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容覺得她這話說的大有深意。不由得心里突突直跳,蘭茜接下去道︰「你瞧你手冷的,你也不用擔心,我不過說說罷了,記得我曾問過桃姐姐,若是她將來成了親,我們又不能在一處,卻是怪遺憾的,若是想她了怎麼辦?你知道她是怎樣跟我講的?」
小容道︰「樂小姐怎麼說的呢?」
蘭茜淡淡笑道︰「桃姐姐說了,人生離合在乎心,而不在乎形。彼此離了心就算整日在一起,鏡中燈下,也不過嫌影憎形罷了;彼此若是合了心,萬水千山也是可以魂里來夢里去的,就跟在一起是一樣的呢。我如今告訴你,咱們終究各有各的命數,豈有你一輩子跟著我的道理?將來若有我離開的那一天,你也別盡著只是傷心。我這些東西你就收了去,將來就算咱們一輩子再見不著,你看著這些東西也比天天在跟前兒的,還喜歡呢。」
說著。便將那絹包塞進小容手里,小容推拒不過,又不明白她說這番話是個什麼意思,只好說道︰「小姐的恩典,我替你收著就是。我就跟小姐說過,小姐到哪里我就到哪里,橫豎一輩子不嫁人也就完了,莫不成小姐將來有了好去處,還能丟下我獨自享福去不成?」
蘭茜苦笑道︰「我怕是沒那樣大的福分,你雖跟我享不了福,但是我也斷不能讓你再跟我吃苦,好了,我今兒也累了,想早些歇著。你等會去跟老爺回一聲,就說我今日受了驚嚇,多虧菩薩保佑才撿回一條小命,明日是廟里上香的日子,我想親自去廟里上上香許許願,讓他務必答應。」
小容答應了出去,又讓秋紅今晚在外間里守著,生怕蘭茜再做出什麼傻事兒來,自己想了一想,又回自己屋子里拿了那件剛才被蘭茜吐髒了的衣裳,用個白布包袱皮兒一裹,徑直往前院里蘭老爺住的院兒里來。
蘭老爺這時和陳氏都沒有歇息,還在外間坐著說話,話題無非是談到今日蘭茜以死逼著退親的事情。蘭老爺到了此時也不知該拿這個讓自己頭痛的女兒如何是好?陳氏便在一旁勸說,小容進去了,紅著眼楮就給蘭老爺跪下了,手里抱著那件帶血點的衣服哭個不住。
蘭老爺見她如此,也不知道是發生了什麼事,忙道︰「你這丫頭怎麼回事兒?好生生的你哭個什麼?還嫌不夠亂麼?到底怎麼了?是不是阿茜這孩子又鬧出什麼事情來了?」
陳氏見小容仍是哭著擦眼淚,便板住了臉喝道︰「小容丫頭,你這是做什麼!老爺如今正煩著,你倒跑到這里來給老爺添亂,若是小姐有事你就直說,哭個什麼!也不嫌晦氣?」
小容這才止了哭聲,擦了兩把眼淚,將手里捧著的那件包袱皮兒打開,拿出那件被噴得星星點點血點兒的衣裳,哽咽著道︰「老爺,夫人,你們瞧瞧罷,小姐......小姐......她剛才都噴了血了......」
蘭老爺听了這個消息,忍不住從椅上猛的站起身來,抓起小容手里那件衣裳細細來看,只見前襟上果然有些暗紅色點子。大大小小的分明是血,看得蘭老爺是觸目驚心。陳氏也是嚇了一跳,站在旁邊沉著臉一言不發。
小容哭道︰「老爺,這是剛才小姐吐的,還有我們屋子里那痰盂里還有呢,小姐不讓我跟老爺講,我是趁著小姐睡著了,才偷偷來告訴老爺的。小姐也不看大夫,這樣下去可怎生是好啊......」
蘭老爺怒道︰「她這丫頭敢情是真要死了,都這樣兒了豈能由著她的性子,你這就回去好生看著她,我這就叫大夫來看她!」
小容這才慢慢起來,回轉了後院兒。蘭老爺這時也管不了許多,立時就命下人去請大夫,不一時功夫,下人便傳說是大夫到了,蘭老爺便讓陳氏帶著大夫去後院去給蘭茜診病,沒想到小容叫醒了蘭茜,蘭茜卻不叫大夫診治。小容和秋紅秋菊在旁再三勸說,蘭茜才勉強听了她們的話。
那請來的大夫與蘭茜診了脈,又問了小容平時蘭茜的飲食起居情形,足有小半個時辰,才退出來,至廳上坐定了開藥方,蘭老爺便細問大夫蘭茜的病癥所在,因那大夫說了小姐是郁氣難舒,肝火上升,一時氣急攻心,才吐了紅。倒無十分的大礙,慢慢調養既可。
