牡丹傾城 正文 第一百六十三章 回宮(一)

作者 ︰ 子夜妃子

武明空說完,突然覺得心里似塌陷了一塊,正慢慢沉淪,但又有莫名的輕松,或許就這樣死去,也沒有什麼好遺憾的了。

下一刻,身子卻被李治緊緊箍住,「為什麼我不能是那株草?」

為什麼?

這是再明白不過的問題,一年的時間足以將人心看得一清二楚,若他心里當真有她,怎麼會一年全無音訊?又怎麼會讓任由自己拖著病入膏肓的身軀苟延殘喘,沒有一絲一毫的憐惜?

說到底,不過是今日見到自己,偶然起興,他日一旦失去這個興致,只怕又會毫不猶豫的將自己扔下,如同扔下一朵已經開放過的花一般,采花人自然不以為是,因為總會有更美麗的花朵在後面等著,可是對于花來說,卻是耗盡了一生的氣力。

當初他之所以看中自己,難道不是因為自己在李世民面前服侍,能夠得到最新消息這一得天獨厚的優勢麼?

更何況,他是帝王。坐擁後宮三千人的帝王,俯視天下的帝王。

自古無情是帝王。

忍住疼痛把傷口劃開,心頭血不但喚不回君王決絕遠走的心,反而化做別人筆下濃詞艷賦的主題,千秋萬載任人評說,實在是悲涼至深。到底是男人,不懂女人心。況且,這廂書罷墨猶香,那廂,多情手已把玩新人發,與他人結同心去了。

君情與妾意,各自東西流。挽留不住的,終究挽留不住。

愛,需要寬容,但不是縱容。所以,一旦發現男人變心就放手吧,若有那個氣度還可以敝帚自掃,掃干淨自家大門,真誠地請他,永遠地——莫再光臨。

也許放棄,才能靠近你;不再見你,你才會把我記起。

武明空身體不受控制的抖了起來,呼吸凝重︰「你……」聲音被風吹散,抖抖索索的飄零在空蕩蕩的宮殿內,找尋不到一絲暖意,「你……還用得著我嗎?」。也不知哪來的力氣,慢慢從她懷里掙月兌,一點點的把手從他的掌心中抽離,「我對你而言,已經沒用了……」

手上一痛,竟是李治突然加重了力道,牢牢的箍住了武明空的手指。手指連心,那樣尖銳的痛,竟像是穿透了一切直鑽進她的心里。

「如果我說……不想放手呢?」

武明空撇開頭,將胸腔的躁動努力的壓制下去,微微笑了笑,或許是明白自己大限將至,說話也肆無忌憚起來,「既然皇上話說到這份上,我也不和皇上繞圈子,若皇上不想放手,又打算給我何等身份呢?我既然是先帝的才人,為了皇上的賢名,只怕一輩子都會躲在這見不得光得地方終此一生,我不是金絲雀,也不是百靈鳥,可以守在一個籠子里度過一生。如果給不了我想要的,那就放我自由。」

的的確確,武明空不想否認,自己到現在依然還愛著他,可是,即使是這樣,她也要有尊嚴的死去,哪怕生命即將消逝,也不願在這臨死的關頭,向負心的人表現出自己的一絲軟弱。

手上被一股勁道一扯,武明空不由自主的跌向他,近距離的接觸到他,發現他臉色煞白,兩眼瞪得溜圓︰「你真是這般想的?」

武明空別開臉,幾乎沒有片刻猶豫,點了點頭。

李治似是被抽去了魂魄一般,一雙眸子望著他,流淌著說不清的暗涌,許久許久,然後那眼睫垂了下來,接著是一聲長嘆。溫熱的氣息從身邊消失,看著那明黃色的人影消失在門口,胸腔里疼痛的像是要被撕裂了一樣。

武明空唇角溢出一絲笑意,那股腥熱又涌上了喉間,趕忙捂住嘴,卻還是有腥熱的液體透過指縫落在雪白的絲被上,嫣紅的驚心動魄。

「真糟糕,這麼上好的絲被……」夜闌盡處,閃爍的微弱心火,映出武明空蒼白的容顏。話音未落,門口一陣急促的腳步聲,焦急的聲音已在耳畔響起,「來人,宣御醫」武明空吃力的抬眼,只見李治俊朗的面龐煞白,那雙波瀾不驚的眸子里清清楚楚的寫滿了慌亂。

