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年12月23日,農歷十一月十二。
我正午睡,卻被外面漸漸響起的喧鬧聲吵醒,我皺了皺眉頭,雖然疑惑發生了什麼事,但也沒有探究的想法,我裹緊棉被,朝里翻了個身,繼續約會周公。
「丫丫,丫丫~~~」聲音蕩氣回腸。
奇怪,我怎麼听到了ど叔興奮的聲音,他沒去開車?我不予理會。
誰知,ど叔徑直推開門,坐到我床邊提起衣服就要毛手毛腳的給我穿衣服,語氣帶了些誘哄︰
「丫丫,快起床去外面看看誰回來了哦,大大的驚喜哦,不看就後悔哦。」
也不等我回答,就掀開被子,一把摟過我拖了出來。我打了個哈欠,眯著眼楮伸著手,讓ど叔穿了起來。難得出現了什麼我不知道的有趣的事情,去看看也不錯。
ど叔把我抱到門口,就看見劉杰剛趕了過來,雖然腳步沉穩,但臉上也透露出十分的喜悅,我愈發模不著頭腦了。
我轉過腦袋,就看到客廳里坐著兩男一女,坐一邊的那男的竟穿著一身黑色夾克套裝,像是混黑社會的打扮。汗!難道這就是80年代的流行裝束?他嘴角帶了笑,卻有幾分僵硬,顯得不倫不類。看來平時不是一個愛笑的人,只是面孔有幾分熟悉,卻想不起來是哪兒見過。
我正在故作新奇的觀察,心里卻在嘀咕這份熟悉從哪兒來的,就被一個低微的聲音給震住了。
「是好…好兒麼,還認得…我不~?」語調不穩,喜悅中又帶著幾分不安。
我一下僵住了表情,竟沒有勇氣轉過視線,那聲音雖然還顯得年輕,但也是我听了近三十年的聲音啊,就這樣在我毫無準備的情況下沖擊著我的听覺,我正激動,耳邊忽然響起ど叔「噗嗤」地笑聲,為我的變臉感到得意還有絲戲謔。
我有點惱羞成怒,但盡量讓心情平靜下來。
閉了閉眼,我才慢慢抬起眼看到了端做在女乃女乃身邊的媽媽,頭發披肩,上身穿的是高領羊毛衫,外面套了件黑色毛皮領長及腳踝的大衣,褲子是一條修腿的喇叭褲,皮鞋因走山路沾了些泥,看著我的眼神充滿希冀,眼神溫和,只是捏在一起的手指才顯出了幾分緊張。
看著那年輕許多的面孔,找不到一絲皺紋,光滑細膩。以前也只是在爸媽的黑白結婚證上看見了媽媽年輕時候的樣子,現在就這樣活生生的出現在了我面前,我的淚一下子涌了上來,視線迷蒙,顧不得是否引起女乃女乃他們的懷疑,哽咽地叫了聲︰
「媽媽~」
我張開雙手,不錯眼地看著那張深入骨髓的面孔,平凡、干練又有幾分溫和,說道︰「媽媽,抱抱~。」
媽媽因我認出了人還不陌生,趕忙把我抱來親了好幾口,凍得蒼白的臉也因興奮浮起了紅暈。
媽媽把我抱到原本坐在她身邊的爸爸面前,坐在旁邊,指著爸爸對我說道︰「這是爸爸哦,乖寶貝兒,叫聲給爸爸听。」
我看了眼爸爸,爸爸的頭發跟上一世一樣還是全往後梳,顯得整張臉英俊嚴肅,被媽抱著的時候我一直用余光掃視我老爸,我總是感覺老爸看向我的眼神怪異,由開始的期盼轉為驚喜,再到釋然,最後重歸于平靜,眼神黝黑沉澱下來看不到任何思緒,但我總感覺有不對勁的地方。
我糯糯得喊了聲「爸爸」,盡量眼神純潔無辜的看著他,媽媽以為我是被老爸嚴肅的表情嚇著了,責怪地瞪了爸爸一眼。
媽媽又教我朝那陌生男子叫了聲「劉叔叔」,我應了。
女乃女乃笑眯眯地看完我們的認親戲碼,才講道︰「你們先來洗把臉,歇歇吧,我去弄飯,你們怕餓嘮。」
ど叔依舊嬉皮笑臉,「媽,我來招呼,你先去忙。」
說著,就提著爸媽的箱子往自己的房間走去。
「阿慧,我先去整理下行李。」爸爸也站起來。
媽媽只顧逗我,便敷衍地點了點頭。
爸爸又朝那陌生男子說道︰「小劉,你跟你兒子先在這吃了飯再回去吧,等下把你老婆也叫來,免得你媽又生火。」
我這才發現劉杰自過來了以後就一直站在那陌生男子旁邊,一直沒有講話,有些想靠近,又有些懼怕。
難怪,劉杰的面孔簡直就像他的縮小版,他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可我不記得上輩子爸媽回來的時候有劉叔叔在啊?!
