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夜,小桃听了外面的雨聲淅淅瀝瀝沒個停歇。就暗暗的生出了一夜的煩惱來。生怕這雨真的下到明日,會耽誤風翊宣來訪。她雖然嘴上沒有說,但心里實在是盼望風翊宣快些與自家訂下兩人的關系,那樣她的心才會安穩一些,不象現在這樣心里象是吊著十八個水桶似的,七上八下的。
她心里想著事情,耳中听著那能歌屋檐下面一滴一滴的聲音,打在廊下擺放的石榴花盆的花枝上,瑟瑟作響,好像那一滴一滴的雨聲,都打在心上,讓她不由得焦燥起來。她又突然想起今日下晌在皇宮中,那吳曼霜對自己的那種探究和敵意的眼神是那樣的明顯,心里不免又煩燥起來,便又在床上座了起來,倚在床頭上皺著眉想心事。
外間喜鵲已躺在榻上了,只見燈火呼的一下滅了,想是喜鵲吹熄了燈。因著今夜下雨沒有月亮,屋內更顯得暗沉沉的。小桃不願意弄出響動來驚憂喜鵲睡覺,便一聲不響的就那樣坐著,心頭想起風翊宣來一陣喜一陣憂的。又想到曾經看過人家說,戀愛中的人都是傻乎乎神經病似的,常常莫名其妙的患得患失,她如今不正是這樣嗎?
小桃不由得心下好笑,這樣干坐著也擋不住外面下雨,也解決不了人家傾慕風翊宣的問題,還是不如安心的睡覺,否則明日搞出兩團熊貓眼來,可夠人瞧的了。于是便重新躺好,閉了眼楮數開了綿羊,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她便得意識模糊,睡意朦朧之中,仿佛听到外面有人的說話聲,一個激凌睜開眼來,人也在床上坐了起來。
透過半透明的床帳望出去,只見臥房和外間相連的門已打開了,喜鵲正在疊著榻上的被褥,而畫眉的聲音在院子里響起來︰「你倆個用笤帚將那花葉子掃了,把窗紗換上我剛拿出來的那秋香色的。」
小桃起了床,走到外間,喜鵲瞧見了忙進來拿了外衣給她披上,「姑娘,這昨日下了一夜的雨,這會剛停了,起了風怪涼的,你就這麼俏生生的穿了小衣便走出來了?小心著涼可怎麼辦?」
小桃依著她把外衣披上。笑道︰「你也太小瞧我了,我又不是紙扎的,風吹吹就倒了,不妨事的。」
說著,向窗外看時,只見天色已亮了起來,昨晚的那濛濛細雨早已停了,院子里小珍和豆兒正打掃著落葉和花圃,那棵巨大的桂樹被昨夜的風雨打下了不少落花來,滿地上零零星星落著淡黃色的桂花花瓣兒。花圃里那些花草,經雨一番洗濯,都顯得郁郁蔥蔥的,帶著雨珠兒的綠葉象一片片青潤的翡翠一般,顏色非常的好看。角門外邊種的那半截垂楊柳,伸進了不少枝條搭在圍牆上,隨著點清風搖搖擺擺,有幾只燕子,放開身後的雙剪,在樹邊飛來飛去。
小桃瞧著這清晨美麗清新的景色,突然想起兩句詩來,落花人獨立。微雨燕一起飛。舉步走了出去,站在屋檐下看她們收拾,就見在花圃旁打掃的豆兒突然叫了一聲,扔了掃帚就從花圃旁邊跑開,一下子躲在門後頭,嘴里連叫著︰「姑娘,有蜘蛛......蜘蛛.....」
眾人順著她手指的地方走過去,只見花圃欄桿角上有一方蜘蛛網,一只拇指大小的蜘蛛正爬在網上,一動不動。那網上粘了不少的水點子,好像在屋角上穿著一個珍珠八卦網子一樣。
小桃一向最害怕蜘蛛、蟑螂等昆蟲類,看了一眼忙退後兩步躲得遠遠的。畫眉膽子卻大,用個笤帚將那蜘蛛挑了下來,剛想上去一腳踩死,小珍忙攔住道︰「畫眉姐姐,不可,我听娘說這蜘蛛是喜蛛結了網便是喜蛛,挺吉利的,別踩死了它。」
畫眉這才收回了腳,回頭笑罵豆兒道︰「你這膽小鬼,讓個蟲子嚇成這個樣子,這點子出息。」
