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對秦列的去處有所質疑吧,畢竟沒有那個掌門人會無緣無故的拋下門派五十多年不管不問,身為一派掌門,就算是閉關修煉,也絕對會是在門內,只有這樣才能及時的掌握門內的任何情況。而秦列一失蹤就是五十二年,音訊全無,拋下太阿門不聞不問,所以這些人對秦列的境況有諸多猜測也是自然。
小夜淡淡掃了他們一眼,在一大群婢女的簇擁下,緩緩的從後殿走出來。
一群都默不作聲的站立著,低頭暗暗抬眼看她,那眼神中或多或少的帶著點奇異。一來是因為她的修為,出門了一趟,竟然就從築基初期躍至了元嬰中期,這還是有些不可思議的。二來是因為覺得眼前的掌門夫人與五十多年前有很大的不同,這種不同絕不僅僅是來自于她這一身清麗月兌俗而又尊貴高華的打扮,而是她身上多出來的一種以前所沒有的淡淡沉郁。在外五十多年,經歷的多了,人或多或少都會有些變化的,他們如是想。
待她走到近前,一眾人躬身行禮,齊聲問安︰「拜見掌門夫人。」
小夜只點了點頭,目光掃過站在最前的郭文姚光常祁還有劉宗主和一名陌生的面孔。
郭文還是老樣子,國字臉上沒有什麼表情,看她的眼神只多了些許淺淺的驚訝,姚光反應和常祁剛見她的時候差不多,劉宗主神情有些復雜,看不出在想什麼,而另一個沒有見過的卻是帶著濃濃的探究意味在大量她,好像對她很好奇。
那是個女子,看樣貌有二十六七歲,生的明艷動人,面容嬌俏肌膚如雪,上了淡薄精致的妝,一雙桃花眼格外的嫵媚瀲灩。修真界多美人,這話確實不假,至少踏足修真界到現在,小夜還沒有見過相貌丑陋的女子,所以小夜一點也不驚訝她的外貌,她驚訝的是,這女子看著嬌俏動人年紀輕輕,卻是穿著一身宗紀隊長的黃底黑雲紋華貴袍子。
郭文和姚光是壹隊隊長,常祁是參隊隊長,那麼這個女子,也就是宗紀貳隊的現任隊長了。小夜記得她與秦列離開的時候,這個位置一直是空著。
那女子似乎是察覺了小夜的疑惑,抬手作揖自報家門︰「屬下容櫻,現任太阿門宗紀衛隊貳隊隊長,見過夫人。」
她態度恭敬,語氣平和卑謙,眼神之中卻略有一絲不以為然。
這樣一個年輕貌美的女子,不僅僅有著元嬰中期的修為,也是上雲八大強派之一的太阿門宗紀隊長,有些桀驁也是自然,她心中瞧不起小夜這樣一個因為夫君身份特殊從而能身居高位的女人自然是不屑一顧。小夜將那神情盡收眼底,卻也只是淡淡的對她點了點頭。
行了禮,那領頭的劉宗主便開門見山的問︰「夫人,為何不見掌門師尊回來?」
「他還有些事,晚一些自然會回來。」小夜簡單的答。
「敢問掌門夫人,是什麼重要的事情,能使得掌門師尊離開門派五十年之久,而且連一絲音信也不傳回?」劉宗主又問,話中已然有些咄咄之氣。
不安分的家伙,小夜抬眼看著他,平淡的說︰「你在打听掌門的私事?他雖然是掌門,但是也是個真人,少不了有些修為上的事情要處理。」
「不敢。」劉宗主毫無懼色的說道︰「修為固然重要,不過這一個掌門人,統領著門內上萬弟子,是我整個太阿門的仰仗,所以更應該以門派的事宜為重,夫人覺得呢?」
「自然。」小夜不徐不疾不怒不火的接下他的話,「若不是他以這門派為重,也不會讓我先回來了。」
