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一個要回去。一個偏要看了人再走,正在這時,那昨日里在這里拾荒的有幾個孩子認出了林遠,有一個男孩子就向他二人走過來,偏著頭看了林遠和莊辰幾眼,問道︰「這位少爺,你找花家的丫頭麼?」
林遠還沒有答話,那莊辰早就將那孩子胳膊一拉扯到一邊,笑嘻嘻的問他︰「你知道她在哪里麼?告訴了我,我給你幾文錢買夾肉燒餅吃。」
那孩子一听到夾肉燒餅四個字,就象條件反射一般,那喉頭就不由自主的咽了幾口吐沫,認真的朝莊辰注視著,莊辰忙從懷里掏出荷包,在里面隨手抓了五六個錢來,在那孩子眼前一晃,道︰「你瞧這是錢不是?」
那孩子一天在這里拾荒,也弄不到這幾個錢,這時便伸手朝北面方向一指,在那黃黑的面孔中露出白牙來,大聲對莊辰道︰「這位少爺。那花家的丫頭今天沒來,我早上瞧見她往那邊兒去了,那里是個小的穢土堆,想是她往那里去拾剩兒去了。」
莊辰打听到了那花苗的去處,便把手中的幾個錢兒丟在那孩子提著的破筐子里,那孩子得了錢,想是高興極了,又想在這位出手大方的人面前獻些殷勤,所以便不問自答說道︰「兩位少爺,你們找花家丫頭做什麼?我告訴你們她頂厲害了,誰也斗不過她。昨晚兒听說她半道攔住了小狗子打了一架,連小狗子的臉都撓破了,小狗子今天都沒來呢。」
林遠听他這麼說,倒有三分不信,不免臉上露了出來質疑的神色,那孩子也是個精明的,見林遠不信便梗著脖子大聲道︰「你們別不信,她厲害著哪。我听我娘說她不是我們這里的人,是逃難來到我們這里,讓洪家女乃女乃給撿回來的,哼,她根本不是洪女乃女乃的親孫女,也不知怎麼的,就在她們家住下了。」
林遠沒想到原來那位花苗姑娘還是個孤女,被老夫妻倆收留了,又出來拾荒渡日,心里便後悔昨日應該將身上的一百個錢分一半兒給她就好了。莊辰哪里願意留在這里听個汗毛沒退淨的毛小子嗦。連聲催著林遠一起往那孩子指的新穢土堆這面來。
兩人便離了這里,往北面來。那里靠著城根兒,道路邊上都是十幾丈高大的垂楊柳。這個初秋的季節里,那柳條由綠油油變成了暗淡的青黃色,在大風里搖來擺去。
林遠和莊辰兩人順著那道理往四下里望著,只見遠遠的有一處空地上有兩個小些的土堆,有七八個人席地而坐,定晴看時卻見那里面有男女孩童,也是都各自挽了破籃子,一身身的污濁的衣裳,可是在這些人里卻沒有花苗在內,這些人都是些生面孔,林遠也不方便去問人,只好再沿著這條路往里走。約有半里之遙,卻是看到了又一個土堆邊兒上,花苗站在隔著土堆十幾步遠的地方,蹲在地上用個石子劃著什麼東西。
林遠扯了莊辰一把道︰「莊兄,你瞧,就是那個小姑娘。你看她多可憐,小小的年紀便要弄得一身髒臭的,你有錢給方才那個小孩子。不如也接濟接濟她,也算是功德一件。」
莊辰眼望著花苗的方向,笑道︰「我還只當是怎樣一個佳人,原來還真是個拾荒的窮丫頭,哎,我說你也真是的,憐香惜玉也找個干淨點的,這虧了是秋天,若是三伏天里你跟她講話,站近些都會被她身上的臭氣燻倒了。」
林遠笑道︰「你也太能損人,她們這些拾荒的孩子整日里在灰土里打交道,哪里還能香噴噴的?」
兩人說著,便往花苗站的這里來。林遠走到離她十幾步路的地方,背了手站在她側面,只管望了她微笑。起初那花苗還沒有發現是他,偶然掉轉身子看到是林遠,便咦了一聲,接著笑道︰
「你不是林少爺?你怎麼也到了這里了,你怎麼知道我在這里?」
