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慕蕭反復讀了幾遍,拿著信的手開始顫抖,他刻意慢慢將信折起收進懷里,來掩飾內心的惶然。燕洛雪問道︰「金鎖是秋姐姐親娘留給她的嗎?」。
秦慕蕭沒吭聲,一轉身,走了出去,燕洛雪想跟去,但又停下,秦慕蕭或許想要靜一靜。可是秦慕蕭又回來了,說道︰「收拾一下,我們離開這里。」
燕洛雪立刻動手,將隨身衣物簡單打一個包裹,被在肩上,隨秦慕蕭走出房間。二人匆匆行走,引來府內僕人側目,行至中堂,秦慕蕭讓燕洛雪在外等候,秦慕蕭進去,不一會兒,就出來,平南王跟在後面客套說著挽留的話,秦慕蕭也客套回絕。
走出王府,燕洛雪雖擔心秋月憐,但還是感到很舒心。王府處處是算計,也就秦慕蕭幼年住在府里習慣了,才會游刃有余。燕洛雪問秦慕蕭打算,秦慕蕭不答,只到了咸安城一家酒樓,在酒樓內一個單間要了幾個小菜,一壺酒,簡單吃了午飯。還未吃完,周善文和鳴蟬出現了,秦慕蕭吩咐周善文去雇車。
幾人驅車快行,大約一個時辰,到了目的的,幾人下車。燕洛雪一見,竟是珍寧寺。秦慕蕭還要見貞寧嗎?
還是在那間禪房,貞寧平靜至極見了秦慕蕭。這次秦慕蕭並沒有讓燕洛雪回避。他恭恭敬敬給貞寧磕頭,口尊娘親。
貞寧過來扶起他,念了一聲「阿彌陀佛」,說道︰「施主切莫如此,此處並無你的娘親,只有出家人貞寧。」
秦慕蕭說道︰「娘親照顧我六年,我無論什麼時候都當你是我的娘親。」
貞寧說道︰「你長大了,有些事該想明白了,不然怎麼會又來找我,我真的不是你的娘親,我一直把你當做是我的孩子,不過是在自欺欺人罷了,我只是欺騙自己,告訴自己我的孩兒還活著,就活在我身邊,我疼你護你實際是疼我自己的孩子,護我自己的孩子,不然我該怎麼辦啊,我的丈夫懷疑我,王妃欺壓我,我的孩兒又下落不明,我可怎麼活?可你終究不是我的,你怎麼會那麼像他,否則也不會……」
秦慕蕭面露悲戚,扭過頭,閉上眼楮,問道︰「娘是一開始就知道我不是您的孩子嗎?」。
貞寧泛出一絲苦笑︰「怎麼可能,我若知道,我當時就會尋找我自己的孩子,我稀里糊涂,以為你就是我的孩兒。」
秦慕蕭面色有幾分迷惑,貞寧見狀,說道︰「當時我難產昏迷,不知昏了多久,等我醒後,我發現自己躺在床下,我從床下爬出,看見嬤嬤渾身是血,倒在床邊,我忙尋找我的孩子,卻發現到處是煙,房已著火,我掙扎著逃出門外,听見了你的哭聲,你被壓在一人身下,那人也死了,我當然會以為你就是我的孩子,我把你抱在懷里,跑到街上,被一路人所救,收留在家。後來我回來查看,那里已是一片廢墟。我的人被殺的被殺,被燒死的燒死,只剩下我和你。我輾轉回到王府,當時王爺啊,王妃也產後不久,王爺是日夜陪在左右,我……我……」說到此,再說不下去。
秦慕蕭不忍再問當日情景,想起姐姐秋月憐,問道︰「您沒給您的孩兒長命金鎖?」
貞寧眼里又流出眼淚︰「王爺給了一個麒麟玉佩,我日夜揣在懷里,我還沒得到機會給他戴上,我以為你是我的孩子,玉佩自然給你帶上,後來別人開始風言風語,王爺發怒,摔碎了……秋姑娘雖與我相像,但你怎麼就能確定她一定是我女兒。」
她擦擦眼淚,說道︰「貞寧在此天天念佛,保佑我兒,若活著,佑他安康喜樂,若不在人世,佑他早日超生,下輩子投在個普通人家,一生順順利利。」
燕洛雪在旁听著,心中惻然,這貞寧也是苦命之人,在王府受正妃排擠,好不容易生下孩子,卻連男女都不確定,又如何能告訴秦慕蕭什麼有用的信息。听貞寧話語,應是因秦慕蕭長得像某人而受了懷疑,受盡欺凌。秦慕蕭曾說過他不知與何人相像,難道是別有隱情?