豆兒有些不好意思的重新過來拿起笤帚打掃,小桃笑道︰「別說她了,連我也怪怕這東西的,哪個都象你似的,什麼蟲子都不怕,女野人似的。」
眾人听了大笑,畫眉也笑道︰「姑娘別笑我,小時候在家里住得又髒又亂的。一個院子里倒住著五六戶人家,什麼蟲子沒見過,若是怕這些東西,日子也沒法兒過了。」
喜鵲笑道︰「你就是個膽兒大的,等過年時只將你貼那門板上,當個門神就是了,憑它妖魔鬼怪也也進不來。」
說著,便去端了溫水給伺候小桃梳洗,小珍和豆兒打掃完了院子,自去屋內疊被鋪床,另叫了粗使丫頭來灑掃了房間。
一時小桃洗漱完畢,小珍便淨了手來給小桃梳頭。小珍今日將小桃的頭發翻了新花樣,乃是將發束了小辮,在左邊挽了一個圓髻,右邊卻是一條辮子由後邊橫了過來,烏黑光亮的頭發在頂心里,挖了一道彎曲的齊縫,前面的劉海發用桂花油輕輕梳了上去,露出光潔細膩的前額來,越顯出這粉團團的面孔來。在那圓髻上面,插了幾枝小巧的黃金瓖紅寶的梅花形的頭飾,耳上也是一對紅寶的小小紅梅型耳墜子,配上一件月白繡銀線的上衣桃紅色百摺流雲裙。十分嬌艷美麗。
畫眉瞧著笑道︰「怪道都贊這小珍丫頭手巧,果然的,今兒給姑娘這頭梳得就好看,既不老氣又俏皮活潑,這衣裳的顏色配得也打眼,這月錢銀子姑娘沒白給你漲。」
小珍受了夸獎,心里高興,笑道︰「是姑娘容貌生得好,就是沒有小珍給梳頭打扮,一樣的天仙似的相貌品格。」
小桃對著鏡子照了幾照,很是滿意。只見畫眉和小珍兩人對話,便笑道︰「死丫頭們,沒事就拿我打牙說笑話兒,都是我平日里慣的,看哪天我心情不好時,定要翻舊賬收拾收拾你們。」
說的眾人都笑了,小珍和豆兒兩個便去廚房傳早飯,喜鵲便和畫眉在屋里換了床帳和椅上錦墊,喜鵲忽的想起一事,忙去找黃歷翻了翻,走到小桃身邊道︰
「姑娘,今兒是初六,早上北城市集口兒上有收織布和繡品的,前幾日我娘送了些平日里閑著時縫的粗東西,讓我去賣了,可巧就是今日,我想現在出去一趟,一個時辰後便回來,估計著七王爺大概得快晌午才能來,我賣了那些繡品就回來,包管耽誤不了姑娘的好事情。」
小桃笑道︰「你要去便去吧,這里還有三個人呢,還怕伺候不過來?只是你這會兒去了,怕是一時半會兒回不來,哪能到了那里就賣掉了,不得等個買家麼?再說方嬸也是,既有了月錢進項還繡那粗東西做什麼,沒的熬壞了眼楮,掙那幾個錢還不夠將來看眼楮的,你沒事兒時也勸勸她,別盡著只顧著勞累著給你攢嫁妝,大不了我給你多添些妝,就夠她忙活個一年半載的了。」
喜鵲又是感激又是害羞,紅著臉別過頭去道︰「姑娘這話我前些日子跟娘說了,她倒是听進去了,听說姑娘將來還要給我....給我添妝.....樂得不得了,她說她听姑娘的勸。以後不縫那些粗東西累眼楮了,這些東西是以前她縫的攢起來的,我今日給她賣了,她以後也不弄這些了。姑娘就別擔心了。」
小桃听了這才笑道︰「這才是,方嬸該是好好保養著,將來好有個好身體抱外孫子是真的。」
喜鵲臉更紅了,嗔道︰「姑娘又胡說了,等姑娘出了門子,生了大胖小子和大胖閨女,我才嫁人呢。」
小桃笑道︰「好好好,我是個臉皮厚的,就承你吉言,將來就生一對龍鳳胎怎樣?你要羞臊我是不成的,我臉皮勝你十倍,你是不能成功的。你方才不是說要去賣那些繡品和織的粗布,何不就交給紫煙姐姐代賣呢?」
喜鵲笑道︰「姑娘說笑了,紫煙姑娘鋪子里盡賣的是些上等的繡品,我娘縫的不過是粗東西,賣給那些走街串巷的貨郎們發賣的,哪里能放在錦繡坊那樣的地方,不要笑死人了麼?怕是程嬤嬤看了,會氣暈了過去呢。」
小桃想到方嬸雖然廚房功夫還不錯,但是繡工方面只是平平而已,連喜鵲也不如,便笑道︰「這倒是,那你就現在去吧,別著急回來匆匆忙忙的,這里有畫眉和小珍豆兒三個伺候著,盡夠了。」
