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宮傾 卷二 滄華蜉蝣 第147章 這樣的後半生

作者 ︰ 魚千谷

第147章這樣的後半生

車隊緩緩的行出了陵山,綿長的隊伍宛如蛇蝮,蜿蜒在山路攀附在山腰,那頂寶塔車輦就像一只巨蛇的蛇頭,漸漸消失在視野之中。

張苔姣醒來的時候天色已近黃昏,從谷謠口中得知了殿上後來的情況。李延被太子關押在陵山的監牢,並與國守李國忻斷絕了父子關系,念在其曾經也為蒲京做過不少的善事,如何處置還要由京知府決定。太子給了李大伯一堆的補償撫慰,李大伯感激涕零,感念皇恩。

這件事情就算徹底的了結了,谷謠一口氣說完,卻並沒有輕松感,嘆了口氣歪躺下,準備小息一會兒。

「魯大公子沒有說什麼嗎?」。張苔姣深思了片刻之後,想起這件事情與魯蕁也是有關聯的,在殿上鬧成那個樣子,在她走之前,魯蕁可是什麼都沒說沒做,這也太……

「太子本來並不同意讓李延和太守月兌離關系,是魯蕁在旁指認了李延幾次作假的善事,太子才點了頭,不然李延現在也不會是無權無勢的人了。」谷謠並未睜眼,輕描淡寫的說道。這些都是谷雁笙後來告訴她的,看谷雁笙的臉色,也知道是特意說給她听,怕她與魯蕁之間生出什麼間隙。

想到谷雁笙與魯蕁本是兩個根本就不對盤的人,但兩人都能如此大量包容對方,道不同不相為謀,並不因為不是同類人就相互對對方有成見,谷謠一想到這里,心里多少也舒服了一些。

張苔姣點了點頭微微笑了一下︰「魯大公子心里是知道孰輕孰重的,他是個有分寸的人。」她雖然不喜魯蕁,但魯蕁對谷謠的照顧,她是知道的。不管怎麼說,雖然之前魯蕁並沒幫襯什麼,但今天這次李延做的過了份,魯蕁又與李延有多年的交情,能做到這一步已經很好了。

谷謠點了點頭卻並沒說什麼,像認同又像不認同。

回去的路程比來時要快許多,而且也不像來的時候那麼多的宴席活動。這多多少少也有李延的原因,盡管他早就被踢出了圈子,但他現在落的這個下場,確實也起到了掃興的作用。也因此,每次的晚宴大家集結在一起的時候,散的都比往日要早一些,有些興致高的,看到谷謠的臉色也都自覺的安靜了下來,畢竟那件事情對谷謠的影響還是挺大的。若谷謠沒作好準備,那麼關在陵山大牢的,或許就是她了。人們象征性的安慰了幾次,可谷謠卻根本不提及此事,全然沒將這件事情放在心上的樣子,依舊和大家該玩的玩該鬧的鬧。

但大家都明顯察覺得出氣氛還是不同的,也就都不強求,谷謠的心情比較重要,他們早就已經不知不覺隨著她的心情而走。這種感染力是他們感同身受的,這次李延的事件他們並沒有其他的感覺。谷謠平安無事,這就已經是最重要的。而且李延也成為了一個庶民,並且關入了大牢,這結果已經很慘了,他得到了應有的報應。

而這件事情,更加加深了他們對謠氏學派的推崇,論痛快,谷謠在大殿上一劍揮去李延手臂,並且將他的惡行一個髒字不用的說得他體無完膚,李延甚至連回嘴的機會都沒有。論道義,以李延與魯蕁往日的交情,谷謠在殿上根本沒有再追究李延的任何責任。李延的下場是他爹親自送上的。

而且最讓他們放到心里的,是魯蕁最終選擇了站在谷謠這邊,如果沒有魯蕁後來的幾句話,李延怕是也不會落到這個地步,但若說絕這個字,魯蕁也只是把事情終結在李延與太守再無關系上。這其中,道義也在。不然的話,若是魯蕁一點不念及舊情,李延會更慘。

謠氏學派的做人處事之道,讓他們親眼見到了成效。

魯蕁見谷謠一直提不起什麼精神,整日里雖然平和偶爾也會說笑,但就是與往日不能相比,幾次私下里拉住張苔姣尋問,也問不出個所以然來。其實他心中也有些底,只是不想親自去問谷謠罷了。

就這樣時日很快的便流逝了過去,很快的大隊的車輦便在一個午後入了蒲京的城門,百姓依舊列成兩隊,只是這次卻是又敲鑼又打鼓的歡慶著他們祭天歸來。

谷謠從入了城門開始就再沒掀起過車簾,一直到車輦悠悠回到了府里,她才和張苔姣相攜進了府。

可一切卻有些不一樣了,但看起來卻又像是沒有改變,谷謠看著府上的下人們來來往往的忙著收拾家拾,大包小包的屋里屋外的奔波,拉上張苔姣便去給蘇黛請安。

蘇黛正在嚶嚶哭泣,見到谷謠之後立即坐起快速的將淚痕試去,轉臉便笑的很好看,拉住谷謠的手就往自己身邊帶著坐下︰「辛苦了孩子那邊的事兒我都听說了,你可好?」蘇黛強忍著自己的激動,不敢太多流露,想著要離開蒲京再看不到自己的孩子,心痛如絞。但這件事情她早在十幾年前就有心理準備,雖然接受的比較容易,可心里的難受又怎能壓得下?