林遠望著她地上用石子劃出的痕跡,原來竟是寫的花苗兩個字旁邊還畫著幾間房子,背後一坐大山,一條水流過屋前,想來是這位拾荒少女的手筆。林遠卻沒想到這個撿剩兒的小姑娘竟是會寫字的,便笑道︰「你竟會寫自己的名字,誰教你的?」
那花苗笑了一笑,眼珠轉了兩轉,笑道︰「是我們對面兒窮秀才大叔教我的,這有什麼稀奇,不過是兩個字而已。我剛才問你哪。你從哪里來的,這個是誰?」說著,她便眼光在莊辰身上打量了幾下。
莊辰雖是個富家子弟,但心性是個極直率的,他見花苗跟林遠問他,也不等林遠答話便搶先笑道︰「你就是花苗罷?我是跟他一起念書的好朋友,我听他說你在這里拾荒挺不容易的,便約著他來瞧瞧你,你方才在那邊瞧見這些拾荒的人都是兩三個人搭伴子來的,你怎麼只一個人,是和他們不太相投麼?」
花苗將手上拿的那塊石子扔到地上,用腳一下踢飛,抬了頭看著兩人笑道︰「可不是麼?算是你說對了,我和他們真說不到一處去,一點兒小事兒,不是罵起來就是打起來,其實打架我是不怕的,只是我爺爺女乃女乃是不喜歡我打架的,他們說我一個女孩子打架不成樣子,我怕他們知道了我打架生氣,就躲開了他們,不和他們在一處也就完了。」
林遠向她腳下的破籃子里看了看,竟然里面又是空空的。便笑問道︰「怎麼回事,你這里面竟又是什麼都沒有,難道你今日來得晚了,沒有搶到東西?」
花苗拍了拍手上灰泥,笑道︰「你這可是說錯啦。我今兒一大清早便起來到這里了,方才已經撿了一籃子好菜葉回去了,現在沒事兒了,有好東西就撿撿,沒有就四處逛逛就是了。」
莊辰听她說的十分悠閑,也覺得十分有趣,便插口笑道︰「你既然說你今日無事可做了。不如咱們就到那邊干淨地方坐會子說說話,我瞧你挺有趣的,不如你就認我做個大哥,你一個小姑娘家也別做這樣髒臭的事情了,我給你介紹個工,你去我們家里做個丫頭罷,強過你在這里呀。」
花苗偏著頭向莊辰看了看,見他一個高大粗膀的身材,穿著和林遠一樣的書生衣服,但是因著胖大那衣服顯然沒有林遠穿著顯得那樣清秀好看,听他說話就知道是個有錢人家的少爺,花苗笑嘻嘻的瞧著莊辰道︰「多謝你的好意啦,只是我不給人家當丫頭!我雖然窮來這里拾荒,但是卻不是別人的奴才,我覺得這樣總比讓人使來喚去的自在些。」
林遠和莊辰听了她這話,兩人對視一眼不免笑起來,沒想到她這樣一個窮極了的拾荒的小姑娘竟能說出如此一番道理來,真是出乎他二人的意料之外。林遠心中隱隱便覺得這花苗不象是那愚昧無敵的貧戶家的姑娘,倒象是有些見識的。
他們三人離了這穢土堆,找了個無人的柳樹下坐下,林遠便問道︰「我剛才到你昨日去的那里,一個小孩子告訴我們你在這里,只是他說你不是我們這里的人,是逃難來這兒的,被你如今的爺爺女乃女乃收留了,是真的麼?」
花苗听了他問這個,心里就是一動,看了他一眼轉過了臉去低下頭好半天不說話,那臉子也陰沉了下來。莊辰是個直腸子的,心里藏不住話兒,見花苗也不說話,便開門見山的說道︰「你這小姑娘太小氣了,我們是把你當作個朋友來跟你交談的,若是你有什麼難處我們也興許能幫上一幫,怎麼我們問你來歷,你竟不說呢,莫不是怕我們兩個是壞人不成?」
花苗仍舊低了半晌頭。好一會兒才慢慢抬起頭來,眼楮看著林遠,輕聲道︰「我不是瞞著你們,只是這是我的傷心事兒,我不願意提起,你們把我當成朋友我卻是不敢,我不過是個拾荒的窮丫頭,哪里配跟你們讀書識字的少爺論朋友呢?」
林遠笑道︰「你這樣說是因著你不知道我家里的情境。我原是比你強不了多少的,家里舊時還過得去,只是如今這幾年日子過得也是緊巴巴的,只不過能混個不凍著餓著就很好了。這位莊兄倒是家大財大的,不過他也是個極爽快的人,既然他說出朋友二字,你也就不要想太多了,咱們能這樣認識也是緣分,這樣幫你一把也不算什麼了。」
