嗽,還有夜晚的夢囈,是青玉整整三天的生活。
三天,多鐸竟然從未出現。這一次不是慪氣,也不是為了證明對方更在乎自己的把戲,他不愛她了。
女人的愛是沼澤,一旦愛了,就無法自拔;男人的愛則是淺談,稍一掙扎,便輕松上岸。這是真的吧
青玉扯扯嘴角,露出比藥更苦澀的微笑。
秀姨娘恩寵正盛,幾乎奪了後院所有女人的希望。連一直獨佔鰲頭的嫡福晉都被王爺晾在了一邊,各院兒福晉難免有些焦急。
暗夜中便有很多不可告人的秘密蠢蠢欲動。
青玉看起來似乎並不在乎自己做了下堂婦,整日老僧入定般的呆在自己的院子里忙乎自己的事。
「格格,您要的花名冊奴婢給你拿來了。」正當青玉坐在屋子蹙眉冥思的時候,阿特禮揮著一個冊子跑了進來。
「瞧你,都要做額娘的人了,還真沒莽撞。」青玉笑著接過冊子,點了點阿特禮沁著汗珠的額頭。「這花名冊上可記了府里上上下下的人?」青玉隨手翻著,雖然呆在清朝十多年,可她依然還是看不慣他們的豎體字,圈圈點點的滿文,還是讓她有點頭疼。
「都在了。」阿特禮點頭,掏出手帕擦著額頭的汗。她有點想不明白,格格不急著去把十五爺搶回來,在這忙著看花名冊做什麼。
豫王府上有頭有臉的奴才青玉心中都是有數的,只是偶爾會弄不明白他們之間到底有什麼關系。
如今看來這花名冊上也記錄的不甚全面,翻了半天也沒看出個所以然。但是下一秒,突然有一個名字躍入她的視線。
「這個翠兒可是側福晉院兒里的?」青玉用手指點了點在花名冊角落里,一個不起眼的名字。
阿特禮湊上前看了看,道︰「這翠兒是納喇福晉院兒里的。不過是側福晉乳母的小女兒,今兒剛滿十四歲。」
「听說是個標志又聰明的丫頭?」青玉看著阿特禮,可目光卻變得飄渺不定。
誰也猜不透她心里在想什麼。
阿特禮點頭道︰「側福晉的乳母程嬤嬤原就是機靈通透的人兒,教起女兒來更是一把好手。咱們府里新一岔兒的丫頭們,倒數這孩子機靈呢。」
「她可許了人家?」
「恩,說來還和咱們有些淵源呢。」阿特禮湊到青玉身邊,興致勃勃的講了起來。「格格可還記得當時陪嫁來的護院,戈爾額?」
「好像有些印象,」青玉點頭,開始努力搜尋被埋藏在記憶深處的過往。「當年是個健碩的青年,還是阿瑪身邊極為得力的侍衛呢吧?」
「可不是麼?所有侍衛里,台吉獨獨喜歡他,說他溫吞厚道踏實,是個極好的年輕人。所以才讓他來陪嫁,做了護院的。」
好像當時他還是個頭領來著,青玉將視線拉遠,似乎在漫長的時間長河里,看見一個憨厚老實的年輕人。
「他和這個翠兒有什麼關系?」如果沒記錯的話,這個戈爾額應該已經快四十歲了吧,總不能是要吧翠兒許給他。
「當年還有個陪嫁的小丫鬟,早早許了他,兩人來時就有了一個兩歲的兒子。如今長大成人,和這翠兒有了婚約。」
「那孩子叫什麼?」
「雲瑞。」
雲瑞?這名字听起來太過于熟悉,青玉不禁皺了眉頭。他怎麼是戈爾額的兒子,可真是和他老子太不相同。
「那翠兒可是甘願嫁的?」青玉有些迷茫,翠兒那般機靈爽朗的人,怎麼可能甘心的去嫁一個出了名的惡徒。那小子平日里干活不老實,還總愛沾花惹草,在府里面也是出了名的。不過,樣子倒是及其標志的,不像蒙古人那般粗獷,倒是有幾番漢人的儒雅。
「怎麼不甘願?」對于說八卦,阿特禮向來是行家。平日里格格很少打听家長里短的瑣事,如今一提,到是正合了她的意,馬上湊到前面一五一十的講了起來。「別看那雲瑞游手好閑,惹是生非。可他在咱們府里啊,也是小有名氣的。他生得及其可人,平日里又溫柔體貼,丫頭們常常因他一句‘姐姐仔細水涼,傷了身子’這樣的話,就粉面含羞,芳心暗許。」
「看來還是個情種兒呢。」青玉抿了一口茶,笑了一起。只是,眉眼間的笑意帶著幾分譏諷。
「可不是,去年開春咱們府上種樹,那雲瑞領了這差事,得以在內院里走動。也不知怎地就和這小翠兒你來我去安生情愫,如今兩家也正忙著談婚事呢。」
「是要成為一段佳話呢。」青玉放下茶杯,嘴角掛著讓人捉模不透的笑容。「秀姨娘身邊如今只有咱們送去的一個丫頭伺候,只怕人手不夠,這翠兒既是個妥帖人兒,明兒就調去伺候秀姨娘吧。納喇福晉院里若要是缺人手,你在掂量著從哪個院兒分去個人。」
「格格,您……」阿特禮看著青玉波瀾不驚的臉,顧自收了口。十五爺始亂終棄,如今寵著別人,格格非但不生氣,還以德報怨的如此照顧秀姨娘,天底下真是找不出比格格更好的女人了。
「哦,對了。」青玉猛然又想起了什麼,忙叫住轉身要出去的阿特禮。「送去納喇主子院兒的人,最好別從咱們的人里挑。」
「是。」阿特禮福身,匆匆退了出去。
如果多鐸明天還是不出現在她面前,那麼她就要給他些懲罰。愛他,所以不能容忍他無言的背叛。他可以三妻四妾,他可以和別人尋歡作樂,可是他不能心里沒有她
終究,她還是變成了一個俗不可耐的女人。
青玉嘆了一口氣,起身,向外走去。
多鐸回府已經半月有余,轉眼就要到年底了。順治二年的年底,青玉一定要替他的豫王府拍一出好戲。
青玉曾經太過于柔弱,她總相信,只要有多鐸至死不渝的愛情,她便能在著濁世獨善其身。她可以安然的享受他的寵愛,把那些用來傳宗接代的女人摒棄于自己的世界之外。
可如今她恍然大悟,多鐸也不過是個普通的男人,只是比別人常情一些罷了。
曾經,她太柔弱,弱到沒有風骨和心計,她太相信男人,太相信愛情,卻獨獨忘了相信自己。女人啊,永遠都不能仰仗著一個男人的愛存活。
愛情竟是過眼雲煙,浮華一場夢,她醒了,可是心卻痛的無法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