蘭老爺這才放了心,叫下人付了診金跟去大夫取藥,送了大夫離開。陳氏在一旁嘆氣道︰「好在這阿茜只是一時急火攻心才吐了口紅出來,我就說嘛,這孩子平日里身體健壯,不過偶然上了點子心火,哪里就至于那樣凶險,休養些時日便可無事了,老爺千萬別太上火了。」
蘭老爺嘆道︰「你倒說得輕巧,她這樣小小年紀便吐了紅,將來若是再有事情,保不準就種下了病根兒,哎,這丫頭從生下來就沒有一天不讓**心的,也是在她小時候我太信那道士所言,對她管教不夠,只由著她自生自長,養成她這散漫古怪的脾氣......」
且不表他夫妻二人在這里說話,且說小容听了大夫說蘭茜吐紅的事情無甚大礙,這才將一顆心放到肚子里去。晚上秋紅守夜,小容便回了屋子自去歇息。自秋菊被陳氏派了來蘭茜這里伺候,她便收拾了被褥和小容、秋紅三人睡在一個屋里。又因著上次蘭茜私下賞了她二十兩銀子的贖身錢,她便越發和小容親近了。這時她也沒睡,見了小容一臉疲倦的進來,便問道︰「小姐怎麼樣了?」
小容因今天發生的事情太出乎意料,直到現在心里還總覺得不安穩,此時見了秋菊也沒有睡,便想和她說說話兒排解排解,便道︰「沒事了,不過是火頂的。小姐今日可嚇死我了,我若是晚去一步,怕是就.......」
說到這里。便再也說不下去了。秋菊幫她鋪好床,讓她鑽到被里來,嘆道︰「你瞧瞧,你今天累了一天,所幸小姐沒了事兒,你倒不好好歇歇,倒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若是你再熬糟得病了,小姐可越發沒人照顧了。」
小容道︰「我現在心里亂得很,橫豎我睡也睡不著,想起今天白日里的事情就後怕,剛才小姐還拉了我說了好些話,我怎麼覺著听著後背涼颼颼的,我擔心小姐想不開,一個眼錯不見兒的,便再尋死可怎麼好?」
秋菊便道︰「你也不必想太多了,小姐是今日受了大氣,頂著一股子邪火兒才做那傻事的。她跟你說那些話不過是由感而發,心里難過時才說的,你也不必太認真了。我听說小姐這麼一鬧那王家怕沾了干系,急著要回了庚帖收回了東西,那婚事已是不算數了。過幾日小姐緩了過來,便好了。」
小容道︰「我是為咱們小姐難過,她是老爺親生的閨女,卻讓人擺布成這樣兒,她今日要上吊尋死,雖是一時情急,但也畢竟是平日受得委屈太多,總為的是夫人不待見她,急急的想隨便找戶人家便將她打發出去。」
秋菊嘆了口氣道︰「哎,你也不是不知道,咱們夫人和小姐就象貼錯了門神似的,從一開始夫人剛進門開始,她們兩個就不對付。這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兒了,我瞧著若是小姐能有戶好人家嫁了出去,不和夫人再在一個屋檐下攪馬勺,日子倒能好過得多呢。」
小容道︰「誰說不是呢?只是夫人放出去小姐是有那命硬克夫的名聲。如今這城里有些家底的好人家,哪個上門求親前不托人將女方的底細打探個清清楚楚,這個是瞞不了人的,依我說,都是當年那個牛鼻子老道種下的禍根,我們好好的一個小姐讓他說成那樣,將來不知哪家心胸豁朗的人家,不計較這些胡言亂語,定了咱們小姐才是好呢。」
兩人又說了一會兒子話,小容覺得眼皮打架,便翻了個身子沉沉睡去。到了第二日一早,蘭茜故意久久的不起床,直等到蘭老爺和陳氏一起來了她屋里看她,見她還蓋著被子半臥在床上,蘭老爺猜她是還鬧著脾氣,也不去跟她計較,便走到床前邊問道︰
「你這孩子,昨日不舒服怎的不讓請大夫來看?若是病重了豈不是自己受罪,我讓人昨晚跟著大夫去抓了藥,讓小容在那里熬了,你吃上幾副便好了。」
蘭茜因著想好今日只要騙得出了門去,就不會回來的,因此平日里對父親的埋怨和怨恨這時也消減了大半,只輕聲道︰「爹爹不必擔心,女兒沒事了。」
蘭老爺看著蘭茜憔悴的神色,嘆道︰「你這孩子也太傻了,也是脾氣太沖了些,你就不滿意婚事說就是了,何至于就做那自尋短見的事情,虧了沒出大事,若是真的有個什麼三長兩短,我死後怎麼去地下見你母親啊?」
