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藍夜幕籠罩下的曠野,深沉而又寧靜。篝火靜靜地燃燒,跳躍的火光映紅了伊菲專心致志的臉。
「啊」她低低驚呼了一聲,正在穿針引線的手指微微一顫。
「怎麼啦?」坐在身旁的星野關切地問。
「沒什麼。」伊菲不好意思地回頭一笑︰「針刺到手了。」
「光線太暗了,還是不要做了,早點休息吧。」星野柔聲勸說。
伊菲正在繡一方絲帕,歸途漫漫,除了看風景、讀書外,針線活也成了她打消馬車上無聊時光的一個方法。伊利亞傳統中,女子送給情郎親手繡的絲帕,是表達愛意的一個重要方式。伊菲一邊繡著,一邊想著辰,她已經暗地做好打算,等回伊利亞稍微安定下來後,就偷偷去奧斯頓找辰。
這一路越往南走,秋色就越燦爛,眼見漫山遍野紅葉斑斕,秋光大好,一行人的心情都開朗起來,只有伊菲總覺心神不寧,自從昨晚針刺到手後。
傍晚宿營時分,伊菲的不安得到了證實。她正坐在綠草茵茵的山坡上,笑吟吟地看著星野指揮眾騎士宿營,山谷中忽然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所有人不由色變,負責外圍警哨的四名騎士拔劍出鞘,站成一排,警惕地注視著馬蹄聲傳來的方向。馬蹄聲越來越近,只見一匹棗紅駿馬飛馳穿出樹林,馬背上載著一名身披黑色披風的男子,竟然是宮廷總管漢諾丁
漢諾丁飛身下馬,快步跑到伊菲面前,迎面拜下,聲音沙啞悲痛︰「王後遇刺,請小姐速回京」
伊菲只覺頭腦轟然一聲巨響,仿若天崩
一行人馬不停蹄、晝夜兼程趕回望京,離開不過三天,整座無憂宮似乎變了樣,宮里宮外戒備森嚴,到處都是巡邏放哨的禁衛軍,宮內人一律禁止外出,彌散著緊張不安的氣氛。
監察廳長齊格飛在宮門外等候伊菲,伊菲一下馬就急忙詢問潔西婭的情況。
「姐姐怎麼樣?」
「還在昏迷中。」齊格飛一邊緊隨伊菲的腳步,一邊介紹情況︰「御醫和宮廷魔法師說王後中了一種極其罕見的毒,他們無法解毒。」
「刺客呢?」
「已經畏罪自殺。」
「什麼?」伊菲猛然停住腳步,睜大眼楮望著齊格飛︰「這麼重要的人犯,居然會讓他自殺?」
「侍衛當場拿下了他,還沒來得及審問,他就咬破嘴里暗含的毒丸,自盡身亡。」齊格飛懊惱地說,他補充︰「已經逮捕了所有和刺客有關系的人。」
伊菲繼續匆匆前行,很快來到王後寢宮,蘇倫、拜迪斯等潔西婭的心月復重臣正在外間小廳守候。顧不上和他們打聲招呼,伊菲徑直沖進了寢室,其余人也跟了進來。
金色的幔簾半掩著雕花大床,床頭圍著幾名御醫,還有宮廷供職的魔法師,個個眉頭緊鎖、一愁莫展的樣子。
「姐姐」伊菲撲到潔西婭床邊,看著那張毫無生機的蒼白臉孔,禁不住淚如雨下。她深深埋下頭,陷入痛苦的悔恨中,她那日不應該和姐姐爭吵,不應該負氣離開,如果她能夠守護在姐姐身邊,如果姐姐遇刺後她能夠及時趕到……
一雙大手扶住了她的肩膀,抬眼望去,接觸到星野關切的眼神,他沖她輕輕搖頭,似乎在提醒她現在不是自責悔恨的時候。
伊菲猛然清醒過來,她抹干眼淚,站起身來,用盡可能鎮靜的語調說︰「你們先出去一下,我想仔細檢查一下王後的情況。」
蘇倫率領眾臣在門外焦急不安地等候。日影西斜,天色一點點沉下去,當最後一絲光線消失在長廊里時,寢室門開了,一身疲憊的伊菲走了出來,她臉色蒼白,身形搖搖欲墜,星野即時扶住了她。
「王後怎麼樣?」蘇倫急切地詢問,一向儀表整齊的他此時眼中布滿血絲,唇邊滿是胡渣。自從潔西婭遇刺後,他就一直守在王後寢宮,未曾休息過。
「我已經清除了姐姐體內的毒素。」伊菲的聲音里沒有絲毫的喜悅,反而是令人窒息的悲痛︰「卻無法喚醒她的意識。」
眾臣的心沉到了谷底,蘇倫痛苦地撇過頭去,顯露出絕望之色。他知道伊菲精通治療魔法,如果連伊菲都束手無策,那麼潔西婭真的危險了。
