掛著黑底金紋布帳的車隊再次緩緩啟動,這一次,車隊儼然向著百花城東北方向行進。
雖然馬車上並未掛有西越皇室的徽章,可馬車特有的紋飾,以及眾護衛威風凜凜的氣勢,讓路人不得不退避三舍,再說了,城里的東北方向住的都是大家大戶,非富即貴,但凡是有點眼色的老百姓都不會去招惹這些人。
田詩詩坐在車上,透過側窗水晶珠簾的縫隙看大道兩旁燈火輝煌的街市。
事隔半年,當她再次來到這座城市,她的感覺已經完全不一樣了,第一次,她有了想要安定的念頭。等外邊局勢安定下來,就在這城是里買一間商鋪,做點小生意,她如是想道。
「王妃,你說說,剛才那個護坊金釵怎的那麼無理,明知您是西越的王妃還擺出那般臉色。」雖然事情已經過去了,可言依還在糾結剛才那位護坊金釵的態度。
田詩詩的思緒被拉了回來,她看著言依義憤填膺的樣子,微微一笑道,「被人臨時拉來干活,任誰也高興不起來,何況她也沒有多大的不敬,我們的車隊一無族徽,二無等階標識,如此低調行事,自然是不想招惹麻煩。即然如此,她象招呼普通人一般招呼我們也沒有什麼不對,你就不要糾結了。」
其實若往深處想,西越離百花城何止十萬八千里,彼此之間原本就沒有多少交集,如今又逢亂世,別人敬你那是出于禮貌,若是待你如同普通人一般也是正常。而今晚之事,破例開城門已屬難得,總體看來,對方已經是以禮相待了。
言依思來想去,估計也沒明白田詩詩話中的深意,只得悻悻念了一句,「若非看在她與王妃曾屬同一門派,言依下回見她定要叫她好看。」
田詩詩听了這孩子氣一般的話只一笑而過。對于言依她一向是寬容的,就拿稱呼來說,她三番四次申明自己還不是正牌王妃,可言依堅持這個稱呼已得到太妃的認可,于是田詩詩也不再跟爭辯,由得她去了。
車隊在城中走得不快,離開主道後又走了一段路程,最終來到一處幽靜的所在。
在這里,可以隱隱听到海浪拍擊沙灘的聲響,而且車廂里咸甜的濕氣愈發濃重。
田詩詩心中一奇,莫不是到了海邊?掀開珠簾,她一眼就看到滿天星辰下,濃墨一般的大海從腳下一直鋪向天際,空中一輪彎月倒映在海中,倆倆相望,意境幽遠。
「到海邊了」言依高興地輕呼了一聲。西越也有海,只是,收拾得像這般漂亮的海岸線她還是第一次見到。
遠遠望去,一棟棟整齊雅致的小閣樓排列在沙灘之上,隱隱透著燈火,走近了,才發覺有一所大宅特別熱鬧,數十個忠僕守候在大門前方,一字排開,頗有氣勢。
車剛停穩,就有老管家上前問安,「主子一路辛苦,內宅已準備好熱湯,請主子稍作休整再到前廳用飯。」
這位老管家稱呼田詩詩為主子,而不是王妃或別的什麼,可見他並不知道幸風的真實身份。
田詩詩心中當即有了度量,她看了那位說話的老管家一眼,五十上下的年紀,一身常服干淨利落。他低著頭,田詩詩看不到他的模樣,只得客氣地應了一句,「老管家辛苦了。」之後便隨著引路的老媽子到後院去了。
為了應海景,整座宅子的建築采用了寬闊大氣的晉式建築風格,以原木台閣為主,配以淺色系紗幔,整體建築是一個大的四合院,而主院則單獨佔據了整個迎海的東面,其間各式廳房沿著海岸線一字排開,就連主人浴池所在的浴房也能將海景一覽無遺。
不但這座大宅的地理位置讓人眼熱,就連服務也是一等一的好,田詩詩不過在洗澡的時候隨意說了句,「如果吃飯的時候也能看到海就好了。」等她洗好後,立馬看到一桌豐富誘人的菜品已經擺好在浴房附近的賞景閣里。
「洗好了?吃飯吧。」幸風溫暖如玉的聲音輕輕傳來,田詩詩心頭一喜。
「你來了。」她應道,帶著七分驚喜,三分不滿。
「忙完了,往後可以好好陪你。」幸風輕笑,好似看出她眼中的不滿,為了親自拉開椅子,又為她親自布菜。
服務周到,田詩詩自然也沒有那麼生氣了。
一碗魚湯下肚,田詩詩的整個味蕾都被調動了起來,這份湯不但極為鮮甜,還帶著一抹熟悉感。
「三味廚?」她月兌口而出,言語中帶著幾分不肯定。
「詩詩吃過三味廚的東西?」幸風鳳眼半眯地看著她,略作思量後,又肯定地補了一句,「詩詩的確吃過。」
「你如何得知?」這下輪到田詩詩奇怪了。
幸風故作神秘地微微一笑,「不告訴你。」
「不稀罕。」田詩詩沖他翻一了個小白眼。
「這宅子是你的吧,置了多久?」田詩詩接過幸風遞過來的小碗,滿滿一碗白米飯,她嘟了嘟嘴,表達了她的不滿,她不喜歡吃飯。
