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妻非賢 正文 062、生氣的石頭

作者 ︰ 生當如樗

要說酒呢,柳家集村頭也有一家賣酒的,只是粗劣得很。村民們偶爾手頭寬裕些、或是逢年過節沒甚要緊客人才打上幾角濁酒。那幾個小子倒是常吃的,都嫌他家的不好眾人商議著,決定到山上打些野味拿到城換些好酒來。

因而往後那幾日小子們天天上山打獵,可是天寒地凍的,山間的邊緣實在是沒甚麼動物可獵,偶爾能踫上野兔山雞甚麼的,他們也不是次都能擒住。

過到到年初八,他們好容易攢了三四張野兔皮到城里賣了,勉強換了兩壇子酒來,趁著天還沒黑,全抬到石頭他們家來了。

石頭早忘了拜師這件事了,就是漫離也以為那幾個小子不來了。因此當那幾個小子抬著兩壇子酒,傻樂傻樂地出現在他二人面前的時候,兩人全都傻眼了。

石大川微張著嘴,愣問著︰「你們這是做啥?」

「師娘。」有了上回的接觸,幾個小子都知道這個師娘是做主的人,因此他們直接忽略了石頭,齊刷刷地站在漫離面前,一臉羞慚地道︰「咱們忙了這些日子,只弄到兩壇子酒——」

漫離皺眉瞅了眼酒壇子,心里盤算道,四張兔皮換兩壇酒怎麼看都有點不對吧,抬眸向那幾個小子面上掠去︰「你們不會是被人騙了吧」

其中一個少年道︰「如果要差些的酒也可以多換兩壇的,可是咱們想著拜師宴的酒也不能太差了,所以選了這兩壇,要是師娘覺著不夠,那咱們就再打幾天兔子,反正這酒也不會壞的。」

酒水的好壞漫離是一點概念都沒有的,也就不在這件事上多做糾纏了。況且拜師宴又不是喜宴,酒只是拿來意思意思的,又不是讓他們狂灌,再說請的人也不多有這麼兩壇子怎麼也該夠了。

因此漫離道︰「不礙的,到時候給客人上小杯就是了只是你們識字不?」

「啊?」少年們登時張大了嘴,一臉呆愣。

問完了漫離才發現自己傻,就他們這樣的家境勉強識兩個字,還指望他們能寫出請貼來不成

當下揮手道︰「酒你們且抬回去,明天來的時候多帶幾張紅貼筆墨來。」

那幾個小子誤以為漫離要教他們識字,當下都苦了臉道︰「師娘,咱們主要是想跟師傅學功夫」

漫離丟了他們一個白眼︰「你們還沒正式拜師呢,教你們我不是虧了」

「那師娘要筆墨做啥呀?」小子們納悶地問道。

漫離無奈地嚷道︰「寫請貼啊」看小子們一臉的詫異,漫離壞壞地挑眉笑道︰「不然,你們來寫。」

幾個小子拿鋤頭拿刀叉都成,就是這拿筆是不行的,因此忙揮手道︰「師娘寫就好了。」說完,落荒而逃。

目送他們一溜煙地拐過山窩,漫離忍不住笑撲哧了出來,孩子就是孩子,就算生活艱難也掩不去他們少年人的天性。

漫離滿臉淺笑的回轉身,卻對上了石頭陰沉的臉,她不及開口相問,石頭便重重地哼了一聲,沖她低吼道︰「俺的事情,你為啥連問都不問俺一下」說完縱身掠出,眨眼便消失于山林之間。

漫離被石頭吼得完全呆怔住,過了好一會才回過神來,眼前的山林暮靄繚繞迷蒙一片,寒意凜冽的山風吹亂了漫離鬢邊的碎發,卻冷醒了她渾噩思絮。

和石頭第一次見面,她便擅做主張替他辭了長天鏢局的雜役活,理由是看不慣旁人欺負他。到後來不論甚麼事都是她在做主,從來不曾問過石頭的意見,就連成親也都是她說了算。

她總認為自己做的決定對石頭是最好的,因為她做的每一件事都為他好。是啊,為他好。漫離有些無奈地苦笑,自己明明最討厭人家說「為你好」這種話了,沒想到自己竟然也會變成這樣

也難怪石頭會生氣,明明收徒弟的人是他,而且自己也知道他不願意,可是從頭到尾自己都在忽略他,自顧自地把事情給定下來,好像這件事與他完全沒有關系一般。

漫離深吸了口氣,等會跟石頭好好的陪個不是吧現在還是趕緊做些石頭愛吃的,等會也好用來哄哄他。

然而小桌上的菜冷了又熱,熱過了又冷,安安和奔兒都呼呼大睡了,石頭也還沒回來。桌上昏暗的油燈照在漫離面上明明滅滅,在這里沒有時鐘,甚至連村里的更鼓聲都听不見。

夜,靜若死,冷如冰。

漫離的臉上沒有一絲的情緒,平靜地把小桌上的冷菜收進廚里,無意間瞥了眼窗外的朗月,應該是三更時分了吧。走回屋中,漫離取出石頭那件還未做完的衣袍,在燈下一針一線的縫了起來。做得久了,偶爾停下手活動活動脖頸,倒一杯熱茶捂捂手。

