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忙不迭的趕到正廳的時候,小玉兒和巴特瑪正一臉凝重的品著茶。那神色哪兒像是喝著上等的貢茶,明明就是在吞咽毒藥。
「姐」見青玉進門,巴特瑪先放下茶碗,一個跨步向前,緊緊握住她的手。
「怎麼了?有什麼事兒坐下來慢慢說。」青玉拉著巴特瑪重新做回位子上,用余光掃了一眼面色沉郁的小玉兒。
很少見的,那個沉不住氣的小玉兒竟眉頭緊蹙一言不發。
「姐」巴特瑪的聲音有些哽咽,看向青玉的眼眸中閃著淚光。
難道不是為了太後下嫁之事?看來應該不是,因為如果是這件事,著急的應該是小玉兒,而不是巴特瑪。
由于對未知的恐慌,青玉的心猛然揪緊。「到底怎麼了?你別哭。」
「姐……額吉……額吉……」
「額吉她怎麼了?」不祥的預感迅速席卷全身,腦海中閃過無數種可能,最後都轉變成一個最不想听到的噩耗。
「烏克善哥哥來信,額吉病重,要咱們回科爾沁。見……見……見」,最後一面四個字,被嗚咽聲模糊。
可青玉還是听的心驚肉跳。
砰砰砰,她明顯听到了自己心跳加快且加重的跳躍聲。眼前似乎變成了白花花的一片,不過瞬間就恢復了原有的色彩。
「額吉……」
記憶中已經模糊的容顏,和她原本沒有血緣關系的母親。青玉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有一種被人扼住喉嚨般的難以呼吸的感覺。那明明算不得是她的親人,可是人就是這樣奇妙的動物,因為你要融入到一個生活圈子,于是你便要用全部的真心去接納那些你其實並不願意相信的血緣關系。
科爾沁大媽媽無微不至的關懷,陪著她走過了多少不為人知的暗夜,她的諄諄教誨又引領著她走過多少的不平路。如今她不能說自己是一個時空的旅行者,她必須承認,自己是眼前這個年輕**的姐姐,是那個遠在草原上的女人的孩子。
「青哥兒……」小玉兒起身,扶住已經搖搖欲墜的青玉。「老十五已經在趕往科爾沁的路上了。他說,一定要陪著你。」
听到小玉兒的話,青玉劇烈疼痛著的心似乎找到了一絲安慰。有多鐸陪著她面對這場生離死別,也許她能夠學著堅強一點。
同樣听到這句話的巴特瑪,晶亮的雙眸瞬間黯淡下來。她要獨自去面對人生中最為慘痛的告別,然而,那個她心心念念倚靠著的男人,卻不能陪在她的身邊。
此刻,他翻手為雲,覆手為雨,讓整個朝廷都為他臣服。可卻獨獨得不到一個女人的心。也許他也和自己一樣是孤獨的。
科爾沁一行之後,待她在回到京城的時候。他們的王府是不是已經不復存在,又或者是換了一個女主人。
心情沉痛的青玉,在半日的失神後,重新又恢復了平日的冷靜與果決。
阿特禮,乳母嬤嬤是自然要跟著自己一並回去的。可這偌大的府邸,要交到誰的手里才放心呢?
「格格,您忘了,如今咱們府上有一位小主子。」正當青玉一籌莫展之時,阿特禮適時的提醒到。
青玉這才恍然大悟,拍手道︰「瞧我,豈不是糊涂了。珠蘭家的媳婦豈不是個妥帖的主兒。走,咱們這就去瞧瞧她。」
說罷,青玉便扶著阿特禮的手,急匆匆的向珠蘭的院子走去。
才剛一踏進院子,就听見嚶嚶的哭泣聲。青玉不禁皺了眉,腳下的步伐也跟著加快。
待到門口,有小丫鬟掀了簾子,正欲傳話時,被青玉揮手攔住。不是她八卦,只是向來溫和的珠蘭這會大呼小叫的聲音實在是勾起了她的好奇心。
珠蘭的喊聲夾雜著瓷器落地粉碎的聲音,異常混亂。青玉透過博古架的方絡格,向里望去。
只見珠蘭一身淡紫色行袍,腰間隨便的系了一條白紅相間的帶子,腰間有掛墜被扯碎剩下的布條隨著他身體的擺動不停搖晃。
再向他手中望去,只見一個精致秀美的荷包正被他死死的攥在手中。
「爺若生我的氣,只管沖著我來,何必拿那些不能說話的死物出氣。」珠蘭才過門不久的嫡福晉,伊爾根覺羅氏跪在地上,仰著掛滿淚痕的臉,眼楮一瞬不瞬的盯著珠蘭。
那聲音中有難掩的哽咽,可也帶著好不掩藏的倔強。
青玉揮了揮手,示意阿特禮停下。主僕二人,便抻著脖子,听著里面的動靜。
