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弄影看他打得這般凶狠實在不忍,開口勸道︰「石大爺,你再這麼打下去,等會離姑娘醒來看見鮮血淋淋的樣子豈不又惹她傷心!」
果然一提漫離,石大川便住了手,看著自己一手的血污,再看了看床上靜躺著的漫離,兩行熱淚倏然滾下,嘴里喃喃道︰「阿離,你醒來醒來啊,你別嚇俺啊!」
花弄影看著不由心頭一酸,「石大爺,你放心離姑娘不會有事的!」
「真的麼?」石大川的眼眸牢牢地粘在漫離慘白的面上,不舍得移開半點。
花弄影勸慰道︰「石大爺,你讓開些,好讓我離姑娘把一把脈。」
石大川挪了挪了身子,突然伸出兩手死死扳住花弄影的肩頭,面露猙獰地問道︰「你真的能治好阿離麼?」
彭彥恰取了針回來,一進門便見石大川凶神惡剎地抓著花弄影,陡然大喝一聲︰「姓石的,你給我放手!」話音未落,拳頭已到石大川面前。
石大川驀地一驚,下意識的伸手擋下拳頭,順手一帶,就牢牢扣住了彭彥的手腕。
彭彥還待要再打,顧宗訓怒聲喝道︰「夠了,把金針交出來,你倆個出去打!」
石大川這才意識到自己拿住的人是彭彥,趕緊松了手,賠禮道︰「少鏢頭,俺,俺不是有心的!」
彭彥臉上青一陣白一陣,他斷沒想到石大川竟能如此輕易的拿住了自己,而且還是在花弄影面前,這一口惡氣他如何咽得下去,將金針自懷中丟出,怒氣沖沖地向石大川叫道︰「剛才是我一時不察才會被你拿住了,來咱們到外頭再打過。」
石大川搖了搖頭坐回床邊,看著漫離道︰「俺要在這里守著阿離,不然她醒來見不著俺,她會害怕的。」
彭彥不及開口,花弄影已道︰「你們都出去。我替離姑娘施針,你們在這里可不大方便。」
顧宗訓錦袖下的手掌攥緊了拳,面上陰沉一片,冷冷地瞥了眼床上的漫離,轉身就走份外絕決。一個女人罷了,自己何至于就真的擔心了。
花弄影波光輕蕩的眸光追著顧宗訓出了房門,眸中藏著絲微不可見的悲傷。
彭彥尚還一動不動的瞪著石大川,顧宗訓行出門外,冷厲地喚道出︰「小彭,你還不去瞧瞧鏢車裝得怎麼樣了!」
「來了!」彭彥恨恨地剜了眼石大川︰「你給我記著!」他撂完狠話便急急地趕了出去。
石大川一心全在漫離身上,壓根沒听見彭彥的話,「那,那俺在門口等著!」他戀戀不舍地看了看漫離,不情不願地往外行去,一腳邁出了門檻,又回身道︰「好了就叫俺!」
花弄影忍不住笑道︰「放心,我施完針就請大爺進來。」
石大川說在門口等著,還真就是老老實實的在門口等著,一步都不離開。日頭漸漸西斜,把他的身影拉得老長,兩頓飯沒有吃,肚子早咕嚕咕嚕打起了雷,石大川卻依舊沒有離開的意思。
花弄影施完了針長吁了口氣,怔怔地坐在床邊凝望蒼白的漫離,細長的一字眉微微蹙起時,襯著這張清秀的小臉的確有點楚楚可憐的意味,但也就僅此而已!
府中的那些侍妾哪一個不比她好,也不光是相貌上,性情家世個個都比她強。也不見公子爺對誰上心過,公子爺偏偏對她動了真心,這是為甚麼?而她甚至----
酸酸澀澀的妒忌像一根樹藤慢慢地揪緊的她的心,如果公子爺知道了她無法孕育子嗣會怎麼樣?
窗外有個人影晃過花弄影的眼角,不用猜就知道是誰,想來那個傻大個還不知道這個女人的秘密吧!如果他知道了,又會怎麼樣呢?
