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詩詩想要拷問幸風的計劃沒能實現。
她熬了大半宿,愣是沒有看見幸大法師,直到天蒙蒙發亮才睡過去,結果沒睡多久,言依就來喚她起來。
頂著兩個大眼圈的她哪里分得清方向,就這麼稀里糊涂地由著言依將她攙上馬車,在車 轆「吱吱嘎嘎」的催眠聲中,躺在織綿長榻上的她再次沉沉睡去。
醒來的時候已近午時,等她洗漱完畢,填飽肚子再一打听,回百花城的路途已經走了將近一半。
田詩詩有點唏噓,先不說天瀾城通往百花城的路途有多遠,光是天瀾城郊數量眾多的毒尸就夠一眾護衛折騰的,既然如此,他們怎麼能走得那麼快?
再進一步向言依打听,人家姑娘也覺得很奇怪,只說這一路走得極其順利,一旁的護衛也說,自打今早出門就沒有遇到過毒尸。
田詩詩好不疑惑,幸風車隊的速度她是見識過的,走得快並不奇怪,可毒尸怎麼會主動避開他們呢,難不成幸風在車隊周圍布下了更為強大的結界?還是說,昨晚一宿,他已經將天瀾城外的毒尸解決干淨了?
「你們王爺呢?」想了想,她決定找幸風問個清楚。
「王爺不在車隊里,他讓青護法帶著我們先走,說是到了百花城自然會與我們會合。」言依一五一十地將幸風的話轉告給田詩詩。
看言依的樣子,田詩詩猜測她也不知道幸風做什麼去了,正考慮要不要把青護法叫過來問問,可看到車隊前前後後十多輛車只有青護法一個人指揮,他都快忙不過來了,斟酌再三,還是決定不要給他添麻煩。
護衛們換作兩班輪流休息,一路馬不停蹄,緊趕慢趕,終于在日落時分趕到了百花城外的小樹林。
眼見百花城的大門出現在視野中,眾人都松了一口氣,正是歡呼雀躍之時,前方探路的小廝突然回報,「百花城的城門已經落閂了。」
听到這個消息眾人皆是迷茫,不過日落時分,西方的天空中還映了一抹紅霞,城門怎麼就關了呢?
「守城的衛兵說,永夜林中的毒尸天黑之後就出來做亂,以防萬一,不得不提前關閉城門。」探路的小廝又報。
「有毒尸,又不能進城,這該如何是好?」有人低聲嘆了一句。
車隊中除了護衛,也有一些負責日常雜事的僕役,而這些人也不全是幸風的近身僕從,其中有極少部份是跟言依一起從西越調配出來的,他們年輕力壯又老實可靠,卻沒有見過什麼世面,這種時候難免露了怯。
「大家別急,守城的衛兵已經向城主請示去了,我們稍安勿躁。」青護法洪亮有力的聲音傳來,大家都住了聲,原地待命。
「想不到百花城這邊也鬧毒尸了。」
言依帶著一絲不安的聲音傳來,田詩詩蹙了蹙眉,身子縮回那輛特制的黑底金紋馬車里,她垂首看了看左手手腕上的「系魂鎖」,心中嘆了句,希望今天不必用上它。
她設想過很多種可能,其中不排除一點,寒城為了得到她,可能會提出用她來換取車隊進城。
如果真如探路小廝說的那樣,一到夜里永夜林的毒尸就會出來鬧事,為了保證車隊上百號人的安全,她會考慮答應這個要求。
永夜林中的毒尸與別處不同,極為凶殘又已完全喪失人性,如今看來,寒玦也管不住他們了。
若今夜無法進城,車隊遇上毒尸的機會很大,兩者一旦正面交鋒,光靠青護法布陣只怕實力不夠,再加上眾護衛極力相護,也許可以涉險過關,只是這樣一來,護衛中難免有傷亡,而常人受毒尸所傷的創口又與普通刀傷不同,尸毒是會傳染的。
一想這些,田詩詩憂心忡忡,一方面覺得幸風將整個車隊全全托付給青護法的做法過于草率,另一方面又為寒玦擔心,上次在魅宮之時,幸風明明說過寒玦憑著那半塊玉璦是可以完全控制住毒尸的,可如今毒尸泛濫,會不會是寒玦出了什麼事?