谷謠用力的搖了搖頭,眼底已見閃爍︰「不苦,夫人放心,謠兒能照顧好自己。」

張苔姣也被這場面所感動,上前安慰著兩人,將事情的詳細經過對蘇黛仔細講述了一遍。蘇黛幾次都被驚住,張苔姣連忙一邊安撫一邊說著事情的經過,德九在旁提幾句漏掉的,時而講到嚴重的時候,就出言將話頭扭轉,以至于蘇黛听到的並不是十分驚險,心中放寬了心。

眼看著就這麼半大會兒的功夫屋內的東西又少了一大部分都被來往的下人們收拾走了,德九開口問起澹媽媽所在何處,為何到現在也沒見到人影。

「她回鄉下省親去了。」蘇黛回道︰「已走了幾日了,她在府上伺候了大半輩子,是我把她支走的。等她再回來的時候,我和老爺也應該已經到半路上了。我不準備帶著她去西陵,若是她在,怕是一定要跟著的。」

谷謠听完蘇黛的話後,兩眼立即有了神采看向蘇黛。自己這個娘親還是有些手腕的,澹媽媽現在可以說是到了功成身退的時候了,可澹媽媽到底不是皇帝的人,難保那位娘娘不起黑心,很有可能會起斬草除根的念頭。澹媽媽如果再跟在身邊,那真是太可怕了。而蘇黛顯然是什麼都明白的,他們夫婦二人也從來都沒有阻止過什麼,只是一心想著一家人能團聚的久一些。而顯然時間真的太短了,一切都已經走到了現在的地步。

「等她回來之後,讓她留在府上繼續做事吧,她老無所依,也只有這麼一個去處。」蘇黛說道,她要求谷謠一定要想辦法留住澹媽媽,無論澹媽媽以什麼借口,她年老,若一心隨主,一定會餓死街頭等等等等的話。

「你和雁笙一定要齊心協力把家照顧好了,這一年雁笙在陵山,你在家里可一定要方方面面注意自己。你們……」蘇黛剛準備提谷謠與谷雁笙的婚事,卻瞧見谷謠突然垂下頭,本來到了嘴邊的話便沒再說下去,轉成意味深長的笑,打了個哈哈︰「行了行了,你和姣兒也都累了,去休息一會兒,晚上陪我用飯。」

姐妹二人這才起身告退出去,一路上張苔姣腦中不斷的浮現出蘇黛那意味深長的笑,卻不敢做太深的假想,幾次在心里眼看著就要觸到那個自己不想接受的事情上,都被自己給強行扯回來意識,不敢再想。

直到晚上用完了飯,也沒瞧見戴酈斐,二人也不再裝樣子去緋園行什麼禮,姐妹二人商定,還是決定去張順的住所,看一看曹玉。

張順見到張苔姣格外的高興,自從上次張順打了張苔姣一巴掌之後,張順一直在心里過不去那個坎兒。自己的女兒,怎麼能不心疼?可是這個女兒卻還是一直都不冷不熱的對他,張順知道她並不是真生氣,只是耍耍姑娘家的性子,便一直想著法兒的討這個女兒的歡心,讓她高興。

听張順說曹玉這些日子好轉了許多,清醒的時候也比以前多了些,雖然每天也難得清明一次,但比起以前來真的好太多了。

只是今天曹玉卻已經睡下了,姐妹二人在床邊看了她一會兒後便起身準備離去。臨跨到門口,曹玉卻突然喃喃的說起了夢話來。

「兒子兒子別跑快來娘這里……」

谷謠心驚,慌張的回過頭去,瞧見曹玉並沒有醒,可顯然是做了噩夢,兩手也在空中亂抓著。張苔姣連忙跑了過去握住曹玉的手,帶著哭腔道︰「娘,娘,女兒在這」

「她……」谷謠蹙眉心中五味陳雜,兩腳像灌了鉛一般釘在原地動彈不得︰「娘親她還是總做那樣的夢?」

張苔姣將曹玉的手放回床鋪,抹去了眼角的淚痕回身道︰「頭前幾年的時候,娘總是夢見一個女圭女圭,前一陣子開始,便開始說兒子兒子的。娘是個可憐人,到老也沒能有個兒子。老天沒有可憐可憐她,若我是個兒子,她興許就不會這樣了……」

「別怪自己,這些都是命中注定的,我們也沒有辦法。你留在這里好了,多陪陪娘親。」谷謠不知該如何安慰,她心里很亂,一共見過曹玉的幾次都是屈指可數。即使是平日里見不到,但一想到這麼一個人存在,她就不知道究竟該如何去面對。

該補償的,谷現夫婦全部都做到了。但是,曹玉的人生就這樣了,補償又有什麼用呢?可是谷謠在憐憫曹玉感覺愧疚的同時,卻又在心底里有一絲的慶幸。

慶幸曹玉在見到谷雁笙的時候,並沒有過激的反應,她曾經很擔心這個問題,如果曹玉撲住谷雁笙要認兒子的話,那該如何收場?

顯然曹玉的意識里也只是知道有個兒子而已,也慶幸周圍的人都誤以為她是想有一個兒子。不然真不知道這一切會不會都被曹玉破壞掉。

谷謠為自己的這個齷齪心里感到羞恥,再也不想在這里多呆一刻,連張苔姣說了些什麼也沒听得進去,幾乎是用小跑一般的倉皇而去。

無論出發點是什麼道義大義,無論是以什麼冠冕堂皇的借口來做包裝,都不能抹去毀了一個女人一生的事實。這雖然不是一命換一命那麼絕決,可她的確在這個謊言下賴以生存至今。

對不起這三個字,她只能一直埋在心底。怕一旦說出口,被毀一生的就不僅僅是曹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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