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妻非賢 正文 045、路遇踫瓷兒

作者 ︰ 生當如樗

雖然時序已是臘月底,只因連日晴好,但沒讓人覺得冷得受不了。燦爛的陽光毫不吝嗇地灑在寬闊無人無人的官道上。

得得的馬蹄聲自遠而近,一個臉膛黝黑方正的後生牽著匹老黑馬,馬背上側坐著個帷帽罩身的人,看不出形容。那後生腳邊上還跟著條毛色油亮,壯碩凶悍的小獒犬。

這一騎二人一犬慢悠悠地走在陽光鋪灑的官道上,馬背上那人不知時挪挪身子,顯然坐得不是很舒服。

「石頭,你也從坐上來啦----」漫離話音一落,老黑馬驀地抬了頭一聲長嘶,反對的很明顯

石大川輕撫著馬脖子安慰老馬︰「放心放心,俺不會上去的。」說著轉向漫離道︰「老黑年紀大了,駝不動俺們兩個的,你坐著就好!」

漫離無奈地一嘆,沒辦法石頭把這匹臭老馬當寶貝一樣的。剛出城那會他也是坐在馬上的,可這匹老黑馬走了沒兩步,就噴著響鼻罷工不干了,笨石頭自然是連忙跳下了馬背,讓漫離一個人坐在上頭。

可憐漫離壓根就不會騎馬,原先窩在石大川溫暖的懷里她還勉強能夠接受。可現在她獨自一個坐在馬背上,而馬背又隨著腳步上下起伏著,她打起十二萬分精神才勉強坐穩。

大半天的路走下來,漫離渾身都又酸又痛,尤其是,開先還有不痛的地方,現在沒一處是不痛的!再想到這日子得過上四五天,漫離重重地唉了口氣,這不是要她的命麼。手稍稍從馬鞍上松開,再嘗試著挪了挪了發酸的腰身,動一動雖不解決問題,可總比保持一個姿勢舒服點。

她才一挪身子,手腕就踫到個硬梆梆地東西,低頭一看,馬鞍上掛著個用粗布裹著長家伙,漫離瞧著眼熟就想不起來是甚麼,「石頭,這是甚麼?」

石大川歪眼一瞅︰「是俺的長刀。林大哥一直替俺收著,他臨走前交給了掌櫃,掌櫃的又忙也就忘了給俺,早上見俺們要走了,才想起來的。」

听他這麼說,漫離不由微蹙了眉頭,那掌櫃的該不是有甚麼貓膩吧,不然怎麼能忘了這麼些日子。想到這里漫離費了老力,把刀從鞍上取下來,這麼一番折騰,她險些掉了下了馬。

虧得石大川手快扶住了她,然還是被她驚出一層細汗,當下繃了憨厚的黑臉︰「阿離,你好好坐著,跌了可不是玩的。」

漫離一邊解粗布,一邊問石大川︰「刀拿回來的時候,你打開看過沒有?」

石大川扶著漫離坐好,一臉納悶地反問︰「看啥?」

漫離連白眼都懶得丟給他了,「你就不怕人家給換一把呀!」

石大川先是一怔,旋即笑道︰「不會的,又不是甚麼值錢的東深西。」

「萬一呢?」

石大川憨憨一笑,道︰「不會的,若真換了,俺一拿到手上就曉得的。」

「為甚麼?」這下換漫離納悶了。

「這把刀俺使了近十年了,重多少斤兩俺還能不知道,莫說短個一兩斤,就是少了幾兩俺一上手就能知道的。」

紗簾後漫離張著嘴半晌合不上,這就是傳說中的高手?當年看《天龍八部》時,記得老金曾說武功高強之人,手上重量便有一斤半斤之差,也能立時察覺。如今石頭連兩都能稱出來,豈不是成了老金書中的高手了!

想到這里,漫離不由向石大川瞅去,細看之下才發現石頭的五官還是比較深刻的,尤其是高挺的鼻梁把一張憨厚的臉勾畫地分外立體,很有些西方人的韻味。

漫離只顧瞅著石大川瞎想,不提防他突然停了下來。馬雖然走得不快,可這麼一停漫離還是向前沖了一沖,兩手抵在馬鞍上才止住了前沖的身子,「石頭,你搞甚麼!」

「噓----」石大川示意漫離小聲︰「阿離,你有沒有听到哭聲呢?」

漫離聞言,撩起紗簾凝思細听了听,果然有隱約的哭聲隨風傳來。漫離抖了抖身子,幸好是大白天,要是晚上這隱隱約約地哭聲,還不把人給嚇死啊︰「別管他。」

「阿離,這不好吧,萬一----」石大川後半截話,硬生生地被漫離的怒眸瞪了回去,「不準管閑事!」就漫離的冷淡的性子哪里會去管旁人的死活,況且石大川才經過了一次牢獄之災,她還真有點後怕,惟恐又叫人設計了去!

石大川雖然听漫離的話繼續走,可一雙黑亮亮的眼眸卻四下游視。漫離雖然想管,可實在是說不出來,總不能喝命他眼珠子不準亂轉吧!她忍著氣,在心里祈求道,老天你千萬別讓閑事找上石頭!

