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棋子
天下如今盡握慈太妃之手,皇帝孤陷宮中,皇室權益被慈貴妃瓜分干淨,封王拜相將皇權分割分散,滿朝文武皇帝的勢力不足三成。而皇帝唯一最有重量的羽林軍,其統領也人在東撫,與京城相隔千里萬里,鞭長莫及。
朝中聲討慈貴妃獨攬專政後宮之禍水的架勢雖不再及從前,卻仍舊存在,只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再掀起什麼風浪。而皇帝剩下的這三成勢力,卻沒有再遭到削減。其原因不過是出于一些明面上的好看,慈太妃究竟是女流之輩,她不可能做呂稚。這個女人比誰都清楚,朝堂六成的勢力能歸順于她就能顛覆她,他們可以在一個皇帝的朝堂為一個後宮的女人做事,卻絕不可能在朝堂上為一個坐在龍椅上的女人做事。
慈貴妃的野心看起來似乎到此就滿足了,然而那些暗下的小動作,卻讓谷謠等人忽視不得。從德九處所知,慈貴妃秘密的組建了自己的軍隊是其一,她在皇帝身邊安置眼線與暗人是正常的,可她竟然拿出一半的暗人寸步不離的盯守皇帝,這個舉動實為不正常。
谷謠也蹙眉,若是因為皇帝與她敵對而出此策也不是說不通,可慈貴妃這樣就太過了,她明明沒有稱帝之心,何以有了稱帝的舉動?
而同時,谷家的勢力在皇帝與慈貴妃無何止的爭斗之中漸漸從夾縫中見到了曙光。在戴嚴與南夷打的不可開交保家衛國的時候,在曾濃駐守東撫兵力缺乏抽不開身頻頻奏請援軍的時候,谷雁笙卻在朝堂上安逸輕閑的被連升三極。
這種無任何功勛無任何偉績便被離奇升職的事情讓人嘆為觀止,這一年來,朝臣也有些木然,類似這種讓人嘆為觀止的事情又何止一件兩件?
谷雁笙新宅的府邸被賜了白虎門獸,這種二度梅式的榮譽讓世人見識到了何為一朝一局,一日一息。
谷家舊宅的敗落還未解禁,新宅的白虎門獸便已送至,當人人都以為谷家再無翻身之日,很有可能這個年輕的後生都會時日無多的時候,谷雁笙竟然一步躍起,轉瞬便已又回到了眾人望塵莫及的高度。
谷謠听後只是冷冷的一笑︰「慈貴妃此舉無非是想將谷家暖回來,為她所用罷了。以她現在的行事,正是需要兵力的時候。」
可是她要這麼多的力量,想做何用?如果她當真為了稱帝,那又何必升谷家?難道她不知道升了谷家之後,她就再也沒有這個機會了嗎?
朝局之事,已經可以說是幾天一個樣子,走向頗為刁鑽,讓人無法揣測。
而後宮之中,谷謠身處在內務府里做一個磨墨的掌硯宮婢,整日的生活豈止是豐富,簡直就是宮婢之中最忙的人。
谷謠來到宮中,也讓宮人終于見識到了,原來一個掌硯的宮婢,竟然也能如此風光。
德九一日三巡,福公公一日也是三巡,兩方人卻都是百般刁難。不是嫌谷謠將硯台擺的方位不對,就是嫌她沒有把墨磨出香味來,又或是說她磨墨的手勢太硬氣,一個宮婢,磨墨的姿勢不僅要優雅可觀,更重要的是要在賞心悅目的時候讓人有小鳥依人之感……
無人不感嘆,原來在宮中,掌硯的規矩竟然比在主子身前伺候還要難……
這個叫謠兒的宮婢,卻沒有依宮人的料想,完全不如以前,既沒有招來權傾朝堂的慈太妃,也沒有招來那位喜怒無常卻英俊讓人不敢多看一眼的皇帝。而是招來了藍貴妃,那個不怎麼說話,一直都溫柔待人的病美人。
「貴妃娘娘,您覺不覺得現在這宮里,這但凡名字中帶個‘謠’字的,那就是不一樣?」跟在她身邊的一個女子說道,聲音不咸不淡卻有著濃濃的火藥味,挑眉弄眼的望向跪在地上的谷謠。
藍貴妃一身素色,釵飾也頗為儉僕,咳了兩聲後才弱聲道︰「依言兒看也沒什麼不一樣的,听人說凡是叫謠兒的宮婢,皆是一身閑職,現下你也看見了,她可比誰都累。」
谷謠跪在地上,听這藍言兒竟然不以本宮自稱,心中一跳,暗想其身後八成是另有貴人在其中,而且地位勢力相當不淺。
那女子卻撇了撇嘴,頗不認同卻顯然介于身份不敢造次,拂了絹子沖谷謠沒好氣的說道︰「那個叫謠兒的,抬起頭來讓娘娘看看」