喜鵲得了允許,便回屋子里拿了兩個包袱,里面一個是方嬸自織的布匹,另一個是縫的各色花樣簡單的荷包、鞋墊、打的各色粗線的絡子等物,急急的往府外走出來。
這燕城的北城市集每月初六和十五都有一個專收布匹繡品的人聚集,是在北市集的一片空場上。城里或鄉下那些女人,每到了這個日子便將平日里織好的布拿來發賣,貼補家用。
方嬸和喜鵲在跟了小桃之前,家境是十分的艱難,日子過得苦哈哈。當時方嬸的丈夫好喝酒,更好賭錢,又好結交些喜歡吃喝嫖賭的狐朋狗友,幾乎將家里能翻得著的錢翻得一空,方嬸當時沒有辦法,只得到街上擺個攤子賣餛飩,一天掙那幾個辛苦錢到了晚上就被方六翻出來去喝酒賭錢去了,方嬸殺了他的心都有了,只是還有兩個女兒要照看,舍不得拋下她們,只得閉著眼混日子。漸漸的,她看到大雜院里同住的其它幾家的女人以前也是很窮,後來她們織布帶了到街上去發賣,有時還能賣上一個好價錢,于是方嬸就也跟著弄了匹織布機織起布來,白天賣餛飩,晚上就在家里成宿的織布,把布織好了,卻有一多半兒被賭鬼丈夫搶了去賣了換酒錢,但也有一小半到了自己手里,勉強夠娘兒三個餓不死。
因著她那時白天要擺攤子賣餛飩,晚上又要織布,實在是出不了多少活兒,一個月也織不了一匹,這樣掙錢的機會未免太少了,後來她就想起了一個變通的辦法,在鄰居織布的女人手上將布販買了來,再由她親自帶到街上去賣掉,這樣一轉手之間,她便可以掙幾個辛苦錢。這樣做了幾個月,覺得這方法雖賺不了大錢,但也解決了一些問題,也算個不及費力的生財之道,多多少少總可以掙些銅錢攢起來,又不用擔心在家里織布被丈夫搶了去賣,于是她總是趁著丈夫不在家時去偷偷賣布,後來方嬸子實在跟方六過得夠了,吵鬧了起來,方六在醉燻燻中寫了休書,方嬸這才擺月兌了不爭氣的丈夫,帶著兩個女兒過日子。
後來又遇到了方六因欠下了賭債,要搶了喜鵲賣到ji院里的事情,就因這事遇到了打抱不平出手相救的小桃,娘兒三個跟了小桃。因著方嬸的小女兒小柳子一雙手甚巧,小桃便介紹了她到錦繡坊學繡活,將來若是手工好了便可以留在錦繡坊做個繡娘,也就不愁吃飯的問題了。方嬸如今替小桃管著小吃鋪子,月錢是鋪子里第一等的,吃喝住都在鋪子後頭的屋子里,省了不少嚼谷花銷,晚上關了鋪子閑了無事,便跟二女兒小柳子一起織布消磨時間,也順便多賣些錢來給兩個閨女攢嫁妝。
這北市集通著一條大路,趕集的早上自然人不少,喜鵲原來就來慣了這里,自然是輕車熟路,走過一條湖岸,繞到北市集後面的一片空場上,這里便是收布賣布的所在。喜鵲平日里來,都在一個相熟的貨郎處交易,這會兒來了這里便四處望著,只是沒瞧見那個相熟的貨郎,她以為自己來得晚了,怕是那貨郎收了別人的貨回去了?她想回去,又有些不甘心,好不容易跑了大老遠的路來了這里,手里兩個包袱雖然不太沉,但再拿了回去怪累贅的,若是今日不賣便要放到下個月才得發賣,心下煩燥,便站在原地想找別的買家將東西賣了出去。
正在想著的時候,忽听身後有人叫道︰「姑娘,你這兒有布或是繡品賣麼?」
喜鵲吃了一驚,回頭看時,只見說話兒的是個二十來歲的年輕小伙子,身穿淡藍竹布長衫,正朝著她嘻嘻的笑,這人穿著雖不富貴,但也不象個窮人。喜鵲本就是窮人家出身的姑娘,從小拋頭露面幫著母親賣餛飩做生意,什麼樣的男女老少一天不見上幾百個,倒也不怕和陌生男子說話,只是見那男子臉上帶著一種輕薄的淡笑,卻是有些不懷好意似的。
喜鵲臉上一紅,也不答話,扭轉頭就只管往人多的地方快走,這里人這樣多,想他也不能光天化日的調戲大姑娘。