那花苗低了頭,也不知想些什麼,過了一會方才緩緩說道︰「你們要問我的來歷,我哪有那些好說的呢?既然你們要听我也說幾句就是了。我原是南邊兒人,從小死了娘,本來還有個爹爹,但是他不知是受了哪個的挑撥,也不愛我啦,把我趕出了家門。我.....我偷了家里幾個錢,跟著輛運貨的馬車來了北邊,本想來京城投親的,哪里想到那家親戚早就不在了,還差點兒讓人牙子給賣到青樓去,我半夜蹭斷了繩子跑了出來,怕人家找到我,就藏在這山里頭,虧了遇見了上山摘野菜的洪女乃女乃,見我可憐將我收留了,我就出來拾荒來貼補些家用。如今都過了大半年啦......」
莊辰道︰「那你的爹爹見你離了家,也不曾來找你麼?」
花苗低了頭道︰「他恨不得家里沒有我才好,少一個人吃飯打眼,他更清淨呢。反正我娘死了後,他也不愛我啦,我跟現在的洪女乃女乃住在一起倒更開心呢。」
林遠問道︰「你父親多大年紀了?只有你一個孩子麼?」
花苗道︰「他四十多歲了,我還有個哥哥,我哥哥常年不在家里,他倒是疼我的,只是不知道我離了家里,他要是知道我不見了,一定會著急想我的。」
林遠不知怎樣勸她才好,便朝了她道︰「你難道願意一輩子拾荒為生麼?你是個很好的小姑娘,整天這樣頭也不梳臉也不洗的,糟蹋到這種樣子不是太可惜了麼。」
花苗見他扯開了問她家世的話題,倒是覺得輕松了幾分,回頭瞧著他道︰「我們這種整日里跟灰土堆打資產的人,也配好好梳頭洗臉麼,就算是洗得干淨了,一轉身就弄得一身黑,洗也是無用了。」
莊辰道︰「可是你身上弄得這樣亂七八糟的,除了我們,哪里還有人願意和你多說話呢?」
花苗看了看他們兩人,點了點頭道︰「你們人很好的,我知道。」
林遠便笑道︰「你知道很好就行了,可是我跟你說幾件事兒,咱們既然是朋友的話你必須得听我的。第一件事,你別和那些拾荒的小孩子們打架了,你一個小姑娘家那樣野不好;第二件事,你得把身上弄得干淨一點兒,就是不為了好看,也要防止著太髒了弄出病來啊,你說我說的對是不對?」
花苗笑了,「林少爺,你自然說的都是對的,我听你的就是了。」
林遠笑道︰「你別叫我什麼少爺了,我本也不是什麼少爺。不如你就叫我的名字林遠就行了。」
花苗搖了搖頭道︰「那怎麼行哪,我看著你比我大著兩三歲的樣子,不如我就叫你林大哥罷,這個我就叫他莊大哥罷。」
莊辰笑道︰「既然你叫我一聲大哥,哪有大哥讓妹子餓著肚子的道理,咱們這里離京郊西門兒也不遠,不如就去買些吃食,你帶了回去給你的洪女乃女乃洪爺爺吃些也好。」
說著話,莊辰就將花苗從地上拖起來,和林遠一起三個人往西城門門口的小街上來。這里有燒餅攤兒,有生熟豬肉店,還有油鹽醬醋的小雜貨店兒。
林遠和莊辰就進去一家燒餅鋪子買了二十個燒餅,二十個饅頭,又到那豬肉店里,買了五斤豬肉,又買了兩包盒子菜。這所謂的盒子菜,就是豬肉店里將醬肉醬肘子以及醬肝鹵肝之類的熟肉屑末並攏在一處,用一張荷葉來包著,固定了價錢是二十文錢一包兒。雖然是大衛生,但是在吃不起肉的窮人里這樣的盒子菜,也算是肉味兒頗豐的了。
林遠幫著花苗提了那燒餅盒子菜,這荷葉包是用草繩來掛著的,那兩包盒子菜還不曾吃到嘴里,便傳過來一陣陣醬肉的香味兒,花苗已經有一段時日沒有吃到肉了,聞到那噴香的味道也是十分喜歡的,莊辰挺著大肚子笑道︰
