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降小雨,雨打蓮荷,燕洛雪眼望窗外,欣賞初夏細雨迷離的景色,而她的心情,也染了一層朦朧,有些濕漉漉的,不知是因為自己獨在異鄉,還是為秦慕蕭的慘淡童年。
秦慕蕭一早冒雨出了王府,前去西秦皇宮面見聖上武帝秦柯,秋月憐不知為何,將人皮面具收起,而在自己臉上涂涂畫畫,所扮之人與先前別無二致,這其中緣由燕洛雪想了半天,終于問了出來,秋月憐說︰「我要演出戲,正在上妝,你啊,就看著,到時無論我怎樣,你都不準出手,你若壞了事,我們便白忙活了。」
燕洛雪嘆了口氣,說道︰「你以為你在演戲給人看,卻不知他們也在演戲給你們看,你們之間算計來算計去,能得到什麼?不過是相互猜忌罷了,若我說,如果是親人,何必試探?直說就行了,有時候,直接將紙戳破,反而最有用!」
秋月憐修眉的手頓住,認真看燕洛雪幾眼,撲哧一笑,說道︰「你倒看得清,可他不這麼想,畢竟他曾在府中生活,他最了解他們,你瞧,我們都已經回來了,若他們听到昨日言語,知我有可能是他們的親人,為何不直接來找我確認?我昨日等了他們一宿,也沒見他們現身,就死心了,我同意他的話,同意他的做法,對他們不應抱有希望。」
秋月憐說話時表情輕松,就如閑話家常,就如談論他人,燕洛雪雖不知他們之間具體恩怨,但按常理猜測,秦慕蕭和秋月憐身份應是被人調換了,究竟怎麼調換的,也許就是秦慕蕭所要知道的真相。
秋月憐易容完畢,站起身向窗外看了看,問道︰「你想不想和我雨中游湖?」
「好!」燕洛雪滿口答應,她當然知道,游湖不是目的,月憐之意不在湖,在乎府中之人也。那她當然應該傾情相助,當好一個觀眾。
雨中撐傘漫步,很是悠閑,但兩個男子共撐一把傘,就有些可笑,燕洛雪有些尷尬,目光游移,看所經過的丫鬟婆子,僕人家院都多瞧他們幾眼,更加不自在,說道︰「若想演戲,何必冒雨演、」
「我們能等,只怕他們等不得。」秋月憐話里有話。
正說著,那邊呼啦啦來了一堆人,她們跑著,喊著,叫著。燕洛雪仔細一听,叫的是︰「王妃!王妃!」
王妃?平南王王妃?秋月憐輕聲說道︰「好戲上場!看仔細!」
她在提醒她嗎?
那些人跑到燕洛雪和秋月憐面前,燕洛雪看見那些人中間一個身穿大紅嫁衣的女子,頭上插滿珠釵,臉上涂脂抹粉,手舞足蹈,粗聲粗氣喊道︰「不要攔我,我要去找那賤人算賬,誰準許她勾引王爺?誰準許她生孩子?賤人,小賤種,都給我出來!」
秋月憐的眼里出現了一絲漾怒,燕洛雪知秋月憐喜怒全憑心情,怕秋月憐施毒報復,不禁向秋月憐使了眼色,秋月憐頭一低,低身做恭順狀,燕洛雪也趕忙效仿。
王妃那張敷著粉的臉突然湊到燕洛雪跟前,吼道︰「你,是你嗎?小賤種!你還敢回來!」
燕洛雪向後退一步,躬身又行禮,口中連連說道︰「奴才叫秦五,秦五見過王妃!」
小賤種,是在罵秦慕蕭嗎?燕洛雪心中驀地痛了起來。這個瘋女人,在王府如此肆無忌憚辱罵秦慕蕭,秦慕蕭怎麼能忍受?燕洛雪低眸之時,注意到秋月憐的手已握成拳,攥得死死的。
「他在哪兒?他在哪兒?帶我去找!」王妃大聲嚷嚷。
秋月憐直起身,大聲說道︰「你是找順安王嗎?若是的話,你可以走了,他不在,一早進宮去了。」
燕洛雪听了,立覺不妙,秋月憐的話無一絲恭敬,還帶著無形蔑視。
果然,王妃猛然沖到秋月憐跟前,一巴掌甩了過來,吼道︰「你是個什麼東西,敢在我面前指手畫腳!你不看看這是誰的家,你主子沒教過你如何和我回話嗎?想當年,他得跪在我面前求我讓他起來,他才敢起來。」
