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曼霜覺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侮辱。而她則認為這侮辱的始作俑者,便是那個今日里處處壓著自己一頭的樂小桃。
從上次在成美綢緞莊第一次見面的時候,因為那匹淡絳色布料,她就已經隱隱覺得對方不是個任自己揉圓捏扁的棉軟角色,只是上次只是杏兒跟她們口角,自己雖當時挺不高興,但畢竟為了一匹綢子犯不上生大火氣,而這次在皇宮夏宴上的第二次見面,卻突然讓吳曼霜有了一種對樂小桃的宿敵感。而這感覺來源于自己心儀的對象七王爺風翊宣。
女人的直覺向來是很敏感的,往往在感情一事上還出奇的準確。今日在夏宴上七王爺看那個樂小桃的眼神分明是含著情意的,除非是瞎子,誰都能感覺得到。那種赤luo果的好感象一把尖銳的刀子,把她的心扎得生疼。天知道她當時是用了多大的力氣才控制住自己不沖上去撕打那個一臉笑意盈盈的樂小桃。自從在父親的壽宴上見過風翊宣後,她心里便有了非君不嫁的念頭,這念頭強烈到她每晚入睡前都想著將來有一天自己能穿著紅嫁衣,坐著八抬大轎風風光光的嫁入王爺府,成為人人艷羨的平遙王妃,只是今日她瞧見那兩人情意綿綿的眼神,她突然覺得自己心里有根弦一下子繃得死緊。
那是一種男人喜愛女人時,才會流露的眼神,她雖然沒有親身經歷過。但是那種眼神她在他父親看他心愛的唯一的姬妾時,分明曾經看到過。雖然那已是很久以前的事了,但是她仍然記憶猶深。只是風翊宣的那種眼神更熱切,更深沉,讓她竟然感覺到一股寒意從腳底升到頭頂,整個人在烈日炎炎下幾乎冷得要打顫。
她的母親是父親吳離的嫡妻,只是那是一宗完美的同時也冰冷的政治聯姻,母親家里能給當時還是五品官的父親財力上相當的幫助,為父親打通官場關節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因此母親順利的嫁給了當時意氣風發的父親。只是母親沒想到,當時的父親心里分明住著另外一人,那個人卻不是她這個妻子。
那個住在吳離心里的女子是他的青梅竹馬,從小訂下親事的對象,只是因著他考取了功名入了官場,家里長輩便重新選擇了親事的對象,吳離沒有反對,他知道娶一個好妻子甚至可以少奮斗十年的道理,于是他娶了不愛的但對他有幫助的妻子,納了他愛的那個女人為妾。
吳曼霜從懂事開始,瞧見的便是母親在人前的榮耀和在人後的悲傷,她反復跟女兒訴說著自己的不幸,雖然吳離並沒有寵妾滅妻,但是一連幾個月都不去母親房里一次,這分明是對一個女人尤其是一個妻子最大的侮辱和傷害。
慢慢長大的吳曼霜似乎懂得了母親的憂傷,也漸漸明白了父親為什麼總在那個姬妾那里過夜?她有一陣子也想不明白,明明那個女人相貌身份地位都比母親差得很遠,父親為什麼還拿她當個寶一樣?後來她慢慢的懂了。女子若不得哪個男子的歡心,即使算是把心掏出來給他,也是枉然的了,就象母親一樣,心里這樣想著,她便整天地不高興。不過慶幸的是,那個女人不知為什麼卻生不出孩子,家里她是嫡長女,也是父親唯一一個孩子,所幸她得到了完整的父愛。
只是那時她卻不知道,這份完整的父愛卻是拿什麼換來的?她還記得那是五年前的一個冬日的夜晚,她在母親睡房里陪伴母親,睡到半夜,卻在父母的吵鬧聲中驚醒,隔著半透明的屏風,她親眼看到一向溫文的父親響亮的甩了母親一耳光,那重重的一擊打在母親臉上,也重重的打在她的心上。她不知道父母為什麼要吵架,但是母親好象沒有感覺到痛一樣,哼也沒哼一聲,她剛想飛奔過去攔阻。卻听到母親淡淡的說︰‘是我做的,從她進門兒那天起我就開始給她下藥了,那藥很有效,只要半年時間,她這一輩子也休想有自己的孩子,她搶走了我的丈夫,我不能讓她再搶走我女兒的爹爹,誰也不能!’
