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到家的時候,菜已經上齊了,桌上還擺了數個碗,筷子規整地平放在碗上,是敬給在天上的爺爺祖宗們,這種形式是很早傳下來的習俗了,跟上香一樣,希望他們能保佑子孫們福澤深厚。
女乃女乃看到我們回來了,就將碗端下去,飯重新倒回鍋里,我們就可以開吃了。
女乃女乃坐上位,正對門口,爸爸居左,ど叔居右,我和媽媽一起坐下位。女乃女乃第一個動了筷子以後,我們就各自吃起來。
菜品多屬葷類,有海帶豬蹄湯,油炸排骨,辣炒臘肉,回鍋肉,咸菜炒肥肉,煎魚等,素菜最具代表性的一樣是年糕,與「年年高」諧音,寓意著人們的工作和生活一年比一年提高,我還是喜歡吃魚,爸爸給我夾了一塊放我碗里,媽媽忙又夾出來,對爸爸凶道︰「你這個粗心大意的,她卡到了怎麼辦,你來幫著咳!」
我與爸爸對視了一眼,默契地裝作什麼也沒發生似的轉開眼。我小時候吃魚的次數屈指可數,媽媽擔心的合情合理,可我實在懷念魚的味道了,我搖搖媽媽的胳膊︰「媽媽,好兒要吃。」
媽媽通常對我是千依百順,何況是在吃的方面,媽媽向來重視。小心地挑出魚刺,反復檢查了後才親自喂我嘴里,小心道︰細細嚼一下,有刺的話要吐出來哦,刺卡到喉嚨會痛哦。」
媽媽的關懷再多也不夠,我樂呵呵地點點頭。
爸爸被我得瑟地表情刺激到了,不滿道︰「都五歲了,怎麼可能還不會吃魚,你就嬌慣她。」事實是嫉妒我比他自己受寵。
女乃女乃打圓場,「快吃飯,冷了就不好吃了,老二也別說了,小孩子吃魚是要小心點。」
我本想被喂了一兩口後就自己吃的,奈何媽媽不讓,女乃女乃不贊同,我也就順勢而為,被媽媽照顧是孩子的專利,我美滋滋地想。
爸爸和ど叔喝白酒,過不了多久,ど叔話就多了起來,從小時候爸爸背著他趕集講起,一直講到爸爸出遠門,我再一次認識到了爸爸小時候的不易,又受了多少不為人知的苦,才鑄就這雙堅實的臂膀,又講到ど叔打架輸了後找大哥去打回來,自己還要罰跪,當時多麼不服氣,現在又有多敬重這個大哥,說著說著,竟忘情地哭起來。
ど叔從小就是個火爆沖動的樣子,也經常闖禍,爸爸沒少給這個總也長不大的弟弟擦。在我的印象中,每次爸爸訓弟弟的時候,不管弟弟贊不贊同哥哥的教導,也從不還嘴,那是全身心的信任,不管理不理解,也知道哥哥是為了自己好。
我很不能理解這種親兄弟間的情誼,我沒有過兄弟姐妹,一直是我的遺憾。媽媽現在還沒有做**手術,到時候跟爸爸提提,給我個弟弟或妹妹,計劃生育還沒未來深入人心,困難不大。
女乃女乃也很有感觸,她一生養育了五個子女,現在最小的兒子也已經長大了,大兒子也有出息了,算是苦盡甘來了,媽媽連忙跑過去安慰,媽媽一向很會處理人際關系,做裁縫的時候就已經和客戶打交道了,是一個在大事上很精明的人,對婆婆一直很孝順。
晚飯持續了三個小時,大半條魚都進了我肚子,還剩了點,不能吃,代表「富裕」和「年年有余」,象征來年的「財富與幸運」,有些地方是整條魚都不能吃的,各方習俗不同,但寓意都一樣。
ど叔喝醉躺床上睡去了,女乃女乃給我20元的壓歲錢,爸爸媽媽各給了我50,這是我的第一筆巨款,很有紀念意義,我抽出5毛零角備用,其余的叫爸爸幫我收起來,當然,雙方是寫了簡約版合同的,爸爸不在乎這點錢,但是很享受坑我、挫敗我的美好感受,常常小打小鬧,但錢到了媽媽那是絕對討不回來的。
晚飯後,全家貼春聯,我在旁邊湊熱鬧,選了兩幅,貼大門的是「歡聲笑語賀新春歡聚一堂迎新年」,橫批「合家歡樂」,貼小門的是「一帆風順年年好萬事如意步步高」,橫批「吉星高照」,爸爸默認,接過貼起來。