蘭茜勉強微笑著,做出那無所謂的樣子來,笑道︰「爹爹請放心,女兒今後不會再讓爹為難了,我昨日晚上做夢,夢到那觀音菩薩來點化我,對我點了兩下頭,我便覺得身上舒服多了。」
蘭老爺听她這樣說,不禁問道︰「哎呀,不得了,那是菩薩顯靈啦,她身邊是不是霞光萬道的樣子啊?」
蘭茜心中好笑,臉上卻沒露出一絲兒來,皺了眉道︰「我只記得菩薩身上發著光,晃著我的眼楮睜不開,我只听她好象責問我為什麼不去瞧瞧她呢。」
陳氏一听這話,也以為是真的,就接口道︰「哎呀,莫不是你這孩子是跟菩薩有幾分緣分的,想是素日里你都很少去參敬菩薩的,大士便顯靈責怪了,正巧呢,昨日我听丫頭們說今日那城郊的寺廟里正是上香的日子,你就跟她們一齊去燒燒香罷。昨**沒出大事,誰知道是不是菩薩保佑的呢?」
蘭茜想不到事情這樣順利,自己想說的話都由著陳氏給代說了,便順著話頭兒道︰「我今早醒了,也想著這事兒呢,那就讓小容和秋紅陪著我去罷。」
蘭老爺听了,便道︰「你多買上些香燭,誠心誠意的去罷。」說罷,便和陳氏一同走出來。
蘭茜見妙計已成,心里一陣痛快,便想著出去後依計行事,然後就永遠擺月兌了這份愁苦。小容這時在外面就端了早飯來,並把煎好的湯藥也一並端了進來,秋紅也進來伺候著,讓她吃飯喝藥。蘭茜讓小容端過藥來幾口喝了,那飯卻是一口也吃不下。小容勸了半天,蘭茜才勉強喝了幾口稀飯,秋紅端過了水給她漱口,笑道︰「小姐,你這謊兒編得好,連夫人和老爺都瞞過去了。」
蘭茜低聲道︰「我整日困在家里悶得要死,也無非是借了這個機會出去逛逛,上香也是要上的,只是順路逛逛廟會市集,也散散心。」
秋紅就往蘭茜的臉上瞧來,只見她臉上神情淡淡的,卻沒有平日出門兒時高興的神氣兒,便心里打了個鼓,只是不敢說出來,便對蘭茜笑道︰「小姐,你的心事我們自然是曉得的。咱們這樣大戶人家的小姐,自然是家里管得嚴總不讓隨便出去,我听說別家的千金小姐們也是和小姐似的,等著這樣廟里燒香的機會,才能夠出去散一散悶的。」
待到日頭大亮的時候,蘭茜就已經起來了,由著小容和秋紅兩個為自己梳頭妝扮,又穿了件平日里最喜歡的淡藍色繡牡丹的繡花衣裙,小容看了勸道為︰「小姐,如今天涼了,你穿這衣裳怕是要著涼,還是外頭再披上一件罷。」
蘭茜搖頭道︰「不用那樣費事兒了,橫豎咱們去一會兒子就回來了,凍不死我。我喜歡這件。」
小容見她堅持,也不再勸,便幫著料理了一陣。不多會兒,小容和秋紅也吃了早飯,兩人提了小廝一大早出去買的香紙籃子,上了小廝給雇來的馬車,便出了蘭府,直奔郊外的寺廟而去。
一行人來到了寺門口兒,只見這里早已擠滿了拿著香燭來燒香的人,廟門兒口里出外進的什麼人都有,男女老少,婦人孩童,紛紛的來往著。還有那些在廟門口擺攤的小攤販也早已佔據了好地角兒,兜賣些小物什兒。
蘭茜心里有事情,哪里注意這些東西,一雙眼楮早已在四周細細打量,她瞧見這寺廟的斜對面兒約有一兩百步的地方,是一道土路,邊兒上就是一汪池塘,看樣子那池塘頗深,不是誰在塘邊立了塊牌子,寫著孩童莫近四個字。蘭茜便心想這個池塘就是我今日的喪命之地了,不由得看著發了呆。
小容回頭瞧見小姐站住了腳,以為她瞧見什麼好玩的物什兒了,便回轉身來扯了幾下她的袖子,笑道︰「小姐,今天來上香的人真多,咱倆就在這里站一站罷,你看大殿上的那些人,你這時候擠不上前的,秋紅說咱們帶的香紙不多橫豎來一次多燒些香才好,又去買去了。咱們就在這待她一會兒。」
蘭茜便點了點頭,略微的走到了一邊去往大殿里看著。這時,天色正是大亮的時候,蘭茜看見大殿里香煙繚繞,殿的四角上的窗子處都顯出金黃色的日光,那殿上的觀音大士的神龜半掩了佛幔,佛幔外又煙霧騰騰的,她想起自己等會要投塘的事情,再看那觀音大士的臉,似乎那神像正對著她微微的發笑。
蘭茜心里暗道,菩薩啊菩薩,人都說你救苦救難,可是我的苦難你卻沒有來給我開解,我活了這十幾年,每日里都不快活,你既然不來救我,我只好自己尋個解月兌了......