當時吳曼霜便明白了她這些年來能完整擁有父親疼愛的原因,是因為母親暗地里給那個女人下了絕育的藥,那個女人這輩子別說生孩子,就連蛋也別想生出半個,而且連爹似乎也被娘下了奇怪的是,吳曼霜在震驚害怕中竟有一種復仇的快感,當她听到父親怒吼責罵聲,居然感到心里無比的痛快,仿佛這些年為母親不值的委屈和痛苦都隨著父親的痛叫聲如煙般散去。
那天晚上,父親大鬧一場走後,母親就呆呆的坐在窗前一個晚上,第二天再也沒有醒過來,她的嘴唇是黑紫色的,府上的人都眾口一詞說她娘是心疾犯了故去了,可是吳曼霜知道母親沒有心疾病,她是自己吃了毒藥擺月兌了痛苦和煩惱。
當哭得昏死過去的吳曼霜再次醒來的時候,她知道她應該為母親做些什麼了,于是她遮了臉親自偷偷到了藥鋪,花了五十兩銀子終于弄來了一包藥粉,每天她都偷偷上廚房下一點到那個女人的藥碗里,那五十兩銀子真沒白花,不過才兩個月功夫。那個女人便瘦得如同骨架子一般,又過了沒兩天便無聲無息的死了。這次父親沒有一點疑心,因為大夫早已來看過病癥,說是病重憂慮拖垮了身體。這一次吳曼霜終于為母親出了口氣,她終于為母親去掉了眼中釘肉中刺,想必九泉之下的母親也能安心了吧......
從那時起,吳曼霜便得到了父親加倍的疼愛,吳離相繼妻妾去世,也無心再娶妻,只在兩年後納了兩房妾室,應景而已。吳曼霜沒有再為難那兩個妾室,因為她知道那兩個女人不過是暖床的工具而已,除了偶爾吳離會去那兩個妾室房中歇息,平日里連句話也不跟她們多說,可以說是威脅不到她一絲一毫的地位,她也就由著她們去了。
吳離這幾年官運倒是亨通的很,他在職位上做得算是有聲有色,官風也頗為不錯,幾年間直升到左丞相的位子,吳曼霜很滿意,爹爹的位子做得越高,她將來嫁的夫君地位才會水漲船高,起碼得是個皇子王爺才是。而且她不想走母親的老路。她一定要完完全全的得到自己丈夫的心。
在見到了風翊宣的時候,她就知道自己動心了,但是在見到樂小桃的時候,她同時也知道自己面臨了很不妙的狀況,那位自己理想中的未來夫君人選,很可能是喜歡別人的,不過沒關系,她有信心將不是她的東西變成她自己的。
于是在夏宴結束後,她沒有回家,反而是帶了等候在宮門口的杏兒,一起去了小桃和蕭十一合開的酒樓迎客來。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吳曼霜要了一個雅間,點了些清淡菜品應景品嘗,又給了殷勤伺候的店伙計賞錢,那可是一錠五兩的碎銀,那伙計登時笑得見牙不見眼,在吳曼霜狀似不經意的詢問下,便講了自家老板如何如何有本事,還開著幾家其它的鋪子,吳曼霜裝做很感興趣的樣子,表示要去買些東西回去嘗嘗,那店伙計便熱心的將小桃幾家鋪子的地點都告訴了她,于是吳曼霜就到了離迎客來距離最近的點心鋪里來了。
此時吳曼霜的心境與先前在寧壽宮中又有不同,她剛才已經從店伙計口中知道了小桃的來歷,不過是個普通人家的平民女子,還是個商女,不過有幾家店鋪,又跟蕭十一關系近些,即便真是蕭老將軍的義女又如何?義女又不是親女,而且說不定這蕭老將軍義女的名頭還是雲平郡主給硬按上的呢,畢竟一個普通的民女的名號不夠響亮好听啊。
想到這里吳曼霜下晌流失的信心又回來了,她不信以她一個正經八百的丞相之女斗不過一個平民丫頭。她想事情想出了神,徑自在點心鋪里站著,眼楮也定定的看著貨架上的點心發呆,那伙計只得再問一聲︰「小姐,您喜歡什麼口味的,小的給您介紹幾種可好?」
吳曼霜這才猛的回過神兒來,輕聲笑道︰「你這鋪子里賣的點心式樣到多,我竟不知挑哪種好了?」
那伙計忙笑道︰「那姑娘平日里口味如何,是喜歡甜的還是咸的?」
一旁的丫頭杏兒忙在一旁接口道︰「只要味道好,甜的咸的都行,你們這拿手的點心都有幾樣?」
那店伙計笑道︰「姑娘若是這樣說,可就多了,這位小姐既不挑口兒,不如就甜的咸的清淡的各來幾塊,樣樣式式的都嘗嘗?我們這甜口的點心屬金乳酥、蜜糖糕和豆沙卷賣得最多,咸口的肉末酥餅、椒鹽兒口口酥都不錯,再來上兩樣清淡的新粉栗子糕和糯米涼糕、芸豆卷。就差不多了。小姐要不要稱一點兒嘗嘗?」
吳曼霜淡淡的道︰「行啊,方才你說的這幾樣,每樣給我來上一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