我顧自思索,余光剛瞟見了老爸看過來意味深長的一眼,我頓時露出了個自認為無齒地笑,老爸嘴角彎了彎,怎麼看怎麼覺得詭異,卻什麼也沒說,徑自進屋了。
「好兒想不想媽媽啊?」
「想。」
「好兒喜不喜歡媽媽啊?」
「喜歡。」
「好兒在家乖不乖啊?」
「乖。」
「好兒有沒有調皮啊?」
「沒有。」
「好兒真是媽媽的乖寶貝,來,親一個。」
原來媽媽的嘮叨歷史如此源遠流長,還盡是如此幼稚的問題,怎麼就沒見問我學沒學習啊,我還打算炫耀來著。
「寶貝兒,走,跟媽媽去看看給你買的女圭女圭,還有新衣服哦。」
說著,就抱著我站了起來,還順道牽著劉杰的手走了,「來,跟阿姨去看看你的禮物,是我跟你媽一起挑選的哦,保證合你心意。」
劉叔叔也無可奈何地跟了過來,畢竟自己的箱子別人不好意思動。
進了屋,箱子已經空出來了,大人的衣服也全掛在衣櫃你了,床上擺著兩套公主女圭女圭,一艘精致輪船玩具,和樣式新穎的童裝,粉紅色居多。另一堆大概是女乃女乃和ど叔的衣服了,我不感性趣。
接下來就是媽媽的獻寶劇情︰「女圭女圭你按下肚子,它就會教你叫‘爸爸媽媽爺爺女乃女乃外公外婆哦」、「女圭女圭還會睡覺哦,是不是很有趣」、「這船可以自己在水上行駛哦,等下媽媽帶你去玩」。
我裝作新奇的看著這昂貴的玩具和衣物,心里卻轉了一百八十個彎,上輩子這時候父母的經濟實力還不能支持這樣的揮霍,難道父母的命運改變了?
我剛剛因初次看見父母而心情激動還沒來得及思考,現在腦袋快速分析起來︰
上輩子是在除夕夜前兩天回來的,這輩子卻提前了兩個月;而且看著父親的著裝,也是一件黑色風衣,前面雙排紐扣工藝精致,一看就價格不菲,當時只顧著看爸爸的表情了,沒注意到。
上輩子這個年齡段的爸爸也沒現在這麼沉穩,爸爸28有了我,現在也不過33歲,比我的心理年齡還要小,卻能讓我這個偽蘿莉看不透思緒。
若不是女乃女乃和ど叔的外貌、生活習慣都沒變,爸爸媽媽的樣子也沒變,我還以為自己到了架空時代呢。但這一切都不重要,只要我還是爸媽的女兒,一切都好說。
我壓下心思,跑到劉杰那邊遞了一把玩具手槍給他,媽媽說是給我們一人一把。
劉叔叔好像不是個愛說話的人,只是把那坦克模型塞在兒子手里,還拿出幾本課外讀物就關上了箱子。劉杰顯得很拘謹,我拉了拉他的手,說︰「我們出去玩吧。」
劉杰看了看他爸,沒有反對的意思,就跟著我出去了。
我端著槍亂跑,但劉杰明顯興致不是很高,我知道他因他爸對他的態度而感到沮喪,但有些事情還是要靠自己想通的,別人沒法勸,畢竟還是個10歲的小蘿卜頭。
我頗為老成的搖了搖頭,這是必經過程,我當初還不是跟爸媽過了半年才開始關系親密的,我還記得我當時是躲在ど叔的懷里不理他們呢,最後還是媽媽那了玩具來哄我才給媽媽抱了那麼一會兒。
劉阿姨是劉杰回去拉過來的,是一個很利落的女人,碎短發,休閑套裝,還穿了雙運動鞋,很有精神,跟兒子相處沒一點生疏感,在得知了兒子教我數數的時候,還很用力地拍了拍兒子的肩膀,驕傲的神情怎麼掩都掩不住,自得地吹噓道︰
「不愧是我兒子,像你老媽當年,也只有我能生的出來,哈哈哈~~~~」
劉杰臉都快埋到碗里了,但紅暈還是爬到了耳朵根,羞愧得恨不得有個地縫鑽進去,再看看劉叔叔,慢條斯理地吃著面,絲毫不為老婆的自吹自擂所動,連眼神都沒丟一個。哎!這就是父子的差距啊,看看劉叔叔的定力,劉杰需要磨礪的地方還有很多啊。
這是我重生以來吃的最美味、最熱鬧的一頓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