心中正是百轉千回之時,車隊緩緩開動起來,言依探出頭一問,才知道百花城的城門已開,車隊可以入城了。
「就這麼放我們進去了?」田詩詩有點不敢相信。
言依搖頭,「听說還有一道檢查的程序。」
如此特殊時期,檢查自然難勉,但田詩詩仍是惴惴不安,就怕寒城又要玩什麼花樣。
到了城門,果然看到一隊百花城的衛兵攔在車隊前方,為首的那位與青護法交待了幾句後,很快有人傳話下來,說是要逐個檢查,即使是馬車中的女眷也不能避免。
那一頭,只見青護法在跟百花城衛兵首領不停交涉,估計是考慮到田詩詩西越王妃的身份,想跟對方討個特例,可眼見二人你來我往說了半天,對方還是一直搖頭。
田詩詩喚過言依,「你到前面跟青護法說,無論什麼條件,只要能放車隊進城,我都答應。」
言依看田詩詩的表情愣了一愣,估計是沒想到自家王妃那麼大肚吧,輕輕點頭之後,她飛快向馬車前方走去。
過了一會兒,言依回報,「百花城的衛隊首領稱贊王妃大量,又說為了顧及女子名聲,車隊中所有女眷統一由女兵負責檢查。」
田詩詩點了點頭,看來對方也沒有刻意為難,只是依例行事罷了。
車隊中所有人都下了車,按照男女不同分為兩列,女眷不多,只有十幾號人,言依攙著田詩詩走在隊伍最後面。
隔著面紗,田詩詩看見為她們檢查的是一個身著織繡坊特制皮甲的武裝麗人,濃眉大眼,膚色較黑,又帶著幾分男子的粗獷,若不是那一身裙裝表明了她護坊金釵的身份,只怕會讓人誤以為她是男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臨時叫來的,那身衣服穿在她身上真怪,看起來一點也不像百花城的護衛。」身旁,言依不滿地嘟囔了一句,其實她根本就在懷疑對方女子的身份。
「無防,能讓一位女子前來,已經是顧及大家的顏面了。」田詩詩小聲應道,又輕輕搖了搖頭,暗示言依言多必失。
女眷人數不多,很快就輪到田詩詩和言依。
「請把你們的手伸出來,手背朝上。」護坊金釵公事化的聲音,雖然加了一個「請」字,卻不見絲毫誠意。
言依雙眉緊緊皺在一起,若不是剛才田詩詩一直暗示她不要沖動,這會兒她都要開罵了。
「這位姑娘,麻煩你將面紗拿開。對了,進城之後大家都不要戴面紗了,這是規矩。」護坊金釵無視言依的態度,依舊繼續她公事化的指示,甚至覺得田詩詩動作太慢,還伸手想要幫她一把。
「把你的手拿開」言依終于忍不住了,一把拍開伸向田詩詩的手,憤憤地將她護在身後。
「言依」田詩詩輕喝一聲,意圖阻止言依過激的行為,自己則快速取下面紗,表示自己是遵守百花城的規矩的。
對面,護坊金釵的臉色變了變,在她看到田詩詩的面孔後,原本油黑的臉色一下變得很怪異,似是受到驚嚇一般,瞬間失了神。
「田詩詩?」怔了好幾秒,她才略帶猶疑地問了一句。
田詩詩微微一笑,「姐姐認得我?」
護坊金釵呵呵一笑,竟是點了頭,「在繡坊的入門儀式上見過。」
田詩詩當即了然,也知道她方才露那般神色的原因,田詩詩與寒城的緋聞傳的不是一天兩天,原本人人都認定她就是百花城的主母,可如今她搖身一變,又成了西越的王妃,這事怎能不讓人驚訝。
既然大家都是同門弟子,那位護坊金釵的臉色也不再像之前那般冷漠,還好聲好氣地跟她們解釋了一番城里不能戴面紗的原因。
其實說白了就是害怕有毒尸混進城里。常人一旦感染尸毒,首先會在臉色上顯現出來,是典型的青灰色,而讓她們伸出手背,是為了在上面滴上楓藤的汁葉,這種楓藤就是植滿了整座城樓的驅毒楓藤,早在田詩詩初到百花城時,葉紫衣就跟她解釋過。
「還以為這些楓藤會永遠成為百花城的一道風景,僅僅作為裝飾,沒想到如今真的要拿來防毒尸了。」田詩詩抬頭看了一眼布滿城門的楓藤,忍不住感慨。
「所幸城主一直命人照顧這些植物,否則這一次真不知道該怎麼辦。」護坊金釵也跟著感嘆了一番。
在等待手背上楓藤汁液生效的時間里,田詩詩還了解到百花城受毒尸騷擾也沒有多久,算算時間,竟然跟天瀾城大面積爆發毒尸的時間相似,田詩詩想當然地把它們聯系到了一起。
大約半個時辰之後,車隊里所有人都經受住了楓藤汁的考驗,護衛首領通知他們可以放行了。
田詩詩微笑著跟護坊金釵道別,雖然她很清楚明天之後,百花城又會掀起怎樣的流言,可她真的不太在意。
轉過頭,她猛然間看到城牆的低塔上站著一個人,目光灼灼地望著她,正是寒城。
經過那一晚,他們再也無話可說,既然如此,不如就此別過吧。
她沖他微微一笑,轉身,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