潔白柔軟的絲被下方,寒玦瘦弱的身體縮成一個小鼓包,兩只蒼白而縴細的手臂露在外面,死死地拽著被子,一刻也不能放松下來。
不過數月,原本強壯強實的身軀就只剩下一副骨架子,讓人看得無比心痛。
「寒玦哥哥……」
田詩詩一步一步慢慢靠近,臉色白得駭人,她那雙又大又亮的眸子在燈光的反襯下顯得極其空洞,偏又透著一抹子寒意,讓人看著不寒而栗。
看著這樣的田詩詩,葉撫琴的戲也演不下去了,她急退兩步,不知不覺中把床頭的位置讓給了田詩詩。
田詩詩靠著床頭,伸手握住寒玦冰冷的手掌,小心翼翼的摩挲著,指尖輕輕掠過他突起的骨節,那麼輕,那麼柔,生怕會踫壞他一般。
藏在田詩詩懷中的玉瑗越來越燙……這時,寒玦的手指突然動了一下。
緊接著,他蒼白的臉上泛起一抹不正掌的潮紅,長翹的睫毛撲閃了幾下,他似乎想努力睜開眼楮,可是眼皮子蠕動了幾圈,最終沒能睜開。
田詩詩心頭一動,是玉瑗,一定是玉瑗的原因,寒玦感受到了玉瑗的力量,又有了新的能量。
可是眾目睽睽,她不能剛玉瑗拿出來,盡管她很想這樣做,可是不能,她不能……
心里雖然這樣想,可手還是忍不住往懷里伸去。
就在這里,一直安安靜靜的幸風突然走過來,握住她微微顫抖的小手,輕聲勸道,「詩詩,寒玦身體不好,需要多休息。你能來看他,他已經很高興了,可他的身子虛弱受不得刺激,我們還是回去吧。」
田詩詩抬起頭,迎上幸風滿含擔憂的目光,感受到他眼底傳來的信息,恍然醒悟過來,現在不是沖動的時候。
「寒玦哥哥,你好好休息。」
她在幸風的攙扶下,慢慢向門口退去,與此同時,寒玦臉上的紅潮也在慢慢褪去。
任誰看到這一幕,都會認為是寒玦感受到田詩詩的到來,心里激動才會有此表現,完全不會聯想到玉瑗這個東西。
「他的身體什麼時候變成這樣的?」走到門口,幸風低聲詢問一直站在門邊的寒城。
「失憶之後,他的身體就時好時壞,但是變成現在這副樣子還是這二天的事情,可能跟林子里的毒尸有關吧?」寒城低聲喟嘆。
這二天永夜林的毒尸的確鬧騰得比往常厲害,也難怪寒城會那麼想。
「再這樣下去,他的身體可能支撐不了多久了。」幸風回頭看了一眼床上那具軀殼,心中百轉千回。
這具軀體承載了太多東西,太多的心機與陰謀,太多的責任與擔當,終于,他再也不用承擔什麼了,只要再獻出他最後一滴熱血,完成他最後的使命,便可安然歸于塵泥。
「還有多久?」寒城的聲音有點發抖,哪怕他再怎麼介意弟弟與自己心愛女子之間的那一段情緣,可是骨血親情,仍是他心頭無法泯滅的羈絆。
「就是這幾天吧。」幸風的聲音低而沉,帶著濃重的傷感。
這話一出,寒城和田詩詩都是皺眉,一臉的傷痛,唯有葉撫琴輕輕地抽泣起來,乍一看,還真有幾分母子情深的意味。
可葉撫琴是什麼人,不止是田詩詩和幸風,就連寒城也是心知肚明,他這個母親可不是一盞省油的燈。
寒城心頭原本就焦躁,又見葉撫琴惺惺作態不知收斂,胸口猛地一陣翻騰,「來人,扶葉掌門下去休息。」他從不願稱呼她為母親,而葉撫琴似乎也默認了這個事實。
兩名宮婢齊步上前,扶住葉撫琴。
葉撫琴也不掙扎,任由那兩名宮婢扶著她,只是眼神一直留連在寒玦身上,眼角微紅,一副依依不舍的樣子。
演戲的最高境界,莫過于將整副身心都投入到扮演的角色中,化身為戲中之人。不可否認,葉撫琴的演技極其到位,她一個字也沒說,就憑這副不言不語的哀怨模樣,生生讓那兩名宮婢為之動容,一時間竟然忘了將她扶出房間。
只可惜,戲演得再好也沒用,從始至終,都是她一個人在演,一堆無關緊要的人在看,對于那些已經看透結局的觀眾來說,這不過是一場鬧劇。
「扶她回寢宮。」寒城雙眉一結,再次下令。
兩名宮婢腳下一頓,這才攙著葉撫琴退了出去。
房間又陷入一種詭異的安靜中。
「有什麼辦法可以讓他不那麼痛苦?」良久,寒城黯然發問。
田詩詩不出聲,幸風只輕輕搖頭,寒城的臉上終于露出一絲絕望的神色。
「真的沒有希望了麼?」明知答案是肯定的,寒城還是忍不住再問,血終于濃于水。