武明空還未來得及說話,就被李治一把擁住,溫軟的身子微微顫抖,「你為何要騙我?明明病重,還這麼狠心?」

武明空卻答不出話來,身子輕飄飄的,時而感覺到陣陣痛楚,時而又感覺舒暢無比,像是溶進了海綿里,軟軟的,暖暖的……十分愜意。

忍不住嘴角勾起一絲笑意,就這樣吧……就這樣吧……

不管心頭還有多少的依戀與不舍……總之,這一生是終于走到盡頭了

就這樣吧……

只當夢一場……

在這生死的一瞬間,武明空突然豁然開朗,許許多多往事如流光泛影一般在眼前掠過,深宮十二載的歲月,變得格外的清晰。無論對與錯,最終還是走到了這一步。

而武明空終于發現這樣一個事實。

在漫長無盡的時光中,那些漫無邊際的思念,終于枯涸。曾經的殷殷艷艷,變做一點赤紅,緊縮成心口的朱砂痣,只有手指撫上去,它還殘留一點溫熱的紅。

思念,終于抵不住時間。武明空看著那張曾經無比誠摯的臉,只覺得一陣心灰意冷,憂傷如線,突然從內心的最深處涌出來,千絲萬縷,像那盤絲洞里天真的妖精,縛住了別人牽住了自己。

有哪一個人,不會以為愛著的時候,自己手中的這點愛,是女媧補天時漏下的精華;有哪一個人,不會以為身邊這個人,會伴著自己渡盡浩浩余生。

可惜,看不見結果。

遇見李治的時候,武明空不曾想過自己會是這樣的結局。

她是他生命的擅闖者,突如其來,竟也突如其去。

或許,歷史上再也不會有武則天這個人了,一切的一切,都將改寫。

「明明,醒醒。」耳畔是一個溫柔的女聲在不厭其煩的重復響起,「明明,該上學了。」武明空只覺得這聲音格外耳熟,又格外遙遠,只是實在太過疲憊,翻了個身,繼續熟睡。

「吳明明,懶死了,給我起來」未來得及捂住被子,便感覺床上猛的一沉,終于不清不願的睜開眼楮,揉了揉酸痛的雙眼,帶著濃濃的起床氣就要發作,「不要吵我」

此話一出,突然驚醒。

禍從口出,怎麼可以如此大呼小叫?

生生打了個寒戰,神智終于清醒過來,眼球活動了幾周,又使勁掐了自己一把,確定不是幻覺。眼前居然是母親那張慈愛的面龐,還有趾高氣昂滿臉寫著鄙視的妹妹吳安安。

武明空愣了半晌,目光迅速掃過周圍,發現自己居然是在熟悉的房間內。擺滿的布女圭女圭,淡雅的百合花,還有那可愛的拖鞋,都似乎印證著什麼。一瞬間武明空熱淚盈眶,這是回來了麼?

終于,終于還是回來了。回到這個不會有傷心,算計和悲哀的地方了。

「媽媽」武明空撲進母親的懷中,一頭亂糟糟的頭發不住在母親胸口亂蹭,再次被熟悉的母親的氣息包裹,鼻子一酸,忍不住流下兩行淚。卻見那鼻孔朝天的吳安安頓時拉下臉,呆呆看著她失常的舉動,又換上一副鄙夷的神色,拿了帕子扔給她嗎,「一大清早的哭什麼,難道我欺負你了?」

母親慈愛的輕撫她的背,看著這姐妹倆斗氣,不由莞爾,「都多大的人了,被妹妹鬧醒了,還哭鼻子,真不知羞。」話雖是責備,語氣里卻滿含著濃濃的溺愛。

「媽媽。」武明空有些尷尬,忙從母親懷里月兌離出來,擦干了眼淚,看了一眼牆上的掛歷,時間顯示是八月十七,驟然想到,這個日子,還是當初自己進宮的日子。

念頭轉過,激靈靈打了一個寒戰,如果歷史上的武明空真的病逝于感業寺中,那也不會有後來的武則天了。那麼,為什麼,一切都沒有發生改變,似乎回到了起點?

吳安安見她出神,不耐煩的吼道︰「吳明明,上學要遲到了」武明空僵硬的抬起頭,「你說什麼?」吳安安頓時又好氣又好笑,依偎在母親身邊笑道︰「媽媽你看,姐姐都睡糊涂了,今天是周一要上課她都忘記了。」

上課?武明空微微一愣,雖然時間過去這麼多年,可是她不會忘記,那一年她穿越去唐朝時,正好是高考結束的暑假,十八歲的時候。可以稱得上是一個女子一生中最好的年華。

既然是暑假,又何來上課一說?

武明空茫然的看著吳安安,終于還是問出了那個問題︰「我今年幾歲了,讀幾年級?」吳安安立時就愣在當場,用一種看外星人的目光看著她,然後模了模她的額頭,又模了模自己的額頭,喃喃自語︰「沒發燒啊。」

武明空心中一片冰涼,不是回到了起點麼?為什麼會這樣?

「你知道武則天不?」武明空急切的抓住吳安安的手腕,雙手不住顫抖,目光緊緊盯住吳安安那如花瓣一般的嘴唇上,幾乎快要窒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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