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讓夏曉慕說她這輩子最後悔的事情,那定是怎麼也要提到這年的武林大會。
後來她是這樣說的,這輩子她最後悔的第一件事情是,當年沒有在武林大會前強要了月琉光。
她最後悔的第二件事則是,當年在武林大會上居然腦殼長包了要和沈珺瓷決斗。
本來以她的智商,很難發現自己做的蠢事,難得的事這事已經蠢到她自個都覺得匪夷所思,她甚至花費了大半月的時間來苦思冥想當時到底是怎麼會有底氣去惹那變態。
結果自然是無解。
于是有人這樣問她,倘若給她一次重來的機會,她會如何抉擇。這次她倒是回答的忒快,幾乎是沒有思考答案月兌口而出,她說,若是上天再給她一次重新來過的機會,她定要在武林大會前強要了沒有受傷的月琉光。
那人沉默良久,唯有嘆氣,道︰「看來,沈珺瓷並沒有那麼可怕。」
其實,沈珺瓷真的真的很可怕,越是相處越是能發現,有些地方甚至要用變態去形容。只是,那時候的她已經成熟到足夠知道,以其逃避苦難,不如抓緊幸福。
因為苦難總會在幸福來臨時淡去。
可是卻沒有辦法因為逃離苦難而感覺到那種幸福。
沈珺瓷的聲音很輕,卻已經足夠讓夏曉慕听見,他臉上的笑容溫和的語調如同情人耳語。
他說,要怪就怪你是他的師妹吧。
這句話若是拆開每個字她都懂,連起來的意思也懂,偏偏此情此景說出口,委實讓夏曉慕有些懵。打架正打得白熱化呢,怎麼就牽扯到怪誰了來著?
而且作為月琉光的師妹,她覺得這個身份挺不錯的,挺滋潤的啊,近水樓台先得月嘛。
當然,這些想法都是在沈珺瓷沒有出手之前。
沈珺瓷反手抓住金玲繩,他像是感覺不到疼痛,臉上的笑容越發濃郁了幾分。
夏曉慕眼角一抽,條件反射的想要抽回鞭子,幾乎用了全力,那繩子卻像是長在沈珺瓷手上一般紋絲不動。
這時候,就算夏曉慕再愚鈍也察覺到失態不對勁,當下便想丟了繩子閃人。沈珺瓷就像等了這一刻很久,夏曉慕的手才剛剛放松,他便迅速抽過金玲繩,又毫不留情的揮了出去。
金玲繩在兩股力道的作用下在空中繃成一個半圓形,像是一張拉滿的弓。
「噌……」
「叮鈴鈴鈴……」
夏曉慕只覺一股凜冽的殺氣迎面而來,數十個鈴鐺在強大的內力支撐下不停的顫抖,如同一曲催命曲。忽然就想起方才沈珺瓷用鞭子刺穿了慧炎方丈的大腿那一瞬間,好似同現在重疊在了一起。
沈珺瓷手上的金玲繩就如之前的鞭子,而她則是那苦命的慧炎方丈。
更讓她覺的心寒的是,這次他的目標分明不是腿啊胳膊啊那麼簡單。
金玲繩直指咽喉,似乎再靠近分毫便要瞬間刺穿。脆弱的皮膚已經能感覺到那嗖嗖涼意,有些生疼。
場下一片抽氣聲,夾雜著燕清舞拍桌子的響聲。
夏曉慕當時便覺小命休矣,之前能像猴子一樣躲閃,一者沈珺瓷沒有下黑手,二者她那是思維還是比較活躍,而如今被突如其來的變故弄得整個人都紅塵懵的,唯有腳下用力,想要往後退些,至少死得別那麼難看,身子往後躍出的一瞬間卻出奇的輕盈,比起方才躲閃的動作有過之而無不及。
她的身子以詭異的姿態向後仰去,那本改刺穿喉嚨的金玲繩沒有的手,擦著她的咽喉往下劃去。
一道細長的血痕從咽喉蔓延到脖頸深處,而後是布帛破裂的聲音。
所以的攻擊就這樣突兀的停下,沈珺瓷那完美的臉上有了裂縫,手握著金玲繩便僵在那里,不去攻擊也沒想要收回。
那一瞬間,夏曉慕並沒有察覺沈珺瓷的變化,金玲繩劃下的傷口讓她疼的直抽冷氣,手捂在咽喉上,急急喘息,直到疼痛帶來的麻木感漸退才察覺胸口的涼意。
她甚至沒敢低頭看,只覺腦袋「嗡」一聲便什麼也不知道了。
整個人像是被抽空了一般,只剩下一具慌亂的軀體,狼狽的拉扯的破碎的衣袍想要遮擋,鮮血從傷口涌出,流淌到她的皮膚上,衣服上,越顯畫面的詭異。
她卻是忘記了疼痛。
「不!不!」
「不……不是這樣的!」
「不要看!不要看我!」
破碎的語句,顫抖的聲音。
張大了眼楮四下亂看,滿眼的惶恐似乎隨時會無法承受。
越是害怕,越是想要躲避,就越是無法逃離。
不知道是誰先回過神來,驚叫了一聲。
「妖怪!妖怪啊!」
整個比武場瞬間炸開鍋來,膽小打醬油的一些路人已經慌張逃竄,更多的人留了下來,開始對著她指指點點,就如看到任何新奇而不合常理的東西之時,短暫的恐懼之後便是本能的排斥。
「天吶!看到沒有!看到沒有!」
「她到底是男人還是女人!」
「不男不女的妖怪啊!」
夏曉慕拽緊了衣服,目光踫觸到的地方都是一陣驚叫,或是好奇,或是害怕,或是嫌棄,或是鄙夷,那些目光向是淬了毒的暗器從四面八方向她攻來。
「不,不是這樣的,我只是……中毒……」
她大聲的辯解著,卻被淹沒在一陣又一陣的討伐聲中,那麼的蒼白無力。
夏曉慕從來沒有想象過有朝一日自己會成為被眾人圍攻的怪物,饒是剛剛變成這模樣的時候也未曾這樣想說,這樣的隱私,沒有誰會幻想如此突兀的暴露在大庭廣眾之下。
已經不是羞愧。
神經向來大條的她平生第一次覺得如果這樣活著不如死了算了。
即使沒有人在听她還是那麼用力的去解釋,對著那一張張滿是鄙夷的臉,漲紅了臉去解釋著,一直到額頭傳來的劇痛,夏曉慕痛呼一聲,斜眼便看見一塊嬰兒拳頭般大小的石頭滾落在她的腳邊。
「把這不男不女的妖怪趕出去!不要讓她玷污了我們的比武場!」
「把她趕出去!」
「趕出去!」
在那人的帶領下,越來越多的亂七八糟的東西往夏曉慕的身上招呼過來,比起之前那靈巧的身手,她甚至忘了閃躲,踉踉蹌蹌的承受著四下的攻擊。
或許是失血過多,或許是想要逃避,那些猙獰的面目漸漸模糊起來,不停的晃動著。
用力睜大眼楮卻是怎麼也看不清楚。
說不出。
看不清。
好似被禁錮在一個死角。
恍惚之間夏曉慕好像看見燕清舞怒吼著踹翻了桌子朝這邊趕來,可是沒有上官嵐的身影。
忽然就想起二師兄的笑容,心髒忽然就疼得厲害,幾乎要無法呼吸。
如果這時候能看見二師兄的笑容那該多好。
腳下一軟,仰面栽倒。
或許是疼到麻木。
或許是有人接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