花弄影嬌美如花的面浮起淡淡的淺笑,起身步出屋子。石大川一見她出來,連忙湊上前問道︰「阿離怎麼樣了?」
花弄影低垂著頭,一臉為難欲言又止的樣子,著實把石大川嚇得不輕,聲音里都帶著顫︰「到底怎樣啊?」
「離姑娘性命上倒是沒甚大礙,但是----」
石大川听得漫離性命無礙,余者便都不在心上了,丟開花弄景快步搶進屋里,將至床邊時他突然放輕了腳步,緩緩走到近前在漫離身邊坐下。
他剛想去握漫離的手,卻發現自己手上還帶著血污,起身至床頭臉盆,在銅盆里洗淨手用布巾擦干後,再又坐回床邊。花弄影站在門邊看著,以為他會立時就會握住漫離的和,可是他卻兩手捧在嘴邊哈了氣,又搓了搓,「姑娘,阿離甚麼時候會醒啊?」
他的聲音很輕,就像月夜絲絲裊裊的縴雲,好似風一吹就散了。花弄影有些微的怔忡,這個莽夫居然也會這般的輕柔。
石大川沒听到她的回答,又慌張了起來,回過頭焦急地問道︰「姑娘,阿離真的沒事麼?」
「放心,沒事的!」花弄影突然失了試探石大川的心情,看他這副傻樣子,就算知道也不會有甚麼大的改變吧。但是公子爺呢,花弄影竟有期待起來了。
「那阿離甚麼時候會醒呢?」
花弄影轉身正要離開,身後的石大川卻不依不饒的追問。她強壓下心中的厭煩,回身溫柔說道︰「我去給離姑娘煎藥,吃了藥再讓她好好歇一晚,明朝自來就醒了。」
「多謝姑娘了!」石大川此時已握住漫離的手輕輕的揉搓著,還不時地貼到他自己的臉頰上。
花弄影陡地沉了臉色,這個看似粗莽的漢子,原來也可以細心至此,怕冰著她,就把手掌搓暖和再去握她的手!石大川臉上的溫柔驀刺痛了花弄影的眼,一時間沒能克制住怒氣甩簾而去。
床邊案幾上燃著一盞小小的油燈,小小的屋子里滿是昏黃,臘梅幽幽的冷香透窗而來,地上銅火盆里的炭火亦是明明滅滅的喘氣著,已透不出甚麼暖意。床上的漫離蒼白病弱,石大川身影投射在牆上,卻宛如一座大山,靜靜的守護著漫離。
夜半時分,小廝終于端了湯藥來。石大川小心翼翼扶起漫離,極耐心地細細地吹涼了藥,再一點點的給漫離灌了下去,喂完藥輕輕拭去她嘴角上的藥汁,再緩緩的將她放平掖好被角。
他的每一動作每一個神情都滿含著柔柔的深情,仿佛床上的那個女子是他的希世奇珍。顧宗訓立在窗外,一點一滴全看在眼中,錦袖中的手又不自覺握緊了。他故意不讓家僕給石大川送吃的,以為他還趁著漫離昏迷出去找點吃的,至少找人要點吃的,誰想他竟是一步都不離開,他不是胃口極大的麼,他不是一天都沒吃喝了麼!
一天沒有吃喝,自己的夜飯又何嘗吃了!顧宗訓無奈地牽了牽掛滿苦澀的嘴角,眸光透過窗紗,痴痴地落在漫離那被石大川遮擋了大半的慘白面容上。
漫離迷迷糊糊地,覺得渾身使不了一絲的力氣,身子也冰涼冰涼的,就眼皮也沉重異常,她費了好大的力才睜開了一道縫。
淡青色的床帳藕緞的被褥,隔著帳子能看到外頭精致的木制家具,這不是那個簡陋卻溫暖的家,而且石頭也不在身邊!漫離猛地坐了起身,心里一慌,胸口又是一陣抽痛,她捂著胸口深深吸了兩口氣,掙扎著正要下床,一個熟悉的聲音就在耳邊響起︰「阿離!」
石大川三步並兩步的沖到床前,突地將漫離擁進懷里,不住地喚道︰「阿離,阿離,阿離---」
漫離倚在熟悉的懷抱里,感受著他的溫暖,心自然就安穩了,昨日的種種便也漸漸回到腦海中。明知石頭跟那天仙似的小姑娘沒甚麼,可漫離心里就是疙瘩著,用力掙開他的懷抱,繃起還慘白著的臉,問道︰「石頭,你說你是不是看上那個天仙一樣的姑娘了?」
石大川純良的黑眸直直地盯著漫離,漸漸深沉,大掌緊緊握住漫離的涼涼的小手︰「阿離,俺們成親吧!」
「啊?」漫離一時有些愣神,回過味來後,旋即抽手轉身,借著怒氣掩飾自己的羞澀︰「我問你話呢,你少轉移話題!」
「阿離。」石大川扳回漫離的身子,強迫她面對著自己︰「俺要娶你,是真的!」
漫離微仰頭望著眼前這個神情認真的男子,心里有個聲音在不住的叫嚷,告訴他吧,告訴他吧,漫離稍稍閉了閉眼,語氣是從未有過的沉穩︰「石頭,我有件事要跟你說,說完了,你再決定要不要娶我----」
「俺不要听!」石大川鮮有的打斷了漫離的話,長臂一收便將她重新圈入懷中︰「不管怎樣俺都要娶你,除非----」話說到一半石大川的聲音突地低了下來︰「除非,阿離不要俺了。」
「咳咳----」
兩聲輕咳令石大川微赧了臉,卻又很是不舍的松開了懷里的人兒。
顧宗訓站在門邊,臉上是面具般的淺笑︰「離姑娘覺著身子怎麼樣了?」
漫離在見到他的那一瞬間,便沉了臉︰「多謝三公子掛心,我已經好很多了。」
「如此甚好,我就不多留二位了!」
漫離微微一愕,轉過頭打量起顧宗訓,妖孽這是怎麼了?原以為他會借著自己生病強留下自己,怎麼反倒一大早就來趕人了!
不管他打得甚麼算盤,早點離開這里總是好事︰「多謝顧公子收留我們一晚,我們這就走!」
漫離邊說邊在石大川的幫助下穿好了衣襖,石大川瞅了瞅外頭陰沉沉的天︰「阿離,這天怕是要下大雪了,俺們---」
「石頭。」漫天向顧宗訓掃了一眼,道︰「我們走快一些就是了,應該能趕到下雪前到家的!」她邊說邊就緩緩起身,由石大川攙扶著出了廂房。
他們前腳才跨出去,顧宗訓就在後頭叫道︰「且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