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界震動了一下,僵持中的三人齊齊一愣,對視了一眼,很快轉頭向震源看過去。
代表「風」與「電」相臨的兩根圖騰柱間,結界的光波呈漩渦狀向中間扭曲,周圍的流光都被攪動了起來,耳邊,是「」作響的電流聲,那一下一跳的波段,就連血脈也跟著一起跳動起來。
也許這個世界的人看不太懂,可田詩詩心里明白,這是磁場效應,空間門馬上就要打開了。
「再撐一會兒,再撐一會兒……」田詩詩在心底默念,只要空間門一開,葉撫琴就算有再大的本事也無法挽回敗局。
葉撫琴也不是傻子,眼見狀況有變,也顧不得再指使寒城。
稍稍放松對田詩詩的禁錮,她自己動手去推寒玦的身體。
寒玦的身子這些日子雖然瘦了不少,但仍有百八十斤,又處在不醒人事的狀態,越發笨重。葉撫琴要防著田詩詩逃跑,只能騰得出一只手,單手力量畢竟有限,她用力推了幾下,寒玦的身體不過微微移動了一點點,效果不大。
結界的震動越來越劇烈,葉撫琴急了,再也顧不得其他,她放開田詩詩,雙手並用,用盡了吃女乃的力氣,將寒玦狠狠往外一推。
意外獲得自由的田詩詩打了一個激靈,恍然回過神來,一轉頭,正好看到寒玦半條腿被推到了石棺之外,大呼不妙,連忙動手去扯葉撫琴的手,想要阻止她繼續往外推。
結界之中一道異光閃過,眼看就要凝結在漩渦中心的白色光暈突然彌散開來,化成幾道流光,重新游走在不大的空間里。
主祭司寶座上的幸風一臉薄汗,雙眉緊緊擰在一起,嘴唇也抿成了一線,為空間門蓄集能量已耗費他大半法力,如今又是變數連連,他不能動,十二個護法誰也不能動,稍有差池,等待他們的就是灰飛煙滅。
「妖女,放開我」
葉撫琴大喝一聲,對上田詩詩,心急如焚的她竟然忘了使出武功,兩人女人就這麼扭打在一處。
田詩詩沒有武藝傍身,不過是「勇」字當頭,憑著一股子蠻勁,可惜後勁不足,很快落了下風。
那邊廂,寒城看到兩個女人滾作一堆,愣是失了神,一下子沒能反應過來,直到葉撫琴手中的匕首突地寒光一閃,這才回過神來。
不再多想,他幾個箭步沖過去,準備將兩人分開。
勸架這種事情原本就冒著幾分風險,更何況此時的葉撫琴已經打紅了眼,完全喪失理性,若寒城能用心想一想,定然不會冒然上前,可他沒能來得及細想。
一方面是自己的生母,一方面是自己心愛的女人,傷著哪邊都不好,何況葉撫琴手里的匕首晃來晃去,光是看著就能讓人心慌不已。這種情況下,素來冷靜的寒城也亂了陣腳,一咬牙,干脆撲了上去,準備用身體將二人隔開。
……
觀法台上的看客們雖然听不到結界之內的聲音,卻能將幾人的動作看得清清楚楚,整個就是一部無聲版的動作大戲。
正看得熱鬧,下一秒,看台上的觀眾齊齊噤了聲。
空有一身功夫,卻如同市井小兒般扭打在一處的三個人突然不動了。
從這個方向看去,只能看到一身藍裙的田詩詩睜大著雙眼,死盯著寒城,而背對著看台的寒城白衣勝雪……只是,這漫天飛雪一般的白衣漸漸被染成了紅色。
殷紅的血色,艷得刺目……
不止是田詩詩,此時的葉撫琴亦是一臉的驚恐,她猛地松開握在刀柄上的手,連著後退了兩步。
寒城的左肩上,鋒利的短刃貼著鎖骨的邊緣沒入前胸,直入胸肺,只露出短短一節刀柄。
田詩詩完全嚇呆了,她怔怔地看著寒城,看著他肩膀上那只余一寸的木柄,臉色煞白。
鮮紅的血液不停地向外滲透,沿著肩膀一直向下,到前襟,到腰月復,到下擺,在白衫的反襯下,怵目驚心。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腥甜的氣味,所有人都靜靜地注視著這里,寒城受傷了,唯一有能力制止葉撫琴的人受傷了,這一幕該如何收場?
