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你怕了嗎
邵卓卻面不改色,聲音也是極淡︰「曾統領,依您所見,我家少主子怎麼可能會坐這種低等的車輦?他錦衣玉食一身富貴,就算是洗個手,那都要金玉盆,這種下等貨,也就只有奴隸才會坐。您一定是貴人眼,我們魯府那麼大,少主子近日又低調的很,您不如再回去看看,他這個時辰一定會在房中觀賞錦鯉,正好也方便您二位商談。」
「少廢話,讓你家主子出來」曾濃不耐的說道︰「怎麼,魯大公子,是不是我請不動你?近日來水妃城可是找謠姑娘要找瘋了,就差你們魯家沒翻個底朝天了,今日我可是專程來給你提前打聲招呼,若你不領情,那就別怪在下不客氣,這就動手了。」
車輦卻毫無動靜,邵卓接著解釋說里面是從奴市剛剛買來的一個糟老頭子,一身髒污,買回來才發現竟有惡疾,想著過了這二月二,過幾天丟了便是。現在自然不能讓人出來,不然污了曾濃的眼不說,惡疾這回事,總歸不能讓這人出來。
曾濃竟也不惱不急,也不說搜車,只招了招手,似乎對于這種晦氣的事情也頗有忌諱。立時便有人聲向這邊走來,谷謠與魯蕁在車輦內連大氣也不敢出,面面相覷之下竟然都冷汗滲滲。
谷謠這時心跳飛速,從未有過的緊張,她自認膽大包天,可現在自己置身的地方和她現在的背景,只要讓曾濃知道她人在這個車輦里,她毫不懷疑曾濃會將她立即射成一個刺蝟。
一想到這里,她心中就揪起一陣疼痛,她想到了一個人,如果今日里不是曾濃,而是柴容在此,這些話,他是不是也能如此輕蔑輕松的說出口來?
然而現實根本容不得她再深想下去,外面傳來的人聲將她徹底打回現實,動彈不得。
「魯大公子,你可在?你快出來吧,快救救我姐姐,我姐姐她人可好?她在水妃城可安全?她一個人身受重傷,千里迢迢趕到水妃城過來尋你,竟落得亂黨賊寇的下場,您快救救她吧……」
曾濃刷的抽出長劍指了過去︰「閉嘴,誰讓你說這些的?張苔姣,你姐姐是亂黨,你別以為你就能安全月兌身,知不知道什麼叫滿門抄斬?知不知道什麼叫誅九族?我讓你出來,不是讓你說這些廢話的」曾濃說完便對著大街高喝︰「魯蕁,我知道你就在這附近,我告訴你,乖乖的出來跟朝廷配合,我曾濃保你不死,否則別怪我不客氣,置你個包庇亂黨之罪,抄家滅族」
「滿門抄斬?誅九族?」張苔姣哭叫起來,仿若听到天大的笑話一般當街狂笑,亂發飛舞︰「我家一共四人,父親早就命喪西陵,母親死在蒲京的亂賊手里,可當時你們這些人在哪里?他們足足在蒲京剿了兩個時辰,我們等的家都沒了命也沒了都沒見到朝廷派出一兵一卒現在你要滿門抄斬?哈哈哈,不過就我一人罷了,讓你抄,讓你滅誅九族,我張苔姣不怕」
谷謠坐在車輦內一動未動,眼前薄薄的車簾將車里車外隔成了兩個世界,她心如凌遲,只覺這二月二如暖春初夏的水妃城之夜是那般的寒風刺骨,眼淚流了一遍又一遍。可她卻根本不用強壓著自己,也沒有動一絲一毫。車里有她,有魯蕁,有太子。她動不得。
他知道,曾濃真正想要逼出的人,只是她而已,不然何以會將張苔姣都用上?可她動不得,她也沒有想要沖出去的。如果她出去了,魯蕁會被安上包庇之罪,同她罪等。而太子也會被擒,早晚也會被查出真身,下場不言而喻。
谷謠閉上眼楮,強壓下悲痛的心情,再睜開時便是無比的堅定。她平靜的看向魯蕁與屠姒,堅定的暗示他們,絕不許出去,無論發生任何事情都不可以出去。
外面開始騷動,張苔姣的痛吟之聲從前方的地上傳來,一聲高過一聲,每一下都刺激著谷謠的心肺,她覺得自己在顫抖,死死的咬著自己的唇,兩眼盯著那車簾。她不知道張苔姣現在在承受著怎樣的折磨,她控制不住自己卻想,想到張苔姣現在滿身瘡痍渾身染血在血泊里掙扎爬行,想到曾濃的劍刺穿了張苔姣身上所有最疼痛的關節處,只為讓張苔姣一直活著慘叫好把她逼出來……
直到一雙手溫柔的伸過來捂住她的耳朵,她渾身一顫,雙目失神的望向了一對眼眸。
魯蕁張口無聲的說道︰「不要听,這是曾濃的把戲,他沒有處置張苔姣的權利,張苔姣是皇帝早在數月前就在尋找的,曾濃不敢怎麼樣的。」
谷謠如夢初醒,魯蕁說的沒錯,曾濃絕不可能對張苔姣如何的。只是谷謠卻被魯蕁的話帶入了下一個擔憂,皇帝為何要尋張苔姣?還有,張苔姣被自己的勢力一直掩藏的很好,為了谷現夫婦與張苔姣的安全,她甚至都沒有把張苔姣送去西陵,可是曾濃究竟是如何找到張苔姣的?
