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錦心里一慌,麻利的坐起來掀起被子起身下地,卻不知道自己腿腳都是軟的,不自覺的摔坐在地上。
沐桃兒嚇了一跳,連忙一邊過來扶她一邊沖著門外喝道︰「有什麼話慢慢說,說仔細嘍,別一驚一乍的」
那小宮婢本來是在外面跑著的,一听沐桃兒在屋里喊自己,連忙立在蘇錦那臥房門口,弓手順耳的低頭稟報︰「奴婢方才回來,在路上踫見了長壽宮的秋菊兒,奴婢跟她在知禮局時認識,便打了個招呼,問她這著急忙慌的是要去哪兒——她便說,是要去太醫院請御醫,表公子飯後又拉又吐,眼下已經倒在床上起不來了。」
「御醫可去了?」蘇錦第一時間想的不是幼膳房要擔負什麼樣的責任,而是弘文到底是不是有人診治。
「回蘇管事的話,去了。」
蘇錦這才癱坐在床上,一言不發。
沐桃兒見她不說話,連忙打發那宮婢︰「快去幼膳房給宋司膳報個信兒。」
「是。」
隨著小宮婢的腳步聲越來越遠,屋子里終于再次安靜下來。
沐桃兒正想扶著蘇錦躺下休息,蘇錦卻忽的一下子站了起來︰「更衣,去求見皇上。」
「啊?」沐桃兒的腦子里閃了一個火花,「你不是要去跟皇上興師問罪吧?」
「你也猜著是他?」蘇錦冷笑。
「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蘇錦,你听好了,不管你心里跟誰親近,甘露殿正殿那位,才是皇上動動手指就能碾死你」
「這麼說,欺負我兄弟,我也該當個縮頭烏龜,坐視不理?」
「不然你能怎樣?你以為你是誰啊?」
屋子里瞬間安靜下來。
蘇錦燃著火苗的大腦被潑了一盆冷水,也瞬間清醒了不少。
沐桃兒見她面色稍緩,才表情凝重的低聲說道︰「別說你只是個小小的管事,就算你當了皇後、太後,就可以這麼隨意猜測,不管不顧的去跟人興師問罪?你怎麼知道做手腳的就是皇上?你怎麼知道不是有人趁機搗亂?」
蘇錦被沐桃兒這樣當頭棒喝,腦袋已經清醒了不少,又仔細想了一回,才道︰「你說的有理,有可能,是什麼人使出了一石二鳥之計,既離間了我和皇上,又給幼膳房一記重擊……」
沐桃兒連忙里里外外的檢查了一番,見無人偷听,才戳著蘇錦的腦門罵道︰「你總算清醒了一點」
「……那……我該怎麼辦?」說歸說,蘇錦還是擔心弘文的身體。
如果是姚氏自己下的藥還好,總會顧忌弘文的身子,總不至于下虎狼之藥;若是別人呢?只求一擊即中,下了死手,弘文就危險了。
沐桃兒卻推著她到桌邊用飯︰「你就老老實實的呆在這兒,哪也不要去,誰也不要理。皇上派人來傳過你,知道你迷了路,受了涼,囑咐你好好歇著,還說晚點過來看你呢。到時候你可別再像此刻這樣沖動,皇上對你再好,也是皇上。」
「我懂得。」蘇錦只能點頭,心里卻有些悵惘。
你和一匹狼做了朋友,享受狼的好,也得承擔狼的狠。
他的心思跟你不同。
他就算再堅忍,對伙伴再忠貞,也是一匹狼。
你得小心防備著,他獸性發作。
哪怕他一輩子都不會發作。
蘇錦只能老老實實的吃飯,因在長壽宮外冰冷的地面上坐的時間太久,方才又听了那樣的消息,身上心上都是冷的,便又喝了幾杯宋司膳送來的果酒,直到醉意漸起,那對筷子都夾不起飯菜來,才被沐桃兒發現。
沐桃兒連忙奪走了酒壺,好言哄著她淨了手漱了口,又扶著她躺回床上。
等沐桃兒幫蘇錦整理好,蘇錦的呼吸已經漸漸沉重均勻,竟是再次睡著了。
「哎,傻孩子……」沐桃兒心里默默哀嘆了一聲,又替蘇錦掖好被角,拉過屏風,才吩咐宮婢們把飯菜撤走。
她們這里正在忙碌著,就見小狼身著常服走了進來,連忙慌亂的跪拜行禮,小狼擺手道︰「我就是怕驚擾了蘇管事,才不讓他們通稟的,你們也免禮吧。」
等眾人謝恩退到一邊,小狼才問沐桃兒︰「蘇管事後來可醒了?」
「回皇上,醒過一回,吃了些飯菜,又睡了。」
「不是睡了一天了,怎麼又睡了?」小狼邊說邊往里走,沐桃兒在一旁支吾,不知道是不是該把蘇錦的煩惱跟小狼說。
小狼坐在蘇錦床邊,見她面頰微紅,口鼻處還有濃香的果酒味兒,忍不住寵溺的低笑起來︰「還飲了酒?」