「花小姑娘,你別見怪。我本應是領你去那好飯鋪子點上幾個好菜讓你拿回去的,可是時間是來不及了,我們先生晌午就回來了呢,讓他發現我們不在書院里可是不妙。咱們今天就少買些吃食將就些,我身上現在還有十兩銀子,你就先拿去花用,別出來扒拉那臭堆了。」
這時三人便往回書院的方向走著,花苗也不去接那銀子,只笑著對他兩人說道︰「這吃食我就收下了,可是這銀子我是不要的,這拾荒我也做不了多久,鄰居嬸子說要教我縫絹花賣,我過幾日便不來這里撿剩兒了,你們放心罷。」
林遠听她這樣說,也是為她高興,朝花苗看看,正見花苗走快兩步背對著他,他就看到她那毛辮子的後頸窩里淨是黑灰,便笑著向她道︰「花苗,你轉過臉來,我有兩樣東西給你瞧瞧。」
花苗轉過頭來,只見林遠從身上一掏,掏出一個淡藍粗棉布的小手帕來,打開來一看,里面包著一把小木頭梳子,還有一個小紙包的皂豆粉。花苗看了一眼這兩樣東西,就朝林遠笑道︰「林大哥,你是要把這兩樣東西送我的麼?」
林遠就把手里的藍帕子遞了過去,笑道︰「我也沒錢買好東西,給你買點用得著的,你早晚好好洗洗,你這樣一個年紀輕輕的小姑娘,洗干淨了一定很整齊好看的,下次我倒要瞧瞧你洗干淨了臉是個什麼真面目?」
花苗手里抓著那個粗布帕子,抿著嘴兒笑道︰「好不了,別看罷,看了倒嚇你一跳,你不怕麼?我是滿臉的**子,能嚇死人呢。」
莊辰听了倒笑了,道︰「那旁邊就有水,你去洗一把臉罷,我倒要看看這**臉的小姑娘長得什麼樣兒?」
他們如今走的這里離西城門約有半里路之遙,在城牆的外頭有一道城壕,這外城的城壕並沒有人家家里的溝水流去,因此那壕溝里的水很是清亮。花苗便走過去,回頭笑道︰「那我就洗一洗罷。」
于是那花苗就蹲在那壕溝前,先把兩只袖子卷了起來,露出兩條細長溜圓的手臂來,然後將帕子投在水里浸濕,在臉上擦抹了起來,她先用水抹了一遍臉,又用皂豆將手上擦了一層,慢慢交臉脖子和手臂都慢慢洗了數回。
林遠和莊辰這時遠遠的站在道旁,見花苗洗完站起身來,已經看到她後頸肚子上非常潔白,她把裙子挽下來時那兩只手臂也是女敕藕似的白淨。花苗一路低了頭跑了回來,和林遠站了個對面,好象有些害臊似的不好意思抬頭,林遠此時眼中看這個花苗就跟自家林娟妹子一樣,把她看作了是個小孩子,也沒有別的想頭,就笑道︰「你低著頭做什麼?你抬起頭來,我瞧瞧你的**子。」
花苗听他這樣說,真個就猛的抬起頭來,將一張臉對著他,黑眼珠一轉,向他微微露聘個俏皮的微笑來。林遠突然和她面對面之後,不由得發了愣,那花苗仍笑著,他卻說不出話來了。過了好半晌,才呆呆的說了一句︰「哎呀,你有這樣好看呀?」
原來這花苗不僅不是個**臉兒,反倒在洗完臉之後,把額前的劉海發往一邊攏了攏,正露出她整個又白又女敕的尖尖的瓜子臉來,那兩頰還泛起兩個圓圓的紅暈來,白里秀紅,相當的好看。林遠本就覺得她一雙眼楮生得靈活,現在一洗過臉之後,那一雙眼楮更是黑亮圓活,象兩顆浸水的黑寶石一般。而且她人對著他微笑,且又露著雪白的牙齒,實在是嬌媚極了。
林遠真料不到她一個拾荒的窮少女,竟有這樣一張漂亮的臉蛋。在他的記憶里,除了他那位表姐樂小桃生得美貌外,他還沒見過這樣好看的女子。只是他的小桃表姐因著年紀大著兩歲,神情動作帶著幾分淡然恬靜,這個花苗因著年紀小著幾歲,倒顯出一種天真活潑的氣息來。
花苗見林遠看著自己發愣,便笑問道︰「你干嘛呀?不認得我了麼?」
林遠這才醒過神兒來,道︰「你這樣洗臉之後,若是走在大街上我真認不出了,你平日那樣灰嗆嗆的真是可惜了,你瞧這樣多好看。」