小夜一句話讓劉宗主頓了片刻,皮笑肉不笑的將小夜看著。
看到他那神情小夜就知道他在想什麼,他在想︰‘你不過就是個掌門夫人,沒了秦列你連站都不陪站在這里,你回來頂個屁用?’。不過他也就敢在心中想想罷了,因為小夜知道他很忌怕秦列,他擔心他現在跟她起了沖突,秦列有一天回來會叫他好看。就算他們都不知道秦列的下落,但是只要還活著,就還有機會回來,所以他暫時也不敢對她怎麼樣。
小夜並沒有什麼神情,劉宗主不說話,她也不再開口。
過了好半響,這劉宗主又說道︰「夫人,就算掌門師尊讓你先行回太阿,但是不論怎麼說,他才是太阿門的掌門人,一直這麼將門派假手于人不太好吧?還請夫人告知掌門師尊的下落和返回日期,也好讓我們這些門內弟子心中踏實。」
說完轉頭看了看身側眾人,「你們說是不是?」
一眾都附和著躬身作揖︰「正是,還請夫人告知掌門師尊下落。」
這群人就是打著關心掌門以門內事宜為重的幌子來刁難她的。她掃了一眼,目光又落到劉宗主身上。這個劉宗主心眼頗多沒有大才也沒什麼氣魄,就會背地里使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把戲,蕭止一在世的時候就是同安排雷硯一般的如法炮制,特地將他這麼樣一個人放在這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位置上的,秦列做了掌門之後,由于對門內的人都不甚了解,心思也都放在宗紀衛隊上,所以對這些內門的職務和人都沒怎麼變動,這個姓劉的才依舊坐著他的宗主之位。
這劉宗主平日里見了秦列連氣都不敢出的,這些小夜再清楚不過,就因為平時秦列對她極好,所以這劉宗主在她面前也是猥瑣的跟孫子似的,今日竟然帶著這一群人來刁難她,想來是傍住了什麼依仗吧?否則,就算秦列不在這里,他也絕沒有這樣的膽量。
小夜看了看他們,既然他們想知道,那也不妨告訴他們,反正秦列去的那個地方他們也去不了。「掌門師尊他同趙嵐風殿下還有陽剛大師一同去天極尋找機緣,那里靈力太過強盛,傳訊符無法使用,正是因為如此,他才讓我先行回來告訴你們,他不久修為突破,晉升洞虛,便會返回。」
小夜話音落下,大殿里一時寂靜無聲,這一群人飛速的用眼神交流著什麼,只有郭文神色未變,姚光則是一種看戲似的神態看著劉宗主還有幾位長老們。
小夜的目光隨意的掃向容櫻,看到她仍是帶著絲傲然的筆直站立著,淡淡的看了周圍的人一眼,目光又落到小夜身上。
「夫人。」他們飛快的交流完畢之後,那劉宗主又開口了,「掌門師尊當真去了天極?」
小夜點頭。
劉宗主頓了頓,垂目思索一下,「那天極可是極其凶險的去處,以前蕭止一掌門想去拿出尋找機緣都沒有去成,掌門師尊他不會……有什麼危險的吧?」
你是希望他出點什麼危險吧?小夜心中冷笑,嘴上卻說︰「蕭止一怎麼能和秦列比?蕭止一去不了,那是他本事不濟。」所以他就死了。
小夜這樣一說,劉宗主又沒話了,愣是過了好久,又說︰「那在那里修煉,真有奇效?掌門師尊真能在這短短幾十年里從元嬰中期突破洞虛?」
蕭止一那種天賦,花了兩百多年都沒有突破洞虛,秦列短短幾十就可以?