可惜,有些事情是怎麼避也避不開的,漫離還在心里祈求,可哭聲卻是越來越近了,甚至能隱隱听到其中的哭罵聲。

隨著哭喊漸大,石大川的步子也越邁越大了。不一會工夫,兩人拐過一個彎道,就見官道上堵著一伙人,漫離撩了帷帽的紗簾,眯著眼大概能看清前方的人,正是早先在市集里踫到了那隊肅慎人。

「阿離,反正就在前頭,俺們就去瞧一瞧吧!」石大川微仰著腦袋,可憐兮兮地求懇。

漫離唉了聲,心道能不去瞧麼?人就堵在你的必經之路上啊,「我說好了,只準瞧噢!」

石大川應了聲,樂顛顛地牽著馬趕了上前。

「老天爺啊,你叫老婆子可怎麼活呀!我這個老貨該死又不死,活在這世活受罪呢!」

石大川站在人群外,瞧不見圈里頭的情形,只听得一個老婦人痛哭號啕,再扒著人縫往里瞅,也只看了個隱約。可漫離坐在馬上,卻看一清二楚,一個身形瘦小的老婆子坐在地上,拍著大腿放聲痛哭,她旁邊有一堆破碎的瓷片。

漫離都不用正眼看,就知道這老太婆是做甚麼的了,不過這世上誰混口飯都不容易,何必砸人家的飯碗呢!

「老媽媽,你到底要咋樣給個痛快話,總這麼攔在路上算怎麼回事!」

聲音渾厚有力,語氣間的壓抑的怒意,叫漫離心下一顫,尤其當她看到聲音的主人,竟是個鐵塔般雄壯的男人,倒真是驚了一下!那漢子四十來往的年紀,那身形比著石頭是有過之而無不及,況且臉上還壓著陰沉沉的怒氣,更添了幾分威勢。

可地上那個老婆子卻一點都不怵他,硬叫漫離見識了一把甚麼叫專業,她涕淚齊下地向圍觀的人哭訴︰「我一個老婆子,兒子不在了媳婦改嫁了,只守著個小孫孫過日子。不曾想老天爺還要欺負我老婆子,讓我小孫兒病得只得出氣沒得進氣。老婆子實在是沒法子了,抱了家里傳了幾輩子的花瓶去城里買,好救小孫兒一命,不曾想竟被這幾位大爺給撞得粉碎,這可叫我老婆子怎麼活呀----」

話音未了,老婆子又號啕大哭了起來。

圍觀的那些人登時便七言八語的,沖那幾個肅慎人吆喝了起來,還有幾個後生人直嚷著要把他們扭送官府。

「罷了。」那老婆子見幾個後生說話間,就要上來扭打,連忙攔住︰「這幾位大爺也不是存心的,諸位大爺給老婆子幾個錢,讓老婆子去請大夫也就算了。」

圍觀的那些人都贊老婆子厚道,又沖那些肅慎人道︰「賠錢,賠錢!」

漫離坐馬背上勾了勾嘴角,該說古人急功好義呢,還是單純好騙呢?這麼拙劣的演技居然也能騙到這麼些人!

那幾個肅慎人臉上即有忿然也有愁苦,那個小家伙急聲叫道︰「俺們根本就沒撞到她,是她自己摔的!」

那老婆子抹著淚,拍著胸脯哽咽道︰「小哥,做人要憑良心說話的呀!這瓶子要真是老婆子自己摔的,就叫我那小孫兒腸穿肚爛而死!」

漫離心里忍不住贊道,「哎喲,還真瞧不出來,這老太婆還有些本事,拿那個根本就不存在的小孫兒來起毒誓,即應不到自己身上,又能搏同情。」

果然她話音一落,圍觀的人登時就群情激憤,漸收緊了包圍,怒聲嚷道︰「你們這幫蠻夷再不賠錢,就把你扭到官府去,只說是奸細看你們怎麼辦!」

如今邊關雖無有戰事,可大晉對塞外胡夷向來防範嚴密,本是寧可錯殺一千,也不放過一個的原則,胡夷只要進了衙門,再出來不是奴隸就是尸體。

真要是讓些人扭去官府,一口咬定自己這些人是奸細,哪里還能有命在呢。先前那漢子只得嘆了聲,向眾人做了圈揖,最後問那老婆子道︰「那依老媽媽,要多少銀子呢?」

那老婆子抹了抹眼淚,拍了身上的灰塵︰「我也不多要,你拿二十兩銀子來就是了!」

「甚麼!」那些肅慎人登時跳腳叫了起來︰「俺們哪來這麼多銀子!」

就是漫離听了也暗暗嘖舌,「這老太婆,價未免要得太高了吧!」

「二十兩,二十兩還是好著你們的!」一個儒生打扮的後生從地上揀了瓶底給眾人看︰「這可是前朝太祖官窯瓷,因著前朝太祖在位只得一年,因此存世極少。莫說拿去賣,就是拿去典當也能換千把兩銀子呢!」

眾人听了無不倒吸了口冷氣,甚麼瓶子這麼值錢!

漫離坐在馬上直發笑,原來,還有個托啊!

那婆子道︰「我只要二十兩銀子救小孫兒的命就成了。」她話一出口,圍觀的路人,又都叫嚷了起來︰「還不趕緊拿錢呢,也是老媽媽敦厚,不然賣了你們也不抵瓶子的錢!」

幾個肅慎人你瞧瞧我,我瞧瞧你,一臉的苦狀,最後那鐵塔似的漢子自懷里掏了一塊碎銀並幾個銅錢︰「這是俺們所有的家當,你要便要,不要俺們也沒多的了!」

漫離清楚地看到那太婆臉上不可置信的神情,險些笑出聲來,心道,這下可算是踢到鐵板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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