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風,好像所有的東西都是靜止的,連時間也被雪花封印。
沈珺瓷負手走在前面,黑亮的長發在背脊輕輕蕩漾,半尺後的積雪上他卻如履平地,只留下一串淺淺的腳印。如若不是她感覺到腳下的松軟,甚至以為一切都是幻境。
鋪天蓋地的雪,走在她身前的沈珺瓷。
「為什麼不殺我?」
從她醒來的那一刻起,所有的一切都那麼的不合常理,太多的問題幾乎將她淹沒,殘喘之間居然不知如何開口。他們都表現得太過平靜,平靜的好像她就該在這里醒來,落微涼就該出現在這里,沈珺瓷就該什麼都不在乎一般的讓她穿上鞋,跟他走。
混亂之際她想起了比武場上和沈珺瓷的對峙,他最後說的那句話,眼神中的冰冷不同于與慧炎長老周旋時的無欲無求,他分明想殺了她,若是她沒有詭異般的向後移動,也許現在造就是一具冰冷的尸體。
他卻忽然停手。
夏曉慕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陽穴,恍惚之間似乎想起快要失去意識的那一瞬,分明沒有想象中的疼痛,原本站在她面前的沈珺瓷也消失不見。
有人接住了她。
或許是燕清舞,或許是上官嵐,又或許是恰巧趕來的月琉光,甚至是落微涼。
只是把所有人在腦子里過了一遍,她痛苦的發現,當時接著她的人十有八九便是前一刻還想殺了她的人。
半晌,久到夏曉慕以為沈珺瓷怕是不準備理她了,宛若銀鈴的聲音忽然就傳了過來︰「為什麼要殺你。」
他就這般毫無保留的把問題拋了回來,可卻沒有一絲詢問的模樣,夏曉慕仰頭只能看見他頎長的背影,她看不見他如今的表情,一時間琢磨不定他到底想問還是隨口一說。
他為什麼要殺她?她確實有思考過這個問題,他真正表露殺意之前說過一句話︰要怪就怪你是他師妹吧。當時的時間委實太過段雜您,她根本來不及細想,只是胡亂的聯想起月琉光同他之間的流言蜚語,而後便是一片空白。
「因為二師兄麼?」夏曉慕問。
沈珺瓷的步伐有片刻的停頓,而後又悠悠往前走去,輕輕應了一聲︰「嗯。」
那聲音輕得好似听不見一般,分明沒有接著細說的打算,他承認了要殺她是因為月琉光這便已經足夠了。
夏曉慕有很長一段時間都這麼覺得,沈珺瓷想要殺她是因為他恨月琉光,以及月琉光身邊的每一個人,如若當時上去的人是燕清舞、上官嵐也定是如此。
只是當時他們誰都不知道,他們都以為對方說的便是自己的想的,其實不然。自作聰明的認為原來就是這樣的時候,已經一次一次失去接觸真相的機會。
「那為什麼又不殺了。」夏曉慕微微皺眉,她只是遲鈍,但並不傻,至少還能看出他現在對她沒有絲毫殺氣,低著頭走了片刻直到一雙雪白的靴子印入眼簾才恍然抬頭。沈珺瓷不知何時已經轉過身來,就站在那等她走進,微微低頭,臉上沒有什麼表情。
他的酒窩很深,就連平常的說話也會顯出︰「現在不會殺你,以後也不會。」
夏曉慕忽然就有些煩悶,她不想和他爭論「殺」與「不殺」的問題,其實她根本沒有必要去了解他這些莫名其妙的心思,他翻雲覆雨之間,不過是浮雲,難道還不夠了解這個人的無情麼?
「你……」
夏曉慕還想問些什麼,沈珺瓷便不客氣的打斷,俊秀的眉頭微微皺起,有些稚氣︰「我不殺你,但現在不想同你糾纏那些無關緊要的問題。」
頓了頓,臉上那一絲不耐也漸漸隱去,口氣還是如此不咸不淡︰「你想知道什麼我自是明白,只是現在你同我去見一個人便是。」
夏曉慕雖然同沈珺瓷不算相熟,但這時候依舊感覺得到,他這般說了,那麼在見那個人之前她再問什麼也是白搭,他重復說不殺她,後面的話語卻隱約讓人覺得,他說不殺她就僅僅是不殺她,只要留得一條命在便成。
滿月復的疑問唯有憋住,雖然不知落微涼為何也在蓮芯教,不過听他方才的話語,貌似都是他在為她療傷,以其同這隨時可能翻臉甚至是臉都不翻便出手的人糾纏不如等這邊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結束之後回去再向落微涼詢問便可。
還好,這冰天雪地的牢籠里還有一位故人。
她卻不知道,等她再次見到落微涼已經是七日之後了。
沈珺瓷將她帶到這地方之後只是交代了一句好好呆著便走了,他甚至沒有帶她進屋,也沒告訴她所謂的好好呆著是個怎麼待法。夏曉慕忽然就覺得有些冷,裹緊了身上的棉襖從那半圓形的拱門望進去,滿園的梅花競相開放,好似永遠不會衰敗一樣,幽幽的清香在這冰天雪地里更是讓人心曠神怡。
回過神來的時候,已然走入梅園,那種似夢似醒的感覺瞬間達到了極致,漫步在花叢之中,間或有些不安分的花瓣從枝頭逃離,紛紛揚揚飄蕩在空中,而後落在雪地上,融為一體。
雪白的靴子被融化的雪花沾濕,緊緊的套在腳上,冰冷粘連很是不舒服,縱使眼前的景色如何美妙,這委實不是欣賞景色的時候,不死心的回頭看了看,果然是沒有半個人影。
心下忽然就一陣惱怒,為什麼他讓她好好呆著她便呆著?莫名其妙的把她帶到這個地方,又莫名其妙的走人,她明明有很多事情需要弄明白,武林大會後來到底如何了?他把她帶到蓮芯教到底有何目的?她這般不見了燕清舞和上官嵐應該也會著急吧?
還有……
還有二師兄醒過來沒有?
她便是沖動,心下煩悶掉頭便往門口走去,剛剛邁出兩步又停了下來,眼角一抽︰「這是什麼意思?」
那好像忽然就從莫名的空間冒出的兩人正面無表情的堵住她的去路,卻是沒有想要回答她的意思。她便同這兩人大眼瞪小眼了片刻,終究敗退下來,索性低著頭想從另外一邊繞過去。
于是在這梅園每口,夏曉慕同那兩人玩起了老鷹捉小雞的游戲,她往左那兩人便往走,她向右那兩人便向右,她快他們便快,她慢他們便慢。折騰了一盞茶的功夫,那兩人愣是沒有開口說半句話,沒有做任何攻擊,只是固執的擋豬她的去路。
夏曉慕頭疼的嘆氣,她便知道看似平靜的周身其實暗波涌動,這里是蓮芯教,而她是立場詭異的囚徒,她如何奢望能夠按照自己的意願行動。想到此也算明白怕是如此折騰到天黑也是一樣的結果,索性轉頭往里走去,他不就是要逼她去見那個人麼?
其實她也好奇沈珺瓷到底搞什麼鬼,她這一醒來便讓她來見人,這個人到底是誰?她和蓮芯教除去月琉光的存在分明沒有什麼交集,為何會忽然冒出這麼一個人?
夏曉慕晃了晃腦袋,再抬眼看去,滿園芬芳似乎沒有盡頭。
恍然見好像明白,從她醒來的一刻,她便被囚禁了,唯有按照沈珺瓷的安排,一層一層剝開包裹她的束縛才能看清真相。
眼下,便是去見這位不知為何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