「自然。」其實小夜也不知道,秦列走的時候只說渡過瓶頸,沒說一定能夠突破洞虛,她故意如此說也只是想震懾這些人,元嬰期的秦列他們尚且打不過,洞虛期的秦列他們就更不用想了,「如果那處沒有奇效,以我這種土木靈系的靈根,怎麼可能只用短短五十年的時間就從築基晉升到元嬰?」
事實勝于雄辯,小夜只將自己的修為露出來,這些人便沒了言語。雖然她的這個‘事實’只是她信口杜撰出來的,但是畢竟這些人沒有去過天極,無從考究真假,所以只得信她。
她似笑非笑的看了劉宗主一眼,「若是你們不信,自己去試試便知道了。」
劉宗主躬了躬身,沒有答話。
看著這些人凝重艷羨而又半信半疑的神色,小夜轉移了話題,問︰「我們不在的這段時間,門內沒有發生什麼大事吧?」
「沒有。」劉宗主答。
「看,」小夜慵懶的伸了伸手︰「我夫君他呀,就知道你們可以將這太阿門打理好的,所以他才放心離開這麼久呀……我剛從那邊趕回來,有些累了,沒事的話,我就先去休息了。」
「夫人請。」一眾人躬身行禮。
小夜便轉身往偏殿旁的煉器室走去,走了兩步,又回過頭來︰「郭文你來一下,掌門有些事要你去辦。」
「是。」郭文跟上小夜。
「夫人。」劉宗主見狀趕緊開口︰「不知掌門師尊吩咐郭隊長何事?」
小夜回頭︰「劉宗主,不該你管你事,就不要僭越,要不然,讓別人以為你想‘篡權’可就不好了。」
「是是。」劉宗主微微躬了躬身︰「太久沒有掌門師尊的消息,忽然听到掌門師尊有所指示,所以一時欣喜忍不住問了不該問的事,都是太過擔心掌門師尊的緣故,請夫勿怪。」
雖然嘴上這麼說著,劉宗主眼里卻隱隱露出陰鷙的光,小夜視而不見,轉身進入了煉器室。
煉器室里一點都沒變,依舊是同五十年前一樣,只有一張矮幾,一張寬大的坐塌,一座煉器爐子和一個靈物櫃一張高台。由于大部分時間都在練功,所以小夜也沒有覺得離開了很久,她走到坐塌上坐下,立即便有婢女端來了靈水煮泡的茶水。
小夜端起來喝了一口,抬眼看了看恭敬的站立在五步開外的郭文。
秦列走的時候說過‘太阿門里有郭文在’,他識人的本事是很好的,他說郭文沒變,郭文就真沒變。
郭文還是那麼沉默,對上頭的事情從不主動相問,也不拉黨結派,看上去特立獨行,卻不被任何人排斥。這樣的人是極聰明的,跟他打交道比跟劉宗主那號人打交道困難的多,秦列所說的沒有變,並不是說郭文對他依舊忠心不二,而是說郭文是真正的聰明人,知道誰才是真正的強者,明白誰才能夠依附,誰才值得服從。
「那個容櫻是誰提拔起來的?」小夜第一句便問。
郭文答︰「回夫人,容櫻是在上一次進階大試中連連打敗三名長老而選拔出來的。」
小夜抬了抬眉,難怪她那麼倨傲,是真正有實力的女子。「這選拔制是誰擬定的?」
「是屬下。」
小夜又問︰「听說宗紀貳隊主要做的都是些搜捕探查的事情,講求的是辦事的效力,光是修為高強恐怕不夠吧?」
「屬下以前正是帶領貳隊的隊長,對貳隊的事情最為了解,屬下已經嚴格的考驗過容櫻,確認她有能力擔任這個隊長之後,才將貳隊交與她的。」郭文答。
「這麼說,她算是你選拔出來的?」
郭文抬眼看了看小夜,神色不改的答道︰「是。」
小夜點了點頭,喝了口茶︰「你上次說過老奎來過太阿,當時的情況是怎樣?」
「當時太爺他只說要找掌門師尊和夫人,看上去很急躁似的,見你們不在,就在太阿門中等了一個來月,最後實在等得不耐煩,便離開了。」
老奎是他們掌門師尊夫人的師父,輩分頗高,卻又不是太阿門的人,所以太阿門的門人都稱呼他為太爺。