莊辰也沒想到這撿破爛兒的小姑娘洗淨了臉是這樣俏皮可喜的一個好樣子,不過他從小生長在富貴叢中,看慣了父親娶的一個個年輕小妾,哪個也都是可以算得上美人兒的,因此雖覺得這花苗是個小美人胚子,但也不至到晃花了眼的程度。他這時瞧見林遠驚艷的眼神,便笑道︰
「花小姑娘,你瞧,你這樣一收拾干淨多麼好看,以後就不要來這里了,攢上幾個錢做個小生意也是好的。」
花苗笑問道︰「這一個女孩子家,能做得什麼買賣?」
莊辰道︰「怎樣不能做?你能拾荒就能做買賣。據我想,你可以繡些手帕子荷包拿到市集上去賣,也可以販些糖塊兒來賣。以前我還看到一個眼楮看不見的人,讓兒子牽著,在街上賣花生。」
花苗笑道︰「嗯,我可以好好想想,說不定將來真的要做些什麼了,到時候就挎著花生籃子到你們書院里去賣,怎麼樣呢?」
林遠笑道︰「當然可以,只是我們念書的時辰你就不要來了,等我們下晌下了學堂,他們有好些個是好吃些零嘴兒的,你就來後院那里叫喊就是了,他們自有去買的。」
這時,三個人說著話也就不知不覺到了白雲書院的門口,花苗知道他們兩人要回去點卯的,因抬頭向林遠笑道︰「我洗得這樣干干淨淨的,回去了怕是洪女乃女乃眼神不好,認不出我了呢。」
林遠笑道︰「這話說得怪了,難道你家洪女乃女乃非得要你髒得象個鬼似的,才認得出來麼?」
花苗吃吃的笑道︰「我這半年來,一向都髒得習慣了,猛的這樣青天白日里洗干淨了,倒覺得有些不好意思見人了。」
莊辰哈哈大笑道︰「你這丫頭有趣,我還沒听說過世間有這樣的事情,假使你怕臉干淨倒有人笑話你,干脆再去找個灰堆把臉擦髒了得了。」
幾句話說得三個人都忍不住笑了。林遠和莊辰剛要邁步上台階,那花苗一伸手扯了林遠袖子一把,看著他想了想,從手腕處除下一串黑漆漆的木頭的手串來,放到林遠手上,笑了一笑,轉身跑了。
林遠被她弄得莫名其妙,見手里的手串是漆了黑色的木頭的,想是這位花苗姑娘不知在哪里撿了來洗涮干淨自己戴了,這會子拿這個聊表個感謝他的意思。林遠也沒多想,就笑笑把那手串揣到懷里,想著下次見面再還給她便是。他一個大男人可不喜歡這些珠珠串串的東西。
那花苗將手串給了林遠,心里便是一陣狂跳,兩條腿跑得飛快,已經轉過彎快跑到家門口了。她跑到這里,就定了一定神,歇了腳慢慢往家里走著。這鄉下人家雖窮苦,但是房子卻是獨門獨院的,她家大門口倒是堆著一堵亂磚砌的牆,倒是缺了好幾個口子,那缺口最大的地方,用一塊破蘆席抵住在院子里的犄角兒上,滿堆了破桌子爛椅子以及碎藤簍子,還有幾塊斷掉的門板之類。
花苗還沒走到門口,迎面就踫上對面鄰居的嬸子,那婦人見了她看了好幾眼才認出來,笑道︰「哎喲,這是怎麼回事兒?原來是小苗子你這丫頭,你今天怎地把臉洗的這樣干淨?我方才都沒敢認。」
花苗便笑道︰「嬸子,我這臉就該髒一輩子,不準洗干淨來見人的麼?」說著,也不跟那婦人多說,徑直回了自家門里。
她們這院子里喂養了兩只雞,那雞在這些破爛東西上拉滿了雞屎尿,被灰土掩著太陽曬著,自然而然結成了一層很厚的殼。屋子里有兩間,里面這間有一張大炕,就把這屋子里的空間佔了八九成,剩下的地方就放的是些撿了來的破爛的東西。外面這間屋子就無所不有了。那灰黃的牆上貼著一張年畫樣的紙,也看不出本來的顏色和圖案了。屋子正中間一張破木桌,桌面是什麼顏色的也已經看不出來了,除了幾條裂縫外便是灰土,桌上亂放了一些瓶缽壇罐。
這屋子里面已經夠亂的,再加上一條長板凳和一堆青磚,在屋角落里搭了一張門板鋪成的睡鋪,上面鋪了床舊褥子,這便是花苗平日里睡覺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