谷謠抬起頭來,與藍言兒目光一對時,她便心中一顫,雖然面上平靜無波,可心里卻驚訝不已。藍言兒這一年多以來出落的分外水靈,嬌柔之中那種病態的美讓人一望便轉不開視線。跟在她身後的儀仗雖然不多,但看得出來是出門前精檢過的。行事低調不張揚,性子又如此恭順,也難怪會到了這麼高的位置。
而在她身後,谷謠被一個跟在後方的身影給亂了呼吸,她視線未轉,微抬著下巴任那女子和藍言兒打量,余光卻清楚的瞧見張苔姣在後方射來的犀利目光。
藍言兒與那女子又說了些閑話,便打趣著四下里轉了轉,張苔姣也錯開了視線跟上藍言兒的步子再不多看她一眼。谷謠在地上趴跪不敢抬頭,只盼著這些人快些離去,她剛才分明瞧見張苔姣被人扣著手腕禁錮著,逼迫著問了些什麼。
她當然不是擔心張苔姣會供她出來,她易了容不會被人認出她就是皇榜上要捉拿的谷謠正身。她擔憂的是,這一年多來,張苔姣過的究竟是不是如屠姒所說一切安好。
「娘娘,這里也沒什麼可瞧的,看著也實在沒哪個是機靈的,娘娘不如還是早些回西藍宮吧,听福公公身邊的小太監說皇上今兒個心情不錯……」
藍言兒聞聲駐足回眸看向身後的宮女︰「好。」抬眸間一掃而過滿院子跪著的宮人,目光停留在一個小宮婢的身上。
「秋華姑姑。」藍言兒抿唇而笑,喚了一聲之後,谷謠低著頭瞧見站在張苔姣身邊的那個宮女款款的走到藍言兒身前諾了一聲之後行了個不同于普通宮女的禮。
藍言兒伸出盈盈玉手,指向一個年幼的小宮婢,慍聲慢語道︰「就帶她吧。」
那秋華鬢發間已隱現斑白,但面容雖不年輕,但也不應白發至此,只是淡淡的掃了一眼那骨瘦如柴的小宮婢,一絲笑意一閃而過︰「這樣的身子骨,怕是沒那個福分伺候娘娘,不過既然娘娘如此抬愛,那你收拾一下,明兒個過來接你。」
這一伙人沸沸揚揚而入,最後就這麼而去。谷謠心里陰晴不定,只覺心頭莫名的驚慌久久不散。西藍宮內是出了名的埋骨之地,多少宮婢都莫名消失枉死,凡是去了西藍宮內的宮婢沒有一個長命的,就連藍言兒帶進宮中的貼身婢女,也早已香消玉殞。自她入宮以來,西藍宮因頗受榮寵而人滿為患,即使無數宮婢消失死亡,也仍不斷的從各處皆送去補充。
待藍言兒一眾人走了之後,谷謠站起身來才覺膝蓋發麻兩腿發軟,想她一個有底子的人,竟然都有如此大的反應,可見剛才連她都慌的散了功去。
晚上眾人為那個小宮婢做了簡單的餞行,雖無盛宴,卻各人都拿出了自己的小積蓄,看著眾人歡聲之下隱藏著的嘆息扼腕,這位名喚采嫣的宮婢笑中含淚的接受著大家恭賀的話。席間氣氛雖然熱鬧,卻難掩人人心頭的惋惜之色。
宴席直到深夜才散去,最終眾人還是壓抑不下心頭的感慨,到了尾聲之時,甚至有年老的宮人淌下了眼淚︰「采嫣,你入宮還不到一年,身子本就柔弱,到了西藍宮,你可千萬要保重自己」
采嫣眼中淚光閃動,點了點頭送眾人離去,還年幼的她,卻固執堅持的整晚兩眼濕潤也沒掉下一滴淚來。谷謠最後一個出去,一晚上她沒有說一句話,站在采嫣身前,握了握她的手嘆氣,最終轉身離去。采嫣轉身回房,將手中的蠟丸小心拆開,目光頓時呆愣。
夜已深,谷謠坐在床塌邊,月光透過窗欞映照進來,竟也算亮堂。外面一片寂靜,正是夜里最安靜的時分。
突然一聲高呼救命,劃破了這片寧靜的月色,不消片刻整個司內燈盞陸續燃起,谷謠向窗外探了一眼,起身披上外衣,衣衫不整的向外奔去。
到了采嫣的房門口時,已有一兩名宮婢和她一樣衣衫不整的趕了過來,谷謠眉間輕蹙連忙拍打呼喊著采嫣的房門,不出幾下房門便被采嫣的室友一臉慌色心急如焚的打開來。
「采嫣不知道怎麼了……她……」宮女一臉驚色,手指顫抖著指向房內,谷謠一把將她推開大喝道︰「快去叫人」
那宮女如夢初醒,連忙驚嚇著跑到院子里呼喊,立時便有人向這邊喊問著跑來。谷謠踏進房內,卻被這一幕驚在當場。
只見采嫣扒在桌案前,口中的鮮血不斷的向外涌出,痛苦之色將她蒼白的小臉折磨的苦不堪言,正撐著力氣抬起頭來迷茫慌張的環視著四周。
谷謠大駭︰「采兒」
采嫣便是采兒,在德九入宮後不久便將她安排進來在這司內做事,更名為采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