「布陣需要血祭,他正好……也許這就是天意吧。」幸風悄然出聲,字里行間的暗示足夠在場之人听懂。
「玦兒如果能這般解月兌,也未嘗不好。」沉默之後,寒城默認了這個事實。
「換我行不行?」一直噤聲不語的田詩詩突然出聲。
她嘴里說著話,眼光卻一直停留在寒玦枯瘦的面容上,留連不去。
今晚,再次見到他那一刻起,她震驚過,痛苦過,可此時,她又無比平靜。
誰能想到,床上躺著的這個人與站在她對面的那個男人是一對雙生子,原本一模一樣的容貌,此時竟然連一絲相同之處都找不著,好似一對正在花期怒放的並蒂蓮,其中一朵突然枯萎,另一朵則孤獨盛開。
看著一臉灰敗的寒玦,又回望了一眼滿臉霜華的寒城,她心如死水,對這個讓她重獲新生的世界,她第一次感到絕望。
曾經,在她惶然無助時,是他給予她幫助,在她萌生情愫時,他給予她溫暖,如今,他就躺在她眼皮之下,慢慢凋零……她什麼都不能做,只能看著,就這麼看著他消逝。
她做不到,她無法無動于衷,這時,心底突然冒出一個聲音,蠱惑著她,「隨他一起去吧,一起去吧……會有另一個世界等著你們……」
既然天衣陣法需要一個魅族嫡血之人獻身血祭,她願意充當。
「換我吧,血祭之人,我來當」田詩詩一言既出,語驚四座。
登時,田詩詩手腕上的「系魂鎖」沙沙作響,連帶著她的手肘也顫動起來,等她反應過來時,身體已陷入一股強大的力量中,徹底月兌離了控制。
「詩詩,你胡說什麼,你要施陣布陣,談什麼血祭?」寒城依舊沉浸在那句話帶來的震驚之中,並未發覺田詩詩異樣,只想著田詩詩是施展陣法的主祭師,主祭師都血祭去了,那法陣誰來控制?
田詩詩的表情變得很奇怪,只見她戚戚然一笑,唇瓣蠕動了幾下,似乎想解釋什麼。
就在這時,幸風猛然將她挽入懷中,打斷她,「詩詩,你累了。」
金光乍現,突如其來的暖流讓田詩詩全身一滯,她腿下一軟,整個人倒在幸風的懷抱里,隨後頸間一涼,接著就暈了過去。
「她氣息不穩,暈過去了。」幸風將她抱了起來,回頭看向寒城,目光一凜。
幸風的冷戾並非針對寒城,而是他感覺到有一股未知的邪氣正試圖控制田詩詩,若不是「系魂鎖」相護,後果不堪設想。
「寒公子,魅宮的陣法是否有破綻?」
「這話從何說起?」寒城不解。
「詩詩被邪物騷擾,剛才那一幕,別說你沒看出來。」幸風的語氣冷到了極點。這里是魅宮的地界,想當然的,這個保護不周的過錯自然要歸咎到寒城身上。
幸風一提醒,寒城才發覺剛才田詩詩是有些不對勁,可略作思量後,又覺得很奇怪,魅宮一向有鎮族法師坐陣,數十年來從未有破綻,今晚之事確有蹊蹺。
「讓鎮族大法師到議事廳等候。」寒城望了一眼牆角上的宮婢,那小女生不過十五六歲,被他這麼一看,差點沒跪下來,連聲應著退了出去。
「盡快查出來才好。」幸風抱著田詩詩,睨了他一眼便不再相看。
「領路。」他將目光轉向身旁的宮婢。
這已是屋里最後一名婢女了,經過剛才那一陣異象,小女孩的心肝還在砰砰亂跳,如今再被幸風一睨,整個人頓時抖如篩糠,也顧不得誰才是這座宮殿的主人,只有從命的份。
「你……」
幸風的喧賓奪主讓寒城極為不爽,特別是幸風看著他的眼神,就好象他害了田詩詩一般,讓他又羞又惱,偏偏還沒有解釋的余地。這種情況下,他幾次想將田詩詩搶過來,可畢竟心虛,一觸到幸風的目光,氣勢銳減,竟然探不出手去。
「今晚我會在田詩詩的寢室另布法陣。看來這魅宮遠沒有我想象中的安全,幸公子,五星交迭,布陣施法就在這幾天,詩詩她容不得閃失,既然你做不到,就由我一力承擔吧。」
幸風字字鏗鏘,如同一記重錘敲打在寒城心上,讓他胸口一陣刺痛,幾近不支。
是啊,連自己心愛的女人都保護不了,還談什麼別的?
「查,給我徹底糾查」寒城巨大的咆哮聲回蕩在寢宮回廊之間,久久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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