幸風呵呵一笑,應道,「不單是宅子,就連三味廚也是我的。」
田詩詩愣了愣,急忙咽下嘴里的飯菜,「那三味廚旁邊的那家客棧?」
幸風神秘一笑,沖她調皮地眨了眨眼楮。
「不用說了,肯定也是你的。」田詩詩下結論,「我就說你怎麼知道我去三味廚,敢情你從半年前就盯上我了,連我在哪里吃哪里睡都知道,幸大神棍,你到底安的什麼心?」
幸風的神色突然變處凝重起來,他輕輕托起田詩詩的手,將它鄭重地握在手心里,一字一句地說道,「詩詩,有件事情我本來不想告訴你的,可又覺得那樣對你不公平,所以我決定說出來,希望你不會被我嚇到。」
田詩詩看他一本正經的樣子,突然有些不適應,「什麼事呢,神神乎乎的,說吧,這世上能嚇到我的事情不太多。」
幸風又醞釀了一會兒,才慢慢說到,「其實,關于寒玦,他對往事的記憶,全都被我吸收到這里了。」他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大腦,「包括他救過你的事情。」
田詩詩笑容一僵,轉而垂下眼睫,淡淡道,「是嗎,謝謝你親口告訴我。」
她重新捧起碗,一口一口慢慢吃著。
「你不奇怪?」幸風對她的反應顯然有些不知所措。
「奇怪,但是還能接受。寒玦……他還好嗎?」。田詩詩早已猜出幸風吸收了寒玦記憶之事,並不覺得突然,只是想到永夜林毒尸失控之事,仍不免擔心。
「他很好,毒尸的事情也不是他能控制的。」幸風一邊觀察她的表情,一邊輕聲作答。
「是麼。」咽下一口米飯,田詩詩臉上的擔憂一閃而逝,寒玦平安,這便夠了吧。
「還是說說你為什麼不陪我一起進城吧。」她話題一轉,顯然不想再談論關于寒玦的事情。
幸風心神領會,原本他還想進一步告訴她關于他與寒玦之間的秘密,可一看到田詩詩這樣的表情,極度刻意的回避,怕她一時間接受不了,所以決定還是等以後有機會再全部告訴她。
「我要到龍埠主那里拿一樣東西,晚了一些,怕你們誤了進城的時間,所以就讓青護衛帶著你們先走,想不到,最後還是遲了一點點,還好寒城沒有為難你們。」幸風一邊回答田詩詩的問題,一邊幫她布菜,非常體貼。
田詩詩冷冷一笑,「他不是那種人,再說了,他欠我的。」
幸風了然,田詩詩指的是神兵埠小花園里發生的那件事,估計寒城一輩子都會覺得愧對她的。
「不說他了,說說你從龍埠主那里拿到的東西吧,我很好奇。」田詩詩抬起頭,期待地看著幸風。
「給你。」幸風從懷里掏出來一個降紅色的錦袋,遞給她。
田詩詩放下碗,接過那個巴掌大小的錦袋,往手心里一倒,倒出一個銅錢大小的圓形項墜,乍一眼之間,她甚至還誤以為那是一枚銀幣。
說是項墜,只因為它長得跟項墜很像,卻沒有搭配項鏈,甚至連用來穿鏈子的小孔也沒有,它通體雪白,沒有一絲花紋,對著光看時,可以隱隱看到有一抹幽藍的光華流轉其間,材質似金屬又似貝殼,初一看很普通,再一看又覺得它很特別。
「這是什麼?」田詩詩將它來回翻動,卻看不出所以然,只得詢問幸風。
「領扣。」幸風答道。
「領扣?」
「它專為一件裙子而制,獨一無二,結扣的位置就在這里。」幸風說著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其實他本來想指田詩詩的,可一看到她洗浴後剛剛穿上的那件敞式外袍,**半露,眼楮瞄了瞄,沒敢下手。
「你不會想告訴我那條裙子是為了大婚而特意為我準備的吧?」田詩詩突然對這個墜飾失去興趣了,她將它重新放入錦袋中,遞還給幸風。
「那條裙子是藍色的。」幸風怔了怔,他沒有想到她會往那方面想。
「你們西越結婚的時候喜歡穿藍色的?」田詩詩眼皮子也沒抬一下,接著問。
幸風嘆了一口氣,「結婚的時候要穿紅色的。」
「哦?」田詩詩終于覺得有一絲不對勁了,「難不成,是訂婚的時候穿?」
听了這話,幸風的身體明顯頓了一頓,他輕輕念道,「訂婚?」
田詩詩以為他不明白訂婚是什麼,連忙解釋了一番。
她還沒說完,幸風就笑了,心情似乎很好的樣子,莫名其妙地說了句,「在訂婚宴上穿,這個主意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