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維揚听說皇帝將趙奕琪拴給了舜安顏,生生被嚇了一大跳。此事奕琪只向姐妹淘們傾訴過,在男士面前卻是不好意思提的。陸維揚到此才恍然大悟,難怪每次提到舜安顏,奕琪都是唾棄的口吻。想到舜安顏那娘娘腔竟成了自己的嫡親姐夫,陸維揚瞬間起了一身雞皮疙瘩,覺得十分對不起奕琪。
第二天一早,隊伍起身繼續南巡。康熙特諭蘇松籍的扈從大臣,不必隨至浙江,可回家省親展墓,官員們自是感恩戴德。陸維揚迷惑卻更甚,康熙是個體貼關愛的人,而且素來最欣賞血性男兒,怎的在五公主婚事上卻一反常態?
帶著滿心的疑惑、不爽和愧疚,陸維揚在自己船上候了大半日,終于在治河大臣稟報完事情之後逮到了個空隙,單獨面見康熙,由頭是替遠在京城的母妃請安。陸維揚一進門便恭敬磕頭道︰「昨日皇父給五姐姐拴婚,胤禎先行替母妃謝汗阿瑪恩典。」
康熙處理政務正有些疲倦,見小兒子如此孝順知理,很是高興,于是問起胤禎的出巡感受。陸維揚七七八八的說了一堆,康熙模著他的腦袋笑道︰「剛剛才說你長大了,看來還是小孩子見識啊,光顧著自個兒好吃好玩了。前日問你十三哥,他已經知道體察民風民意了,雖然見解稚女敕了些,終歸是長進了,你要多多向他學學才是。」
陸維揚嘴上應著,心里暗罵夏添那小子,成日抱怨著對做皇子無愛,在皇父面前卻是盡職盡責得很。他陸維揚不來電的事,任對著誰,都不會去曲意逢迎,怎樣想的便怎樣說。不過這不是重點,陸維揚半是稟報半是閑聊的,向皇帝表達了德妃一直教育他們,男兒戎馬倥傯,女子和親遠嫁,都是作為天潢貴冑應盡的忠孝,德妃常提醒兒女們萬不可妄負了自己的身份。這些淳淳教導,他們兄妹幾個時刻謹記心間,不敢有絲毫輕懈。見康熙很賞識的含笑點頭認可,陸維揚繼續斟詞酌句道︰「是以姐姐從小就對和蒙古有關的一切十分上心,一來盡自己為國的忠孝,二來報答太後瑪瑪的養育恩情。阿瑪不也常夸她蒙語講得好,蒙古舞也跳得好麼?」
陸維揚面上鄭重,心里卻如貓撓一般。這種父子間的談話,以他的習慣應該是開門見山就說︰「爸,我姐不喜歡舜安顏那個娘娘腔,他喜歡的是策凌,您搞錯了。」而他老爸必是回以哈哈一笑︰「原來是這樣啊,我這就調回來。你們也不早說,害我白白想了好幾個月才想出這個搭對。」而此時眼前的「父親」面色卻是陰郁了下去,緩緩開口嘆道道︰「禎兒的擔憂阿瑪明白。你姐姐有這份孝心阿瑪很欣慰,但她的身體你是知道的,去年到塞外就大病了一場,這次南巡又不得不中途折返,怎麼舍得讓她遠嫁蒙古呢?將她留在京中太後、阿瑪和你母妃才能安心。」
至于為什麼選了舜安顏,康熙不解釋陸維揚也明白。公主是收攏人心的絕佳法寶,既然不能用來遠睦人心,當然要拴給京中最緊要的人家。佟佳氏既是康熙的母家,又是他的妻家,兩位舅舅乃朝中的肱骨重臣,幾位外弟也是心月復近侍,此等聖恩自然非佟家莫屬。奈何佟家適婚的子弟只有舜安顏,康熙也很是不滿意,可又別無他選。
從船艙退出來,陸維揚狠狠吸了幾口清朗的江風。方才的一番對話真是憋死人了,若不是為了嫡親姐姐、最要好的「穿越黨」朋友,他十四爺才不會如此小心翼翼的挑詞揀句呢。只恨這些暗示沒有早提,實在是失策得緊。先時總想著還早,無從說起,哪知事情來得如此毫無預兆,叫人措手不及。待聖旨傳回京城,真不知奕琪會怎樣。
陸維揚心頭不暢快,回去便去揪夏添喝酒。夏添正在船艙中寫字,馨硯在一旁研磨伺候著,卓琦一會進來送盤糕點,一會來沏壺茶,待十四阿哥來了,兩人才回避出去。
陸維揚瞄了瞄夏添的新作,品評道︰「嗯,很有幾分水流的韻味,十三哥這是在開創‘水流體’呢?」
夏添笑道︰「這話是說我寫字手不夠穩呢?船晃的,我也沒辦法。怎麼了?十四爺,愁眉不展的。」
「你倒是好雅興,一個端茶一個研磨,很會享受旅途閑暇。奕琪姐被拴給了舜安顏,你也不替她著急。也罷,畢竟不是你同胞的姊妹,若被賜婚的是青顏,你還這麼坐得住麼?」陸維揚話剛出口,見夏添忽然斂了笑容,忙揮手道︰「呸呸,急暈頭,瞎打比方了。來來,喝酒喝酒。」
「大白天的就買醉?汗阿瑪最忌諱我們無事飲酒,前日大哥才被……」
陸維揚酒杯往桌上重重一墩,皺眉道︰「我說夏添,你總是顧忌這顧忌那的,你累不累啊?隨性點行不行?Relax.沒人要捉你去砍頭,你還嫌日子不夠憋屈麼?不喝拉倒。」說著便抓起酒壺站起身來,夏添忙攔住他道︰「我錯了,請十四爺息怒,小的親自給你斟滿。」
幾杯清酒下肚,人也放開了許多。夏添拉開船簾,任江風穿堂而過,望著潺潺江水,澄澄天空,江岸簑草農田,屋舍青煙,舉杯吟道︰「對酒當歌,人生幾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當以慷,憂思難忘。何以解憂?唯有杜康。」
陸維揚嫌小小酒杯喝得不盡興,干脆打開壺蓋仰頭一飲而盡,抬衣袖一抹嘴道︰「我還是比較喜歡喝啤酒,白酒度數低的太溫,度數高的又太烈。咱們過來後,除了宴會節慶,好像還沒怎麼喝過酒吧?」
夏添點頭道︰「是沒怎麼喝過。」
「大學時候咱們沒事就到禮堂門口的台階,或是教學樓頂上喝喝小酒,談談人生,現在怎麼越活越回去了?」陸維揚半含笑半哀嘆的重重拍了拍夏添肩膀︰「虧我們還是皇子,天潢貴冑哎,太他1媽窩囊了,連個地痞都不如。地痞還能為所欲為,你說我們和少管所的有什麼不同?」
夏添見他眼中已是蒙了一層水霧,忙拿開他手中的酒壺。陸維揚也不搶,只繼續發泄道︰「唯唯諾諾有什麼用?給你壓女人你還不是只能乖乖收著?激烈反抗又有什麼用?秦緋還不是照樣被收拾?老子不想干了,夏添,等船靠岸後,咱們逃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