她說得口沫亂飛,突然,她惡狠狠看著秋月憐的眼楮,看著看著,哆嗦起來,突然,尖叫一聲︰「賤人!」她抬起一腳,一腳踹到秋月憐小月復上,秋月憐一下子向後跌去,後面就是湖啊,燕洛雪的手下意識要伸出,突然秋月憐的眼神飄過來,燕洛雪手及時縮回,她眼睜睜看著秋月憐落到了湖里。
「救命,救命。」秋月憐在水中撲騰,喊著救命,燕洛雪大聲喊救命,有幾個家人趕來,欲跳下湖救人,可王妃大喝︰「不準救,我看誰敢救,誰救我砍了他的手!」
燕洛雪猶豫著要不要跳下,雖說自己還沒會水,但畢竟已經有了幾次落水經驗。她怕時間長了,秋月憐會真有危險。正躊躇間,一道白色影子滑過,那人單足輕點蓮葉,附身將秋月憐伸在水外側的手抓住,使勁向上一帶,秋月憐渾身濕漉漉落在他的雙臂之上。他足底輕旋,飛身躍起,落到了岸上。來人正是秦慕蕭。
秦慕蕭抱著秋月憐,燦若晨星的雙眸溫煦地看著王妃,王妃安靜了,眼神卻如見到鬼一樣,雙眼瞪得圓了,突然,她跪倒在地,邊磕頭邊哭叫道︰「皇上饒命,皇上饒命,不要殺我的孩子,不要殺我的孩子。」
皇上?燕洛雪有些懵,這王妃也太會裝瘋賣傻了吧,剛才的威風哪去了,見到正主了反而嚇得要命,連人都裝不認識了。
秦慕蕭說道︰「王妃娘娘怎能向晚輩下跪,王妃娘娘認錯人了。」他雙目掃向其他人,說道︰「還不請王妃回去。」
家人忙上前拉扯著王妃,王妃渾身癱軟,費了好幾人力氣,還弄不起來,這時,平南王秦昭急匆匆趕來,他見到王妃不斷向秦慕蕭磕頭,嘴里還直叫皇上,大為驚異,上前扶起王妃,柔聲說道︰「萱若,你怎麼啦?蕊兒呢,她怎麼不在你身邊伺候?」
王妃抬頭,見是秦昭,驚駭地撲到他懷里喊道︰「王爺,皇上來了,皇上來了,你快藏好我們的孩子,皇上要殺他們,你快去,你快去!」
秦昭听了,卻不慌亂,輕撫王妃後背,似在哄一孩兒︰「不怕,不怕,萱若不怕,這是平南王府,皇上不會來,慕英,慕杰,慕暉都好好地呆在房里,沒事,不怕啊,萱若。」秦昭不斷安撫王妃。
燕洛雪看向秦慕蕭,秦慕蕭一直微挑的嘴唇有些僵硬,眼神有些飄忽,但身形仍站得直直的,秋月憐衣服上的水滴滴滴落下,他也沒有移動腳步。
平南王秦昭輕聲哄著王妃,王妃竟在他懷中哭了,委屈說道︰「都怨你,都怨你,我不夠美嗎?你為什麼還要娶別人,還要她有你的骨肉?我們的孩子不好嗎?」。
「好,好!」秦昭邊說,邊拍著王妃,還不忘看看秦慕蕭,秦慕蕭眼望著湖水,臉上已經一片淡然。
秦昭歉然說道︰「蕭兒,你不要怪她,她自你走了以後,就瘋了,有時連我都不認得了。」
王妃突然推開秦昭,撲到秦慕蕭腳下,抱住秦慕蕭大腿,喊道︰「皇上,民婦知錯了,您饒了我,饒了王爺,饒了我的孩子!是我,是我讓人害那孩子,將那孩子推下湖,沒有別人,真的沒有別人!不關皇後娘娘的事。」
秦昭伸手去堵王妃的嘴,喊道︰「王妃!王妃累了,快回去休息,你再不乖,我就娶別的女人。」
這一句真好使,王妃閉了嘴,乖乖隨家人走了,秦昭站起,看向秦慕蕭,眼神在秋月憐臉上猛然停住,他張了張嘴,又閉上,秦慕蕭冷笑一聲,說道︰「父王,孩兒告退,時間久了,我姐姐會得風寒。」
「姐姐?」秦昭機械重復了一句,眼楮仍盯著身穿男裝的秋月憐。
他又張嘴,但仍欲言又止,秦慕蕭決然轉身,抱著秋月憐一路疾行,回到碧蓮小築,燕洛雪在後面緊跟著。一進屋,秋月憐壓抑的嗚咽聲從被子中傳了出來。秦慕蕭站在桌旁,面色鐵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