亂世精靈花 第三章 星河欲轉千帆舞 第十六節 第三個選擇

作者 ︰ 夕留

入夜,滄月港偏僻海岸邊的一處別墅。

伊菲剛進大廳,就感到一股殺伐之氣迎面撲來。縱深的長形大廳,盡頭的主位空著,兩側的座位坐了十幾個身著戎裝的人,見到伊菲進來,紛紛起身。

目光掃過一張張或熟悉或陌生的面孔,伊菲心情百感交集。幾人大步迎了上來,倒頭便拜,「參見伊蓮菲爾小姐。」

當頭兩人正是伊菲昔日的侍衛梨洛和林柯,他們如今已是一方大將,氣質沉凝精煉,目光卻暴露出他們激動起伏的心情。

伊菲也自然明白,眼下並非重逢敘舊的場合。她抑制住激蕩的心情,準備扶起他們,這時又有人大步出列,向她拜下︰「拜見伊蓮菲爾小姐」

伊菲望去,見是昔日的宮廷主管漢諾丁,剛進門時,她看見漢諾丁站在薩格爾身後,想必他已成為薩格爾派的重要成員。她的目光和薩格爾在空中交錯,這個她差點下嫁的男人站在長廳盡頭的陰影中,看起來更加深不可測。見伊菲看到他,薩格爾微微一笑,緩步踱出,也屈膝向伊菲行禮。跟隨著他,藍河派的人也紛紛跪下行禮。

此時廳內還站著的人都披著繡有聖十字的灰披風,應該是舊教派的人。他們用挑剔的目光觀察伊菲,顯然讓他們對眼前這個從天而降的女王繼承人俯首稱臣,有些困難。

這時身後有人進來了,伊菲知是海旭,不用回頭,她也能感覺到他正在用幽冷威懾的目光掃視舊教派的人。

果然那幾人神色微變,相繼拜下,口稱︰「參見伊蓮菲爾小姐。」

不過一個見面,伊菲已經覺察到了藍雅反抗軍內部的復雜。她望著眼前這些人,他們或是出于舊日的忠心,或是念及她的身份,或是忌憚海旭的壓力,現在齊齊向她拜倒。她真的能夠成為他們的女王,光復藍雅嗎?

「眾位請起。」伊菲緩緩抬手,示意眾人起身,「在此國難之際,諸君不畏艱險,保家衛國,伊蓮菲爾未能與諸君並肩作戰,甚感慚愧,在此請受伊蓮菲爾一拜。」說著,她向眾人深深鞠了一躬。

「伊蓮菲爾小姐過謙了」漢諾丁高聲說道,「當年伊蓮菲爾小姐單槍匹馬沖入法場,營救潔西婭女王,血染黑斯廷的英勇事跡早已傳遍大陸。敵人放出虛假消息,說伊蓮菲爾小姐身亡,國人無不扼腕嘆息。小姐忍辱負重,潛伏奧斯頓兩年,誅殺黑斯廷教皇,更是大大鼓舞了我反抗軍上下的抗戰意志和必勝信心」他慷慨激昂的聲音傳遍大廳,听者無不動容。

漢諾丁的話剛完,梨洛站出︰「伊蓮菲爾小姐乃是潔西婭女王的唯一胞妹,是藍雅王位的合法繼承人,我梨洛代表伊利亞反抗軍願擁立伊蓮菲爾小姐為藍雅女王,誓死追隨女王光復我藍雅河山,消滅侵略者,血洗摩丁堡和黑斯廷,為慘死的同胞們復仇」

「復仇復仇」大廳里所有人都舉起了劍,神情激憤,高呼著同一口號。他們來自不同派別,利益宗旨各有不同,但有一點是一致的,那就是對奧斯頓的刻骨仇恨

群情激憤中,伊菲的心卻是一片清冷,她的復仇意念早已在刺入莫辰心口的那一刻,灰飛煙滅。她如今心如沉水,如何去擔負他們的仇恨和憤怒?

梨洛帶著伊利亞反抗軍代表跪在伊菲面前,高呼︰「願擁立伊蓮菲爾小姐為女王,誓死追隨女王光復我藍雅河山,消滅侵略者」

在海旭的示意下,舊教派的領袖們也紛紛屈膝跪下,「願擁立伊蓮菲爾小姐為我藍雅女王」

如今大廳中只剩下藍河派沒有表態,包括漢諾丁在內的幾名代表紛紛望向薩格爾,等待他的發話。

薩格爾緩緩走到大廳正中,直視伊菲,深邃漆黑的眸子里看不出任何感情波動,一如從前。伊菲靜立,她依稀記得當年莫辰殺入教堂,薩格爾想拉她逃跑,被她拒絕。即使是政治聯姻,婚禮現場,新娘跟著別的男人跑掉,對任何一個男人來說,都是畢生的奇恥大辱吧

「我承認伊蓮菲爾小姐是藍雅王位的合法繼承人。」薩格爾低沉的嗓音在大廳的空氣中久久振動,「但是,大家想必也听說了,伊蓮菲爾小姐和奧斯頓皇帝舉行了婚禮,她現在也是奧斯頓的皇後。」