她正想著的時候,那秋紅已經又買了一些香紙回來了,她們三個便一同進殿燒了香紙拜完了菩薩,轉身往寺廟外面走來。
蘭茜走了兩步,忽得扯住小容的衣袖道︰「你看,咱們好不容易出來一回,我倒想好好逛逛這廟會,只是現下這里來來往往的人太多了,咱們跟著擠做一堆實是不方便。不如到那邊兒稍稍歇一陣,等瞧著這里人少些了,咱們再來細逛。你們瞧,那邊有兩棵楊柳,那樹底下有兩個石板凳,咱們就去那里坐一會子罷,你們說好不好?」
秋紅笑道︰「大家都來燒香,踫到人擠人也是常有的事兒,有什麼要緊的,不過小姐說的也是這個理兒,您是個閨秀小姐自然與我們這樣人不同,和那些男人漢子們都擠做一處確實不便,那就听小姐的,咱們就過去歇會罷。」
蘭茜見小容和秋紅都沒疑心,心里一松,不慌不忙的跟著她們二人往那池塘邊的柳樹下走去。待得到了樹下,蘭茜只听那草叢里還有秋蟲的鳴叫聲,小容和秋紅兩個便說著些閑話,蘭茜裝做看這柳樹,便起了身子繞著這柳樹慢慢繞了兩圈,又站住了腳往四周看看,見雖有人來往但卻沒有人注意她們三人,蘭茜慘然一笑,突然地就奔著旁邊的池塘直奔了過去,到了池塘邊上,索性將身子向水里猛的一跳,只听撲通一聲,水花四濺。
蘭茜這種突然的投塘的舉動,是出乎小容和秋紅兩個丫頭的意料,兩人想不到一眨眼的功夫,自家小姐便投到那池塘里去了。她二人眼睜睜的看著蘭茜跳到水里去,急得連聲驚叫,秋紅嚇得腿都軟了,登時站立不住一下子坐倒在地上,整個人都呆了。究竟是小容昨日里有了一次將蘭茜從繩套下救下的經驗,這時只呆了一下,便高聲叫起救人來,喊了幾聲,她瞧見蘭茜已經在水里張手張腳的撲騰著,大急之下也忘了自己是不會游泳的,跟著便往水里一跳。
不想跳到水里以後,那池塘是深得很,她的兩腳不能踏實,早就往向沉著,那水一下子就蓋過她頭頂。小容想著不好,就想向上把頭鑽出來,她哪里知道腳在水里踩著,頭向上沖那會更沉得厲害,哪里掙得上來?