伊菲無力地靠在星野胸前,微閉雙眼,深深吸了口氣,將眼淚生生壓了回去,然後以一種篤定的語氣對眾人說︰「我需要時間。一定能夠找到喚醒姐姐的辦法,她一定會沒事的」
她似在給自己打氣,也似在安慰旁人。內政大臣拜迪斯抬頭望向她,眼中掠過一絲深意。他和周圍幾位重臣交換一番眼色,然後出列,對著伊菲深深鞠了一躬。
「伊蓮菲爾小姐,王後昏迷不醒,朝中一片混亂。我等希望伊蓮菲爾小姐能擔當重任,代王後主持大局。」拜迪斯嚴肅地說。
什麼?伊菲吃了一驚,她的思緒尚未理清,出于本能地拒絕︰「我資歷尚淺,怎能擔此重任?」
「伊蓮菲爾小姐位列三公,屢建奇功,又是王後深深信賴的胞妹。主持大局之人,非伊菲小姐莫屬。我等願輔助伊蓮菲爾小姐,盡心效力,直到王後鳳體康復。」說著,拜迪斯率眾臣屈膝下跪,齊聲請求︰「請伊蓮菲爾小姐代王後主持大局」
望著黑壓壓跪了滿地的眾臣,伊菲心底涌起了一股無奈的悲壯。她外表冷靜,其實心里明白,自己才是最恐慌最害怕的那個人。然而她不可以表現出脆弱,昏迷中的姐姐需要她,忠心追隨姐姐的臣子們也需要她。但是代替姐姐主持朝政,還是超過了她的想象,天知道,她曾是多麼迫切地想逃離望京,避開這錯綜復雜的政治漩渦。
「請允許我考慮一下。」伊菲艱難地回答。
深沉的夜幕終于漸漸褪去,晨光微熹中,趴在潔西婭床前和衣而睡的伊菲緩緩睜開眼楮。意識剛一清醒,無盡的悲傷便如冰冷的潮水般漫上心間。
和昨日相比,除去毒素的潔西婭身體沒有那麼冰冷了,她看起來更像是在熟睡,容顏美麗依舊,如同沉睡千年的冰山,冷傲而又明麗。
只是這具身體里沒有任何生命力活動的跡象,她的靈魂仍在——這是生命力未曾消散的證據,卻已不是她的一部分,而是以游離的方式存在于軀體的某一處。只有當靈魂和軀體完全結合,生命才會復蘇。
伊菲再次揮舞魔杖,輕吟咒語,無數的魔法符號閃爍著各色熒光圍繞著潔西婭旋轉飛舞。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了,經過一夜休息恢復的魔力再次被消耗殆盡,潔西婭的靈魂固執地在體內游離,拒絕任何魔力的接觸。
伊菲絕望地跪在潔西婭床前,清晨的陽光透過天鵝絨窗簾的縫隙,照進房間,照在少女悲傷欲絕的臉上。在這個冰冷的清晨,即使是陽光的微笑,在她眼中也是如此蒼白。
「我們離開這里吧,姐姐。」伊菲眼中閃過一絲亮光︰「我帶你去永恆之湖,去找梅林和精靈長老,她們一定有辦法救醒你」
伊菲被這個想法激動得站起身來,她在床邊來回踱步,自言自語︰「對,就這樣,帶著姐姐先去永恆之湖求醫,然後回伊利亞,遠離望京,遠離一切險惡是非。」
然而,拜迪斯等人的懇切眼神再次浮現在伊菲眼前,她禁不住猶豫︰「如果就這樣離開,對姐姐來說,就意味著放棄一切。姐姐的敵人一定會趁此機反撲,國家陷入內亂,姐姐失去王權,伊利亞也不會安寧。不僅如此,姐姐醒來後,一定不會甘心失去權力,她一定會排除萬難,奪回一切……」
伊菲痛苦地閉上了眼楮,陷入艱難的抉擇。是不顧一切地離開,還是勇敢地留下來?她多麼想置身事外,卻又一次被推向風口浪尖,她沒有選擇,沒有退路,只有承擔起責任,對姐姐的責任,對追隨姐姐的人的責任,對王國命運的責任。
可是,如果不離開望京,又如何找到救醒姐姐的辦法?派人送信請梅琳趕來望京?她認真思索所有可能救醒潔西婭的方法,此時,心中忽然電石火光一閃,她想起了一個人,他的魔法高深莫測,他的勢力龐大無比,更重要的是,他人就在望京。
海旭,想起這個名字,伊菲心中燃起希望。可是,他能夠救醒姐姐嗎?即使他有這個能力,他願意出手相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