有人蠢蠢欲動,冷雙呲牙咧嘴,三番兩次想甩開身旁兩名護衛的手沖進結界,還是被人給死死拉住了。
「此時的結界已是風雨飄搖,你若再硬闖,大家只有死路一條。」藍長老走到冷雙身邊,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
話雖不大聲,卻一字不差地落入看台上每一人耳中,馬上就有人附和,「藍長老說的對,一旦結界震裂,不止是祭壇里的人,就是我們這些看客也無法幸免。」
話音一落,看台上一片安靜,大家都是在江湖上行走多年的老人,如今雖然形勢危急,出路又被毒尸封死,但多少有些底氣,便是害怕也不吱聲,只是氣氛明顯比剛才凝重了許多。
祭壇中央,寒城受傷月兌力,一下子倚倒在石棺上,殷紅的鮮血順著衣袖滴落在石棺上,他顧不得傷勢,用力將寒玦的身體擺正,只是這樣一來,血流得更多了,長長一道血痕從寒玦身上一直漫延至石棺下方,場面觸目驚心。
「寒城……」田詩詩快走幾步,扶住重傷的男子。
「詩詩……」寒城輕輕握住田詩詩的手,因為失血過多,他面如白紙,卻多了一分清明素麗的感覺,讓人為之動容。
田詩詩努力睜大霧氣朦朧的雙眼,強忍著不讓淚水溢出,她嘴角動了動,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寒城是為了她才受傷的,別人看不到,她卻記得清清楚楚。剛才那一幕,有如走馬燈般不斷在她的腦海里回放,葉撫琴那一刀是沖著她來的,若不是寒城側身一擋,這把刀就要插在她身上了。
「詩詩,你知不知道,你從來沒有這樣看過我,便是為了這一眼,替你擋這一刀,也是值得的……」寒城的嘴角輕輕扯了扯,眼里滿是溫柔。
淚水無聲滑落,她不停地搖頭,再搖頭,值得?怎麼會值得,沒有什麼是值得用性命來換的,命都沒有了,什麼都是虛妄,一切皆是渺茫。
「你真傻……」她抽泣著出聲。
「如果我好了,能不能給我一次機會,我們重新開始……以前的我真的好傻,總以為你應該是我的,卻從來不問你需要什麼,是我錯過了……」
寒城還想說什麼,被田詩詩用手輕輕捂了回去,「別說了,別說了……你一定會好起來的……」
「答應我……」寒城的聲音突然高了一度,為了說這句話,他臉色又是一白,輕咳幾聲後,嘴角溢出一道血絲。
「好……」此時此刻,田詩詩無法不點頭,她輕輕抹去寒城嘴角的血絲,淚水再次滑落。
這個苦苦哀求她的男人剛剛為她擋了一刀,她滿心的愧疚,她無力拒絕。
她一點頭,寒城立刻松了一口氣,底氣一松,臉上馬上浮現出一抹不健康的潮紅,整個人也虛月兌下來,無力地倒在石棺上面。
田詩詩恨恨地抬起頭來,咄咄目光直逼葉撫琴的面門,「虎毒還不食子呢,葉撫琴你禽/獸不如」
葉撫琴先是一愣,然後哈哈大笑起來,她發髻已亂,身上更是污泥一片,整個人狼狽不堪,再那麼一笑,便與街頭污渠里的瘋婆子沒有兩樣,白目一瞪,帶著近乎崩潰的癲狂。
「我沒有這樣的傻兒子」她狠狠啐了一口唾沫,死瞪了寒城一眼,而後目光一轉,又看向田詩詩。
她好似想起一些什麼,大呼道,「血……把你的血給我」
說話間,葉撫琴人已經撲了上來,田詩詩稍稍偏了偏身子,險險躲過她一撲。
「血,我要血,門馬上就要開了……」葉撫琴早已化身為地獄的修羅,她滿心滿眼都是田詩詩,只恨不得將其剝皮拆骨,用鮮血祭奠她胸月復之中暴戾乖張的心魔。
葉撫琴的手落在了寒城肩膀上的那方刀柄之上,取血需要武器,顯然她並不打算舍近求遠。
「不要」田詩詩大驚,任誰都知道,寒城肩頭上的刀不拔出來還好,一旦拔出來,難保他不會失血過多而休克。
「他是你兒子,親生兒子,刀一拔,他就沒命了。」田詩詩再次強調,葉撫琴的手停頓了一下。
「你要我的血是嗎,好……我自己來。」田詩詩抖抖瑟瑟地從腰帶里模出一把骨刃,這是在取寒玦指血時藍長老送給她的,她本想留著防身,沒想到竟然在這個場合用上了。
「好,非常好想不到你對這個傻子還有幾分情誼,也不枉費他處處護你。」葉撫琴抓住田詩詩的手臂一扯,將她帶到自己身邊。
就在這時,地面一陣強烈的震動,耳邊響起劇烈的「嗡嗡」聲,伏在石棺上的三個人連帶寒玦的身體都是一連串地左搖右擺,就在萬馬奔騰的氣流之間,石棺金光大盛,寒城、寒玦兩兄弟,連帶葉撫琴和田詩詩被這道強烈的金光帶到半空中,也就在這個時候,田詩詩的手肘一抖,那把五寸來長的骨刃不偏不倚,正正好沒進葉撫琴的胸口。
轟——
震天動地的一聲巨響,凝成一點的白色光漩突然溢開,異彩紛呈的流光大肆綻放,兩根圖騰柱中間赫然出現一個長方形黑洞。
空間門打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