秋紅見了兩人在水里掙命的樣子,嚇得也醒了神兒,站起來跳著腳狂喊著救命。就在這時,就見那邊跑來幾個身穿衙役服的差官,其中一個扔了手里的刀劍,奔到塘邊一頭扎進水里去了。這人水性甚好,也不過幾下子一手攬了蘭茜的衣領子,給她推到塘邊來,這時塘邊已聚了好多人,幫著把蘭茜給拖了上來,那人又扎回水里,將小容也給拖了上來。
秋紅心驚肉跳之余,見了兩個人都被救了上來,才看得清楚,原來那個跳進水里救人的,是個捕快,她心里暗暗感謝菩薩保佑,就在這里那邊跑來一個年輕女子,見了蘭茜和小容兩人都躺在地上,不由得便哎呀了一聲,撲了過來。
秋紅一眼認出那女子正是蘭茜新認識的樂府的四小姐樂小桃,當時就象見了親人一般,上前抓住小桃的手大哭道︰「樂小姐,你快......快......想法子救救她們罷.......」
小桃二話不說,撲到前面按住蘭茜的肚子按了幾按,讓秋紅也有樣學樣的按著小容的肚子,那小容到底是後下水的,不過是喝了幾口水,讓秋紅這樣一按,便連連的吐了幾口水醒了過來。那蘭茜讓小桃又揉又拍的,也緩醒了過來,卻是渾身一點力氣也沒有了,歪在地上連連吐著塘水。
蘭茜睜開眼瞧見小桃的臉近在眼前,剎時間也不知道自己是死了還是活著,只覺太陽光刺的眼楮生疼,又見小桃身後站著一個渾身水淋淋落湯雞般的年輕男子,正是小桃的二哥樂武,她見樂武一身衣服盡濕了,便知道自己是被他救了,一瞬間也不知心里是苦是甜,那兩行眼淚便直流下來。小容這時早已撲了上來,抱著蘭茜放聲大哭。
小桃瞧著她們主僕兩人這副模樣,心里便明白了七分,那小容定是跳到水里去救蘭茜的,那麼蘭茜又為什麼要投水尋死呢?這人生在世受盡了苦痛,費盡了心力也不過是為了圖個生存而已,非到萬不得已的境地,斷不會去做那尋死的事情。想到這里,小桃便猜到了蘭茜定是受了說不出的委屈,實在想不開了,才做出這種事兒來,只是如今不容她多想,叫身後的喜鵲和畫眉幫著上前照顧蘭茜和小容,又讓自己坐的馬車駛過來,讓兩人上了車子,蘭茜這時拉了小桃的手,求道︰
「姐姐......我不回家.....不回家.......」
小桃拍了拍她手安慰道︰「行,咱們不回家,回我家去好麼?」
蘭茜這才微微點了點頭,閉了眼由著喜鵲和畫眉將她攙到了馬車上,小桃看了一眼旁邊濕淋淋的二哥樂武道︰「二哥,你也快回家換身干淨衣裳罷,這樣濕著要生病的。」
她瞧著蘭茜和小容落水這會子功夫,那邊兒寺廟前逛廟會的人都一窩蜂的涌了來看熱鬧,便笑道解釋道︰「大家散散罷,這話兒是從哪里說起?我這妹妹跟我一起來燒香的,她們在那邊兒等我,想是在塘邊兒上走著瞧光景失腳落了水,她丫頭瞧著她掉水里去了,也是急得糊涂了,就跳下水去救她小姐,你說,這兩人都是不會水的旱鴨子,下去不是找死麼?這也是菩薩保佑福星高照了,虧了把人救了上來,我們要回家請大夫來看看,大伙兒借借光兒閃條道我們走好罷?」
這看熱鬧兒的人听見小桃這樣說,有曉事的便讓出條道兒來,小桃拉著樂武一起上了車子,叫車夫趕緊打馬走了。樂武因蘭茜和小容衣裳都濕了,和她們在一個車廂里不方便,便坐在前邊車夫旁邊兒。這時馬車里面兒,喜鵲和畫眉這時一人懷里抱著一個安慰著,小桃坐在蘭茜對面,見她一張小臉又青又白,當下又是可憐她又是恨她,忍不住便喝道︰
「你這丫頭是怎麼回事兒!你這是怎麼了?為什麼要去投水尋短見?你別跟我說是失腳掉下去的,鬼才信呢!無論你是多麼的不順心,也不至于就到了尋死的這一地步罷?你怎麼這樣沒出息!我真看錯你了!」
蘭茜滿腔幽怨,無可發泄,只求得一死了之,不想這世上事有湊巧,偏是被救了起來,而且還是樂武救的自己,又被小桃給看見了,這可是無可分辯了。小桃所說的這些話,一個字也沒有說錯,但是自己現在是一個字也回答不出來。
她這時已經知道在自己跳到水里之後,小容也為了救自己跟著跳了進去,她想著自己是想要死的也就罷了,若是再牽連得小容也出了事情,怎麼對得住她?這樣一想便覺得自己果真是個歹命的,不光自己不順當,還要讓別人跟著自己遇險,實在是個禍害了!想到這里,便實在忍不住了,哇的一聲,雙淚交流便放聲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