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在深淵中下墜,落入漆黑的大海,月復部襲來一陣陣劇痛,血水涌出,一個透明的小天使從她體內飛出,她虛弱地伸出手來,想阻攔天使的離去,然而沒有用,入手的是一片虛無,小天使回頭,無限悲傷地望了她一眼,漸飛漸遠。
驀然,辰孤傲的身影出現在視野。辰,攔住天使她嘶聲呼喚,然而聲音卻如同被吸收了般,海天間一片死寂。她就在莫辰眼前,然而他卻視她如透明人,漠然地經過,他燦爛的金發猶如隕落的太陽,迸射出最後一絲光芒,然後沉入無窮無盡的黑暗。
她在絕望無助中哭泣,清冷的月光灑在海里,她茫然地抬頭。
伊菲猛然睜開眼楮,整個人跌入月之海洋。一個人正坐在床前凝視著她,月光透過窗格照進來,將他的銀色長發映得晶瑩透明。他湛藍的眼眸中反射著清澈的月光,月光中映著她的影子。
「你……你沒事吧?」她虛弱地問。
海旭眼中閃過一絲深切的憐惜和隱隱的感動,伊菲,你明明如此脆弱,為何卻總是用盡全力去擔心他人?
「沒什麼,莫辰還奈何不了我。」他輕描淡寫地回答,「只是我被他的人拖住,所以來晚了。」他的話中隱隱透著內疚。
「這是什麼地方?我怎麼會在這里?」她剛剛問完,就听到外面的水聲,船在水浪中溫柔地搖晃。她掙扎著坐起,海旭扶住了她。
「我在懸崖下找到了你。」海旭握緊了她的手,聲音低沉嘶啞︰「你居然會跳崖,如果不是有元素之心……」
懸崖,伊菲猛然意識到什麼,手下意識地按向月復部,平坦空蕩,再往下,有淡淡的血腥味飄出。
像是一桶冰水從頭頂澆下,又像是整顆心徒然暴露在冰冷的風洞里,伊菲只有一個感覺,那就是冷,冰如骨髓的冷,漆黑絕望的冷,被奪去一切的冷。
沒有眼淚,她的淚水已在黑暗中蒸發殆盡。其實她應該明白的,在醒來之前,在夢中看到小天使離開之時。
那日她痛苦絕望之極,縱身跳崖,以為可以就此一了百了,可是,她忘了,她月復中還懷著孩子。她活下來了,孩子卻沒有了。
海旭寬厚的胸膛從身後擁來,他緊緊抱著她,像是想給她冰冷顫抖的身體一點溫暖。
靜寂的船艙里,只有月影在黑暗中一點點移動,然後窗外的天空泛起了魚肚白。海旭低頭,這才發現伊菲不知何時已經睡著了。她的臉色蒼白如雪,長長的眼睫毛在夢中不安地顫抖著,猶如一個精致美麗的瓷女圭女圭,脆弱得令人心痛。一股極其溫柔的憐惜泛起在他的心頭,他輕輕把她放回床上,掖好被子,吻過她的額頭,然後起身掩門離去。
數日後。
午後和煦的陽光中,伊菲坐在躺椅上,半眯著眼楮在甲板上曬太陽。海旭帶著她乘坐奧斯頓的軍用貨船,順利地躲過盤查,沿著滄陵江抵達北海後,海旭換了艘舒適的大船。現在船上都是海旭的人,伊菲也不必再掩藏,多日來第一次走出船艙,重見天日。
藍天,碧海,溫柔的清風,無論發生過怎樣的悲慘,世界依然照舊轉動。
「你的精神看起來好了很多。」
海旭微笑著走來,他看見耀眼的陽光直射在伊菲臉上,側頭吩咐侍從︰「把遮陽傘移過來。」
「不要。」伊菲的聲音輕柔有如夢語︰「能夠感受陽光的溫暖,活著,真好。」