此言一出,滿座嘩然。梨洛站起大聲反駁︰「伊蓮菲爾小姐是為了殺克雷芒,才不得不忍辱負重,虛與委蛇」

「我相信梨洛小姐的話。」薩格爾不緊不慢地說,「也願意擁立伊蓮菲爾小姐為女王,但希望伊蓮菲爾小姐能夠解釋一下和奧斯頓皇帝的糾葛,因為我必須為手下的將士負責,保證他們誓死效忠的人是值得信賴的人。」

梨洛的臉色微白,她曾經擔任伊菲的貼身侍衛,對伊菲和莫辰的那段感情糾纏多少有些了解,知道那些絕不適宜道出人口。

「沒有什麼好解釋的。」海旭淡然而又蘊含威嚴力量的聲音突然響起,眾人都不覺心頭一震。

海旭上前一步,牽起伊菲的手,平靜地宣布︰「我將娶伊蓮菲爾小姐為妻。」

全場鴉雀無聲,所有人都驚住了,連伊菲也在懷疑自己的耳朵,她驚訝地望著海旭,海旭沖她微微一笑,像是在示意她放心。

海旭目光如劍般射向薩格爾︰「薩格爾大人,你還想要求我的未婚妻向你解釋她的過去嗎?」。

「不敢。」薩格爾欠身回道,他目光掃過海旭和伊菲,微微一笑︰「若是伊蓮菲爾小姐能和海旭大人聯姻,西陸想必會給予我藍雅反抗軍更多的支持,西陸和藍雅齊心協力,定能打敗奧斯頓,到那時若是能活捉莫辰?奧洛林,也算是能告慰潔西婭女王的在天之靈了。」

一種疲憊的無力感涌上伊菲心頭,她真的要做藍雅女王,和莫辰沙場對決,正式為敵嗎?如果她能夠做到,那一日只需將劍向前送入半分,那麼一切都可以結束了……

夜色淒迷,海浪一聲聲拍打著海岸。伊菲憑欄獨立,心緒紛紛繞繞。

「這里風大,小心著涼。」海旭的雙臂從身側伸出,抵在欄桿上,正好將她圈在懷中央。

狹小的空間,伊菲轉身,背仰靠著欄,對上銀發男子的藍眸,輕輕問道︰「海旭,現在的真的是你嗎?」。

「是我。」海旭低頭,在她唇上落下一吻,「怎麼,不相信嗎?」。

「是有些不太相信。」伊菲淺淺一笑,眼眸更加迷離,「我記得,你以前總是喜歡欺負我,而現在卻溫柔得令我疑似夢中。」

「那你喜歡哪種呢?是欺負,還是溫柔?」他的話帶著明顯的**意味,眸子中浮現一絲熟悉的戲謔。

伊菲歪著腦袋認真地想了想,然後搖頭,「不知道。」

這個回答的**性更強,海旭感到身體深處一下子升騰起了火焰,他收手攬住了伊菲的縴腰,在她耳邊低低地說︰「你一定是天上派來誘惑我的小天使,從見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想征服你,狠狠地蹂躪你,讓你在我的身下婉轉嬌啼……可是,我費盡心思,用盡手段,卻發現最後被征服的是自己。」

或許這是暗夜君王平生第一次承認失敗,他的聲音如此低沉,充滿了甜蜜的痛苦。

海旭對她的愛充滿了,伊菲清楚地明白這一點,只是,因而生的愛,就一定不純潔不美好嗎?或是這才是最原始最本能的愛。

她伸出雙手,勾上他的脖子,調皮地問他︰「你想讓我做女王嗎?」。

「哪種女王呢?」他的手開始不老實起來,順著腰部下滑,掌心貼住她的臀部,即使隔著衣料,他依然能感受到她驚人的柔膩。

她的身體微微一僵,眼底閃過一絲強忍。他心下黯然,知道她還沒有做好徹底接受自己的心理準備。

「早點回去休息吧」他松開雙手,拍了拍她的肩︰「不要勉強自己,無論是對我,還是對今天的那些人,沒有人規定你必須挑起復國的重擔。」

伊菲心下感動,忽覺身體一輕,海旭攔腰抱起了她,只听他說︰「我送你回房。」

他抱著她,猶如抱著一塊易碎的珍寶,緊了怕把她揉碎,松了怕把她摔了,這一生,他終于體會到了小心翼翼的滋味。

他把她送入房中,放在床上,掖好被子,正準備離開,伊菲忽然拉住了他的胳膊。

「海旭,對不起。」黑暗中,她的眼楮燦若遙遠的星辰,令他忍不住輕輕吻了上去。

「沒關系。」他干淨清爽的男子氣息拂過她的耳垂,「對你,我有永遠的耐心。」

她看著他掩門離去,然後起身,抱膝坐在床腳,在黑暗中靜靜感受時光的流逝。她回憶起和海旭的種種過往,心中在覺不可思議的同時,也泛起一絲懷念的惆悵。不僅僅是懷念海旭,還有那段年少輕狂的時光,那時她是那麼自信那麼張揚……

拂曉降臨之前,她悄然離去。

又是一次不辭而別,她幽幽感嘆,心中卻感到了一股從未有過的輕松。她不適合做女王,她深愛過祖國的敵人,對那些浴血奮戰的將士,她感到慚愧;也不適合陪在海旭身邊,她不可能付出同等的感情對待他,因為星野和莫辰已經燃盡了她的愛情。

天邊漸漸泛白,迎著晨風,她的步伐越發輕快。沒有牽掛,沒有畏懼,她已經失去了一切,還有什麼能夠阻礙她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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