秦慕蕭又跪下,說道︰「還請娘親回憶一下,究竟在何處生產?」
貞寧說道︰「王爺在城西有個樂寧布莊,他把我秘密送到哪里。」
貞寧叫人拿了紙筆,給秦慕蕭繪了路線圖,遞給他,說道︰「你心里怪我,我知道,但我仍有一言,望施主三思︰該糊涂時糊涂,不該糊涂時裝糊涂。希望這句話保你平安。你要知道,我讓秋姑娘離開,不只是因為王爺,而是為了你。貞寧也累了,施主回去吧,方外之人不遠送了。」
秦慕蕭听罷,不言不語,又磕了三個頭,起身說道︰「娘親保重,孩兒告辭。」
秦慕蕭帶燕洛雪出來,燕洛雪問道︰「你為什麼讓我知道這一切?」
秦慕蕭哼了一聲,說道︰「與其讓你瞎猜,不如什麼事都攤開,你不是要了解我嗎?這樣的我可污了你身份?」
這話有些憤世嫉俗的味道,燕洛雪正色說道︰「我就是我,你因為我的身份是南鳳國的妖孽而覺得我污了你嗎?」。
秦慕蕭伸手拉住燕洛雪的手,說道︰「好,我們誰也不許嫌誰,你要記住今天的話,不許反悔!」
二人回到車里,秦慕蕭說道︰「去城西」他將路線圖遞給周善文。
車子快駛出柏樹林的時候,秦慕蕭微微掀開車簾,燕洛雪也探頭看,只見一名蒙著面紗的女子在兩名侍女的陪伴下,輕輕走過車邊,交錯之間,女子回眸,燕洛雪注意到那女子額心一枚血痣,殷紅一點,格外醒目。
秦慕蕭放下簾子,皺著眉頭,說道︰「那幾名女子都身負功夫,善文兄一會兒將車子停在隱蔽處,前去探探。」
周善文將車停在一假山石旁,很快消失了,但不久即返,回稟道︰「那蒙面女子似乎對珍寧寺歷史很感興趣,對著主持問這問那,那住持以為那人是來布施的,極力吹噓珍公主多次顯靈。」
燕洛雪心中有一絲異樣,起了一絲警覺,對那女子多了一份好奇。她擔心住持說出那日求簽之事,便問道︰「你听清主持說什麼了?珍公主如何顯靈?」
秦慕蕭斜她一眼,以為她插科打諢,周善文撓撓頭,為難說道︰「沒敢離得太近,只隱約記著好像是吟了一首詩,什麼香魂之類。」
唉,煩啊!燕洛雪嘆了口氣,但也頗覺可笑。秦慕蕭覺得異樣,便問她,燕洛雪吞吞吐吐,就說了前幾日之事,秦慕蕭深深看了她一眼,摟她入懷,說道︰「你真是個妖孽。」
天將傍晚,晚霞滿天,但昔日的樂寧布莊只留下斷壁殘垣,看來平南王對當年之事難以釋懷,並未派人來整理,來重建,甚至都看不出來修葺過的樣子。這布莊的被燒過的黑牆與周圍的青磚綠瓦形成鮮明對比,顯示出當年的烈火無情。
秦慕蕭在破敗的門廊處站了很久,終于走了進去。但進入之後腳步卻戛然而止。在珍寧寺附近見到的蒙面女子正站在院中廢墟之中,風過,拂過她的白裙,她雙臂中的輕紗揚在空中,使她仿若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