沒想到那人跟著喜鵲走了幾步,仍舊跑到她跟前兒來,笑道︰「姑娘你是賣布吧,不如拿出來我看看,若是看好了,我便出錢買便是,你賣給誰不是賣呢,我難道還會搶你的布不成?為什麼不睬我們呢?你這倒不象做生意,倒象是防賊了。」
他這幾句話說得自是有些道理,不過喜鵲總不敢當他是好意的,便也不理他,只解開包袱來,拿出布匹和雜七雜八的繡品來,捧在手上等主顧來瞧。
這里來往的人不少,喜鵲捧著貨物在市集里轉了半天,才敢回轉頭來。看剛才那男人時,已不見了。這時她才猛然想起來,剛才那人說話,似乎並不是本地口音,分明是個外鄉人。我的布,若是賣給他的話,一定可以多賣幾個錢,可惜自己膽子太小,以為那是個不懷好心的,竟把這機會錯過了。
喜鵲心里有些懊悔,慢慢著走到了後街。這里有一所不大的小廟,大門廣闊,是有七八層石頭台階的。在這石頭台階上,一層層地坐著鄉村里來的女人,有的挽著一筐子雞蛋,有的抱住兩三只雞,有的挽著兩筐子炒蠶豆五香花生,而賣布的女人,卻佔了這群女人中的大多數。
有的抱著兩個布卷,有的抱著一個布卷,有的還用籃子帶了針線,坐在石塊上打鞋底。喜鵲知道這些賣布的女人每逢初六是必要來的,因此這許多人里就有她往日相熟的幾人,說來也怪,今日那幾個相熟的偏偏全都不在,她本打算不要耽誤時間,把布便宜賣給那些相熟的賣布的女人也好,盡快的趕回去,偏就不成功。沒辦法,喜鵲也就挑了石頭台階上一塊干淨的所在坐下來,等人來買布交易。
這地方果然有人來看布,來的有男人也有女人,但是他們所穿的衣服都是窮人一流,看著便不象是能買布匹繡品的。他們站在石台階下,先向各人抱著的布審視了一下,然後問說︰「布怎樣賣?」
這時,賣布的女人們便不容分說就圍上前去,像蹬倒了鴨子籠一般,大家搶著說話,各人兩手捧了布,都向那人手上塞。這樣強迫的手腕,喜鵲卻是從不為之的,加之听了那買主出的價錢,也便宜得很,倒比賣給同行還低二三成呢,喜鵲便不理那些人。
一匹家織白布,通常便是四十文一尺,就算賣給同行去轉賣,也是三十五文一尺,然而買主所出的價錢卻是三十文一尺,這樣一匹布算下來,少賺了好些銅錢,卻是不劃算的。喜鵲瞧著那些人圍在一起繞了一圈,吵了半天也沒有成交。
過了一會兒,有一個操著外地口音的男人走了來看布,這男人還不曾開口,這些賣布的女人之中有個穿青布褂子的婦人,年紀不過三十上下,腦後梳了一個圓餅髻,發間插了一根銀簪子,在這一群賣布的女人當中最是潑辣。這婦人不等那買布的男人武器,首先便笑道︰「喂,這位客官,你買我的布吧,我認得你,你常來買布,是販木料的。」
喜鵲听說,便不由自主的往那男人身上瞧了一眼,她也听說過販木料的人,他們是把木料放到各地去發賣,發小財者著實不少。所以那婦人一喊是販木料的,意思就是有錢的人。那些其他的賣布的女人一听說,便都起身圍了過來。
喜鵲正在一旁看著熱鬧,就見那個男人眼光一轉,也往她這邊瞧過來,正跟她眼光踫個正著,喜鵲嚇了一跳,忙低了頭。
那男人便走上前幾步,來到喜鵲旁邊笑道︰「喂,這位姑娘,你的布不錯,那些繡的荷包鞋墊也好,賣不賣呢?」
喜鵲還未答話,就見剛才說話的潑辣女人站起來,將布送到那說話的男人面前,笑道︰「上次你們是兩吊四百錢,還照那價錢賣給你就是了。」
那男人道︰「你認錯了人吧?我們販的木料今天才到,上次就買了你的布嗎?幸而是買布的,你可以錯認,若是錯認了相公,那就……」
那婦人一手夾了布,一手在那人背後輕輕地拍了一下,笑罵道︰「短命鬼!你要討老娘的便宜。」
那男人抖著一張長瓜臉,張開了扁嘴哈哈大笑。
那潑辣婦人笑罵道︰「你這人真是賤骨頭,饒是我打了你,你倒哈哈大笑。」