媽媽驚奇︰「好兒認得字麼?」
「認識。」一副「夸我吧夸我吧」的表情。
「那你念給媽媽听听。」擺明不相信。
被小瞧了,我不服氣,手指指著第一個子,「這是又」,指著第四個字,「這是口」,手指往下移,「這是貝」,又指著最後一字,「這是日」。我望著媽媽,表情嚴肅,眼里藏有笑意,等著夸獎。
媽媽嘴角抽搐,終是忍不住捧月復大笑,「哈哈」地笑聲連女乃女乃都給吸引過來,手里還拿著擦好米糊的窗花,看著媽媽的眼神滿是疑惑。
爸爸直接貼第二幅春聯去了,沒表情。我牽過女乃女乃的手,指著那金色的字問︰「女乃女乃,這不是念日麼,媽媽為什麼笑?」
女乃女乃看著我苦惱的樣子也忍不住笑了起來,解釋道︰「丫丫太聰明了,都會認字了,媽媽知道後太開心了呀,就笑了啊。」末了,還與榮有焉的感嘆︰「真是女乃女乃的乖孫女喲!」
說完,繼續貼窗花去了,我听到女乃女乃斷斷續續傳來壓抑的笑聲。
媽媽小累了,歇了會後,噓然道︰「我總算明白了家有一小,如有一寶怎麼得來了,這可不是我家的寶貝麼。」又呵呵笑起來。
我臉龐發熱,看來修煉功夫不到家,覺得自己逗大家開心的招數實在太弱智,該不會長大後和「ど叔向老師借手指事件」並稱為「安家最具趣味性事件」吧!那我的形象毀得沒有十萬也有八千里了。
事情結束後,天已經黑了,屋里的垃圾也掃在一起堆在角落里,除夕是不允許往外倒垃圾的,意思是不要把福氣和財氣掃走了,ど叔醒來後臉色已經恢復如常了,果然是變態體質啊,三瓶白酒啊,我看一眼就發慫。
女乃女乃將火石用鐵鏟鏟進鐵鍋里,端放在大廳中間,關上門,一家人各端了小板凳圍著火堆取暖,守歲。
ど叔的醉酒將分開四年的最後一點生疏感全弄沒了,說話也放開了許多,女乃女乃看著全家和睦的情形,也笑開了懷。
爸爸趁此良機,開口道︰「媽,小弟,我跟你們說個事兒。」
媽媽沒有驚訝,看來爸爸事先商量過。
女乃女乃和ど叔看到爸爸正經的表情,不自覺地放輕了呼吸。
「我這次回來,是想接你們出去,媽辛苦了一輩子,也該享享清福了,阿慧也是同意了的,小弟不可能在煤場里呆一輩子,說實話,煤場這地方不安全,我是不放心的,你們怎麼個想法?」
ど叔想了一會兒,道︰「我看媽的打算嘛,媽在屋頭我就照顧媽,媽要是走的話,听哥的安排就是。」
听了小ど的話,女乃女乃猶豫的表情忽然變得堅決︰「我跟你們出去好了,一把老骨頭,在哪兒過還不是過,我還不放心把丫丫交給你們呢,我就幫你們帶女圭女圭好了。」
我明白,女乃女乃是听老二說煤場不安全,不想小兒子因自己而處在危險中,可憐天下父母心。
ど叔也決定道︰「那我就要麻煩哥了。」
媽媽接口︰「一家人說這些客氣話做什麼,你們帶好兒帶了這麼久我都沒說一個謝字,你說麻煩我這個當嫂嫂的臉皮都沒地方放。」
氣氛隨著媽媽的話輕松起來,大家天南地北地凱,听老人家老生常談爺爺在的日子,听ど叔的開車體驗,我在媽媽懷里昏昏欲睡,只是在模糊中听到媽媽擔憂的聲音︰「我總覺得丫丫太安靜了,平時也不跟其他的小朋友玩,整天都一個人自己玩自己的,雖說不叫人操心,但一點也沒有孩子該有的調皮。」
女乃女乃說道︰「還不是像他爸爸,老二小時候還不是個悶葫蘆,但腦袋瓜也是最靈光的,你看丫丫哪天飯吃的少了,連吃飯的樣子都跟他爸一個樣。」
爸爸道︰「龍生九子,還各有不同,又不是所有小孩都一個樣,你才看了幾個孩子,就是安靜了些,沒什麼大不了的,你別瞎操心。」
媽媽听了爸爸的話,也猶疑起來,最後覺得自己確實瞎想了,便揭過不提。
後來說了什麼我也听不清了,小小地打了個哈欠後,沉入了夢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