伊爾根覺羅氏話音一落,珠蘭便憤懣的一把將她拉起。一手抬的老高,作勢要向她秀美的臉打去。
伊爾根覺羅氏非但不怕,不躲,反而瞪大了眼楮直視著珠蘭,似乎像在挑釁。
珠蘭的手頓在半空,聲音因為憤怒而變得顫抖,「你以為爺不敢打你?」
「爺不是不敢,而是不能」伊爾根覺羅氏,一字一頓的答著。字字咬字清晰,似乎向在提醒著珠蘭什麼不堪回首的往事。
「你以為你是誰?不過是個輕車都尉的女兒,若不是我好心求了你來,你能做的了這樣位子?」珠蘭攥緊拳頭,將手收回,順勢一推,便將伊爾根覺羅氏推到一旁的軟榻上。
一聲巨響後,便有鮮血從她白女敕的額頭上滲出。那應該很疼吧,可那孩子卻依然倔強的直視著珠蘭,死不悔改的用平靜到近乎嘲諷的語氣說道︰「我原就不稀罕這位子。就算是做一輩子的奴才,也比呆在你的身邊好。」
「我就真的那麼令你厭惡?厭惡到即便是成了親你也要心心念念的想著那小子?就連,就連這大婚的荷包,你也要繡著他的名字?」珠蘭揮手,將手中已經被他攥的完全變了形的荷包摔在伊爾根覺羅氏臉上。
伊爾根覺羅氏,一個踉蹌向前,拿起那皺皺巴巴的荷包,如獲珍寶一樣捧在手心。「這荷包原就是你搶著要帶的,這原就是繡給他的。」
「哈哈,真是笑話。」珠蘭朗聲笑道,「你以為憑你那樣的身份就真的能嫁了他?」
「我從來沒妄想過要嫁給他,只要能在他身邊侍候就是我的福分了。」提到她心心念念的人,伊爾根覺羅氏的目光變的柔和許多。可當她猛然抬頭對上珠蘭的目光時,又變的凜冽而猙獰。「可是,你,你為什麼要來破壞我們?你明明不喜歡我,卻為什麼要把我娶進門?」
「為什麼?你不是心知肚明?」珠蘭冷笑,聲音陡然拔高。「但凡是他的東西,我都要搶來就算他是嫡子又如何?還不是要眼睜睜的看著自己心愛的女人變成自己的嫂子?」
啪嗒一聲巨響,手中的暖爐跌落在地上,濺起一地的火花。
青玉踉蹌著向後退了兩步,一個急轉身,迅速向外走去。
當珠蘭和伊爾根覺羅氏反應回來的時候,青玉已經消失不見。
去年木槿花開的時候,多尼突然滿面春風。總是很晚才從宮中回來,而且每日都要哼著小曲兒。曾經瑪爾漢取笑過二爺一個男子漢卻用了粉紅色的信箋寫字,他只是但笑不語。
後來,珠蘭突然跪在青玉面前,說他看上了宮里一直跟在福臨身邊侍候的宮女木槿,求嫡額娘能為他主持婚事。
而後青玉便巴巴的跑去宮中打听,原來那名為木槿的丫頭是輕車都尉伊爾根覺羅氏巴祿的女兒。雖然身份算不得高貴,可也決不至于辱沒的家門。于是,青玉便同多鐸商量,又得了納喇氏的同意,便歡歡喜喜的替珠蘭舉行了一場盛大的婚禮。
大婚前夕,多尼突然徹夜難眠,雙眼布滿血絲。他說是因為阿瑪連日來考他學問,應付不來,青玉完全沒有多想。而後在婚宴上,多尼一反常態的爛醉如泥,青玉雖覺得奇怪,可也只當他是因為兄長結婚而高興。可原來……原來一切竟然是這樣,是青玉亂點了鴛鴦譜。是她親手毀了三個年輕人的幸福。
可是,從小珠蘭便和多尼最為親厚,難道這一切都是假象麼?那個忠厚老實的孩子,原來是一只披著羊皮的狼麼?
木槿花……原來,多尼屋子里那一株精心栽培的木槿花,竟是有這樣的寓意。青玉嘆息著,將腳步向多尼的院子移去。
「格格……」阿特禮欲言又止,剛才的一幕,就連她都需要好一段時間才能消受,何況是格格。
「阿特禮,你且先回去吧。我一個人去二阿哥那瞧瞧。」青玉揮手,疲憊不經意的從言語中流露而出。「晚上你親自去把鑰匙和牌子都送去給木槿吧。告訴她,我不在的日子里她以長媳婦的身份操持家事。」
「是。」阿特禮福身,擔憂的看了青玉一眼,便匆匆的離開。
樹葉隨風搖擺,沙沙作響。屋內一陣悠揚的笛聲傳來,帶著滿滿的憂傷。青玉站在院內,看著倚窗而立的少年正十分投入的吹著長笛。
曲調婉轉,帶著讓人心疼的哀傷。
「額娘?」多尼轉身,突然看見窗外的青玉,不禁一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