而這時再听,邵卓與曾濃周旋的語氣就不一樣了,冷靜下來之後再听,邵卓的語氣之中極為鎮定不說,甚至于沒有一點的波動,這樣極有可能的是,張苔姣並沒有受到什麼傷害,一切有可能只是曾濃做的一場戲而已。
「夠了」一聲暴喝突然將外面的慘聲打斷,谷謠卻在車輦內大驚失色。
「曾統領竟然也會使出這種卑鄙的手段,真讓在下刮目相看。」這一句話再出,谷謠在車輦內顫抖起來,這是谷雁笙
「把張苔姣帶下去吧。」谷雁笙道,聲音是冷靜與淡漠的,谷謠不敢相信谷雁笙竟會在此,而且從他這短短的一句話便說明了,張苔姣的確是受到了傷害
「谷少將軍,您別忘了您現在是什麼身份,您可是被譴來戴罪立功的現在要抓的亂黨可是你的夫人,你既然已經大義滅親了,就別在這兒假仁假意了。」曾濃嗤笑道。
「這話說錯了,我是大義滅親,谷謠也的確是我的親人,但她只是我谷家的一個家生女而已。我谷雁笙可沒有娶過她,從未拜堂,何來親事?」
一剎那間,車輦之內的屠姒與魯蕁都向谷謠望了過來,只見谷謠面無血色,一臉蒼白。
邵卓的聲音再次響起,依舊是不軟不硬不高不低︰「二位爺繼續,我車輦里的這位半晌沒動靜,怕是已死了,未免觸霉頭,奴才這就前往義莊,不奉陪了。」
這邊說著,那邊馬車就開始行駛,越來越快越來越急,听著前面的動靜,顯然是毫無避忌沖破人群。車輦內的人只覺心肺快要顛出來,卻也堅持未發出半點的聲音,人人皆是冷汗備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
「給我追別讓他們跑了」曾濃高聲命令。
「都給我住手曾統領不怕喪氣,我還怕這晦氣呢誰也不許動」谷雁笙立即搶了話頭,命令自己麾下的士兵一人也不許動。于是兩邊的人馬混亂起來,羽林軍欲沖,奈何卻有一半的路被谷家軍堵著,于是在這混亂之中,馬車一路疾馳。
谷謠輕輕的拉起車簾一角向後看去,只見曾濃怒不可竭的命令著什麼,立即有一大隊羽林軍的人高舉著火把挑起佩刀向魯家大門沖了進去。
放下車簾,谷謠靜聲道︰「魯家要滅了。」
魯蕁轉過頭去,聲音竟不像是他發出的︰「家父早已預料到會有今日,一切都已安排妥當。」
谷謠淚流滿面,哭出聲來︰「都是我的錯,我不該來水妃城……」
「谷謠,你害怕了嗎?」。黑暗中,魯蕁的聲音就在谷謠的耳際,他的呼吸溫暖在她的耳邊,將谷謠對這一切的恐懼分散開來,谷謠抬起頭,黑暗中魯蕁的目光清澈堅定,那種赴死的眼神是她渴望見到又最怕見到的。魯蕁抬手拭去她的眼淚,然後對她綻開一笑︰「別怕,我陪著你,我們都不會有事的。」
谷謠的心漸漸安定下來,握上魯蕁的手,魯蕁更輕松的笑了,看向一直靜默的衣衫襤褸的屠姒︰「太子殿下,您不需要再忍下去了。」
谷謠不再哭泣,看到魯蕁如此,她對自己的要求更高了一些,在這一切的殘忍之下,唯有站起來面對,哭泣只會讓自己的下場更慘烈。她看著屠姒緊緊握成拳而泛白關節,冷聲道︰「屠姒,這不是從坑里爬出來再跳進去,而是你要奪回你所失的一切,才不會讓你的余生苟且偷生。你即使雙手奉上本該屬于你的江山,也換不到你想過的生活,相反只會換來對手將你送來的一切,全部用來剿滅你,讓你死無葬身之地。」
屠姒靠在車壁,緊緊的閉著雙目一言不發,泛白的指節被他攥的咯咯作響,在這越來越靜的路上漸漸淡去,卻深深烙印在每個人的心里。
兒女私情終究會被深埋在心底,魯家的今日或許就是她的明天,谷謠沒有問魯蕁在听到張苔姣當街受刑時是何心情。在那個時候,一切都已經做好準備的魯蕁,應該早就什麼都拋在身後了。家仇與私仇已經聯在一起的時候,只有理智的活著才有可能將一切還抱回去。而至于她自己,她都生生忍下了沖出去相救的沖動,她又如何能要求魯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