海旭心下一動,他走到伊菲身旁,侍從已經擺好椅子,他坐在她身邊,伸出手來輕輕撩起她的一縷頭發,放在手指上纏繞。
她的頭發已經恢復了黑色,在陽光的照射下,泛著沉金般的光華。她看起來還有些虛弱,但元素之心的力量已恢復了大半。
兩人一言不發,伊菲繼續眯著眼楮享受陽光,海旭指間纏繞著她的青絲,靜靜欣賞著她慵懶的美麗。
難得的靜謐在海浪聲中輕輕搖曳。
許久,海旭才開口輕喚︰「伊菲。」
「嗯。」她懶懶地應聲,似乎就要睡著。
「明天船就到滄月港了。」
「嗯。」她的應聲還是淡淡的,滄月港是藍雅的大港。
「有兩條航線可以選擇。一是繼續南下,到西陸,還記得我曾帶你去過的那個小島嗎?」。海旭的聲音溫柔無比,「我先送你去那里療養一段時間,如果寂寞,讓玫妮或者黛麗絲去陪你,你喜歡什麼,我都給你找來。」
伊菲唇角漾起了一縷淡淡的微笑︰「我想要會唱歌的玫瑰花和會說話的鳥。」
海旭笑了,眸子中是濃濃的寵溺︰「有點難度,不過我會盡量給你找來。」
他放下指尖纏繞的青絲,修長的手指插入她的發際,輕輕梳理著她的長發。
「還有一條航線,」他繼續說,「就是向東進入藍河,抵達洛林山區,藍雅抵抗軍主要在那一帶活動。」
伊菲的笑容微微凝固,風似乎變得沉重起來,海旭的聲音也不再輕松。
「目前藍雅抵抗軍主要有三支,分別是伊利亞派,藍河派,和舊教派。」海旭解釋︰「伊利亞派由你以前的那個女騎士梨洛統帥,主要構成是原伊利亞軍團殘部和伊利亞城投降後出走的年輕人,人數雖然不多,但卻是戰斗力最強、最有聲望的一支軍隊;藍河派由原元老院議長薩格爾統帥,兵力來源為地方貴族私兵和收編的潰兵,這支軍隊規模最大,但內部並不團結;舊教派是以反對黑斯廷教義的教士和不堪忍受奧斯頓殘暴統治的平民為主……」
伊菲靜靜地听完海旭給她介紹形勢,然後平靜地問︰「你支持的是哪個派別呢?」
海旭正在梳理她長發的手略微停頓,他對上伊菲的眸子,看見她幽藍的眼眸中閃爍著不容輕視的光。
「三個我都在支持。」海旭坦率地回答。
「應該是支持舊教派最多吧?」伊菲探究地追問,「或許,這個派系根本就是你扶持出來的。」
「你很聰明。」海旭唇角微揚,勾起一抹微笑,繼續輕撫她的長發。
「你的目的是什麼?」
「奧斯頓給大陸帶來黑暗和毀滅,我想阻止。」
「那你想讓我做什麼?」
海旭的神情溫柔下來,似和煦的清風將她包圍,「你可以選擇,置身事外,或是回藍雅繼承你姐姐的王位。抵抗軍需要一個能服眾的領袖,你是最合適的人選。」
伊菲微微沉默,別過頭去,目光落在蒼茫的海天盡頭。
「無論你選擇哪種,我都會尊重,並且承諾永遠保護你。」
海旭的話語傳入耳畔,引起心弦微微顫動。很多人經歷過人世滄桑後,會給心包上硬殼,保護自己不再輕易受傷,也不再被輕易感動。而伊菲卻是例外,無論經歷怎樣的苦難,還是那麼容易被打動,哪怕僅僅是一句真誠的話。
「你再考慮一下,我已做了安排,抵抗軍的領袖明天將到滄月港,你見過他們後,再做決定吧。」海旭柔聲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