「……是。」沐桃兒連忙回應。
小狼這下注意到沐桃兒的不同了,一對劍眉微微一斂,輕聲說道︰「有話直說。」
「是,」沐桃兒連忙就勢說道,「蘇管事只醒了小半個時辰,偏巧就听說長壽宮的表公子吃壞了肚子,上吐下瀉,心里有些擔心……才小酌了幾杯。」
「下去吧,朕在這兒坐一會兒。」小狼雖然不動聲色,卻還是朝沐桃兒等人揮了揮手。
沐桃兒等人連忙躬身退下,又不敢走遠,只在門口不遠處守著。
她不敢偷听,卻也不自覺的豎起了耳朵,里面卻沒有一點兒聲音,看來皇上連點自言自語都沒有。
轉眼過了小半個時辰,屋子里仍舊安靜得一點聲息都沒有,沐桃兒有些擔心,剛要湊近些听听,門扇一響,小狼便面無表情的走了出來。
「小心伺候著。」
小狼吩咐了一句,便帶著隨侍不聲不響的離開,如同他不聲不響的來一樣。
沐桃兒雖然不知發生了什麼,但蘇錦不曾醒,不曾不知死活的對皇上興師問罪,總是好事一樁。
她立刻吩咐眾人各忙各的,自己進了里屋,在屏風外的臥榻上鋪了一幅被褥,輕手輕腳的睡下。
一夜無話。
第二天一早,蘇錦早早的便醒了,因昨夜臨睡前飲了酒,有些頭疼欲裂,卻仍舊想借故去小狼那兒一趟,哪怕讓小狼帶著她去長壽宮瞧瞧也是好的。
沐桃兒命人幫她熬了五色豆粥,盯著她一粒不剩的喝了,才張羅著給她更衣。
誰知,衣服還沒換好,門外便有宮婢通傳,說是安公主來了。
蘇錦連忙讓宮婢們幫她把衣服整理好,還沒來得及迎出去,安公主已經如同一陣小旋風一般跑了進來。
「安公主。」蘇錦同眾人一起給安公主請安。
安公主卻毫不理會,只是往蘇錦面前的椅子上一坐,放聲大哭起來。
「……您這是怎麼了?」蘇錦的心立刻提到了嗓子眼,不自覺的就想到了弘文的身上,再仔細一想,安公主和弘文並不熟識,就算弘文出事了,安公主也不會跑到自己這兒來哭。
呸呸呸弘文怎麼會出事兒?
不許再往那邊想
「安公主……你這是怎麼了?」蘇錦連安公主不答應,連忙給沐桃兒使了個顏色,沐桃兒便揮手讓閑雜人等退下。
「嗚嗚嗚嗚……」安公主什麼也不說,只是哭得更大聲。
好在蘇錦對付普通的小孩兒有些方法,就是不知道用在公主身上是不是管用。
小孩兒哭了,最好的方法不是哄,而是分散她的注意力。
于是,她親手吩咐沐桃兒盛過一碗五色粥過來——這粥自己方才喝過,自然不會有問題。
誰知,安公主瞥了一眼,那粥對她似乎沒有什麼吸引力,連話都不曾回應一句,只是繼續哭,反而哭得更大聲。
蘇錦住在小廚房後院,雖然不是什麼特別熱鬧的地方,前院的小廚房卻也有百十來號人,這後院伺候的也有十多口子,忽然听見有人扯著脖子在蘇錦屋里哭,還是堂堂的安公主,哪有不好奇的?
一轉眼,蘇錦的窗台下便多了很多「忙碌」的、來來往往的身影。
蘇錦給沐桃兒使了個顏色,把那群好奇八卦的宮人趕得遠遠的,又捧出一盒豬肉干來給安公主吃。
大胤朝本沒有這樣的東西,牛肉干更不可能,因為這樣的農業時代,牛不是食物,而是農人的伙伴。
但是,蘇錦卻是會做牛肉干的,就是沒做過豬肉的。
她用豬肉試驗了幾回,終于改造成功,這豬肉干立刻成了幼膳房常備的美食,連小狼都會拿它當零食解悶兒。
平日里,安公主是極愛吃這肉干的,今日卻不知怎麼了,見蘇錦捧了一盒子過來,哭得越發厲害。
而且,那哭絕不是裝的,因為小小的安公主已經哭得抽噎了。
「小祖宗,您說說,到底因為什麼,行不行?您這麼大聲的哭,別人定會以為是奴婢欺負了您——以奴欺主……這可不是隨便說說就行的。」蘇錦蹲在安公主身前,雙手可憐兮兮的扶著她的膝蓋,委屈的扁著嘴巴,抬頭懇求的看著安公主。
安公主雖然淘氣,卻也心軟得很,尤其跟蘇錦,那關系可是吃出來的——別小看這個「吃」字,對于小孩子來說,給她好吃的,好玩兒的,真心的疼她,這三樣可是同等重要的。
「我娘說……幼膳房的東西不能吃……讓我再也不能吃你們做的東西啦」抽抽噎噎的說完,安公主再次大哭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