說著,那婦人便將布塞在他脅下,讓他夾住,伸了手道︰「布賣給你了,快給錢。」
那男人笑道︰「我又沒有說買你的布,為什麼要給錢?」
婦人道︰「都是一樣的,你為什麼不買我的呢?」
這時那男人便歪著臉笑道︰「對了,都是一樣的,吹了燈更是一樣,為什麼……」
那婦人搶上前一步,將那人手臂,連捶了兩下,笑罵道︰「你這殺千刀砍頭的。我是說布,你說的是什麼?你佔老娘的便宜。」
那人被打了,笑得更厲害。那婦人將布賣給他了,而且非要兩吊四百文不可!這個男人也就答應給兩吊錢,另外請她到茶館門口,去吃了兩碟點心,兩人這才糾纏著離去。
喜鵲賣了這許久的布,還是第一次遇到這種情形,她是個未出閣的姑娘,但是也明白了其中關節,登時羞得臉色漲紅,這才明白,原來有些婦人賣布那樣快並不是因著布好,而是還要另外再加上一種手腕。這樣的手腕生意,她如何做得來?這樣想著,她便有要回去的意思,收拾當中,隨後倒是來了幾個規規矩矩買布的,但是價錢都出得極便宜。
喜鵲收拾起兩個包袱,夾起來就向回家的路走。不過才走了二三十步路,後面卻有個老婦人的聲音叫她道︰「這位小姑娘,你的布要賣麼?」
喜鵲回轉頭來看時,見說話的是位五十來歲的老婦人,尖尖的臉上沒有幾兩肉,有幾分尖酸刻薄的樣子,然而身上卻是穿了件干干淨淨的紫色褂褲,黑色千層底的鞋子。頭上挽了一個發餅,倒插了一根銀簪子,她兩只手上分別戴了兩只銀鐲子,總有三四兩重,看樣子倒是個有錢的老太太。
喜鵲見是個老婦人,自然和剛才對待那些男子不同,臉上就現出笑容來,道︰「當然賣了,老婆婆,你要麼?」
那老婦人道︰「我家里有人要買布,你的布要多少錢啊?」
喜鵲隨口答道︰「我這一匹布,還有這包袱里的其它的荷包鞋墊什麼的,老婆婆若是都要了,便給三吊錢吧。」她這倒沒有要幌子,平日里賣給那個相熟的貨郎也是這個價錢。
那老婦人先是沒有說話,喜鵲本以為老婦人是嫌貴了,剛想說話,便見那老婦人解開包袱細看那布匹,又在布角處用手揉了兩揉,點頭道︰「你這布梭子緊,織得也密實,這個價錢倒是不貴。」又看了看那個包袱里的荷包香袋兒,指著道︰「這些個玩意兒我是要了沒用的,光買你的布成不成,我給你兩吊錢?」
喜鵲只求快些將布賣了出去,那些荷包慢慢再賣,就算賣不出去給了府里那些粗使小丫頭子們,也是份人情。便笑道︰「行啊,就按你說的辦。」
說著將那匹布便重新包好,要遞給那位老婦人。那老婦人擺了擺手笑道︰「我身上沒帶著這許多錢,你跟我家去拿去,成不?」
喜鵲再想不到一個老婦人買布里面還能有什麼問題,于是也沒加提防,問道︰「老婆婆你家在哪里,路遠麼,我還著急回家呢。」
老婦人笑道︰「不遠不遠,前面樹林子轉彎就是了,你跟著我來吧。」她說著,便走在前邊引路。
喜鵲也就不疑有它,跟著她便走。那老婦人走得是小路,由市集穿過了一片樹林子,就在那樹林子里露出一只屋角,那老婦人道︰「瞧見麼?那林子里那屋子就是我家,這不近得很麼?」
喜鵲點了點頭,心道這家人倒怪,不在街面上住,倒離開大路到這偏樹林子里蓋屋住,不過她只是想想而已,也並沒有想到有什麼不對的地方。于是緊緊跟隨了那老婦人,走進樹林子里去。誰料那片樹林子還頗深,走了約莫兩三百棵樹距,才瞧見前面有一帶竹籬笆,繞著一所屋子。
喜鵲剛想告訴那老婦人自己就在門口等著,突然就從旁邊樹林子里鑽出一個身影來,喜鵲還來不及看清模樣,胳膊就被人扯住,從頭上就落下一只麻袋來,頓時眼前一黑,整個人被人抱起來就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