「很急躁?」小夜微微思索了一下,又問︰「他沒有說有什麼事?」
「沒有。」
肯定是關于那幾位神人的事,小夜也不想卷入其中,所以又轉了話題︰「你之前發過數到傳訊符,說過一些門內事情,現在在細細的跟我說說吧。」
「是。」
郭文不愧為統領宗紀貳隊數十年的隊長,就算過去了這麼多年,他都還是將他發過的每一道門派傳訊符的內容都記得一清二楚,小夜問起來,他就逐個逐個事無巨細的說了一遍。
小夜和秦列失蹤的這五十年間,太阿門里倒也沒有發生什麼太大的事,只除了在高階弟子進階大試中斗毆死了兩名弟子,選拔了一名貳隊隊長,余長老的元神天劫沒有渡過應劫殞命,又重新選了一名長老之外,就沒有什麼值得一提的事情了。這些年門內還算太平,而上雲大陸之上則不然,二十多年前燁國和北幽國不知為何起了沖突,兩國忽然大打出手,兩國大派叵天居和流香榭都建立在千沼湖邊,一衣帶水,于是在千沼湖上發生的激烈的戰斗,又驚動了千沼湖上的魔修,三方開戰,打得不可開交。
就是這個時候,大夏王庭派使者前來太阿門,商議合謀出兵,趁機攻打燁國之事,不過郭文以掌門師尊不在為由推月兌了,之後太阿門同大夏王庭的關系淡漠了一段時間。後來湛國又加入了千沼湖上的戰爭,四國混戰,致使上雲七國全部關閉國門,嚴謹備戰,大夏王庭又派使者來商議過關隘的事宜。
「現在大夏王庭同我太阿門走的挺密切的吧?」听到此處,小夜忽然問了這樣一句。
郭文抬頭看了看小夜,「是。」
「你當時為什麼拒絕同他們合作一起攻打燁國?」小夜問,郭文這麼沉穩機智的人,絕不會因為秦列不在,就迂腐守陳,措施良機,是覺得時機未到?還是察覺了大夏王庭有什麼不軌的企圖?還是有什麼別的原因。
方才同小夜將的時候郭文解釋是因為掌門不在,而現在小夜卻又特意的問了一遍,顯然是對他的說的那個原因有所質疑。郭文看著小夜的眼神微微變了變,答道︰「雖然那確實是個不錯的時機的,但是如果屬下與姚光同時離開太阿門,太阿門內必定空虛,只留那些長老宗主在門內,很容易被王庭趁虛而入,屬下著實不放心,所以不敢輕易出兵。」
說白了是因為大夏國內權力分化而導致的大夏王庭和太阿門互相提防的局面,湛國就不會出現這樣的問題,郭文看著小夜,嘴唇微動,想說什麼,卻最終沒有說,畢竟,她只是掌門夫人,不是掌門。
小夜沉默了一會兒,「燁國和北幽國為何起的沖突?」
「這個屬下還沒查明,那一場仗倒是沒有打多久,很快就平息了,後湛國與燁國又發生了一些小小的沖突,北幽國一直與千沼湖的魔修零零散散的交手。」
看來上雲要打仗了,真是不太平啊。
小夜沉默了一會兒,對郭文說︰「沒什麼事了,你先下去吧。」
郭文躬身行了禮,推了兩步,忽然問︰「掌門師尊他……」
「他過時間就會回來。」小夜平靜而又肯定的對他說。
郭文點了點頭,退了出去。
小夜屏退的婢女,一個人靠在坐塌里,似乎在剛才郭文說的事,似乎又什麼都沒想,迷迷糊糊的,過了許久腦中才清晰的晃過一個念頭︰秦列,五十多年了,你究竟什麼時候才會回來呢?
這一次回太阿,小夜原本是打算取些丹藥的靈物便走,但是將門內的這些人一看,就覺得她必須留在這里,因為這里是秦列為了她而奪下來的位置,況且秦列說他出來之後會回這里,他已經將這里看做是他們的立足之處了,所以她不能讓這太阿門被那一幫宗主長老們給整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