也不知過了多久,終于的曙色透窗而來,漫離揉了揉酸痛的雙眼,吹滅小桌上的油燈,起身去廚里準備早飯。她還沒揭起內屋的暖簾,就听外頭的門「 啷」一聲響,她忙接了出來,就見石頭鬢發凌亂面色青灰的地站在門邊,一股酒臭撲面而來。

清晨石大川醒來,發現自己居然睡在酒館門外的草鋪上,嚇得魂飛魄散,一路飛奔回來,準備了滿腦子陪罪的話,可這會見了漫離,卻張著嘴,說不出一個字來

「你喝酒了?」就算漫離有再大的火氣,看到他這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甚麼氣都消了,只剩滿滿的心疼。移步至他面前,微涼的手指在他太陽穴上輕輕地揉著,柔聲道︰「你坐一會,我去給你沖杯蜜糖水來。」說著,正要往廚里去,卻被石頭抱了個滿懷︰「阿離,你罵俺吧,俺沒听你的話」

石大川想過許多種可能,挨罵、挨打、被趕出門,或者漫離不搭理自己,可他怎麼也沒想到漫離會是這樣心疼的樣子。抱著漫離的胳膊不由自主的收緊,愧疚像一雙手幾乎把他的心都揪成了結。

漫離微微愣了一下,嘴角漾起淡淡的笑,這個傻瓜哄他的話偏記得這麼牢,輕輕拍撫著他緊繃的後背,「我也有不對的地方,不光是你一人個的錯。」話說到這里,漫離頓了下,稍稍從掙離開他的懷抱,直視著他微紅的雙眼道︰「不過,以後就算再氣也不準像這回這樣夜不歸宿了」

石大川用力地點著頭,眸子里都蓄起了淚水︰「不會了再不會了,是俺不好,俺說過要听阿離的話的,可是俺沒做到。」

「好了,一身的酒味,你先這里坐一會。」漫離邊說邊掙開了石頭的懷抱,到廚里給他倒了杯溫溫的蜜糖水,再燒了些滾水給他洗漱了。

才收拾好石頭安兒又醒了,在屋里哇哇地哭,漫離哄著給她裹好了衣襖,便直接丟到石頭懷里。正準備去廚里準備早飯,就听那幾個小子就吵吵嚷嚷地走了來。漫離站在門首不等他們開口,指著石頭他們說︰「他答應收你們了,再來找我辦事情」

那幾個少年登時都傻了︰「師娘,昨日明明說好的」

漫離在廚里高聲回道︰「你們還沒拜師呢,別師娘師娘的,我可當不起。只管求你們大哥去」

少年們互相交換了個眼神,一齊擁到石頭跟前︰「大川哥,你就收了咱們吧,咱們一定用心跟你學的」

石頭抱著女兒,一見他們圍上來忙就想避開,可屋子就這麼大,沒一會石頭就被他們給逼到了院子里。淡如薄紗的朝陽落在這幾個身形健壯的少年身上,雖然只是干干淨淨地粗布的衣衫,卻也顯英氣勃勃。

石大川看著這群比朝陽還鮮活的少年,誠摯地道︰「俺,不是不想教你們,是俺真教不來呀」

「師公怎麼教的,師父就怎麼教咱們。」

石大川顯然是沒主意到他們稱呼的改變,只一個勁地道︰「那可是要吃大苦頭呢」

「只要師父肯教咱們,吃一點苦怕甚麼」

石大川被逼得無路可走,無言可答,他懷中的安兒頭一會在清醒的時候瞧見這麼多人,開始時還瞪大了眼好奇地看著,這會依依啊啊張開小胳膊要別人抱。

「師父,你瞧連小師妹都應承了,你也就答應吧」

鄭一索算是這群少年的頭,那日就是他最早從屋里出來,後來拜師、買酒那些主意都是他出的。這會看小家伙張著胳膊,順手就抱了過來,順帶著就把小師妹給認下了,師娘、師妹都認下了,還怕他咬緊牙不收自己麼

漫離在廚里听他們說話,不禁笑著搖頭,這個呆石頭還真是呆,連十六七的歲的少年都會給他挖坑。不過,那小子倒還算靈活。

村里不論是誰,叫他幫忙石大川從來是沒二話的,在收徒這件事上之所以再三推辭,主要是他覺得他教不來,可這幾個少年把話都說到這份上了,石大川這個笨嘴的家伙那里還駁得出一句話來,漲紅著臉點頭道︰「俺,俺,俺答應就是了」

他話音甫落,這幾個少年就歡呼了起來。

「可是」石大川猛然提高了嗓門,一臉正經地道︰「想要跟俺可就得用心,可不準怕吃苦的」

鄭一索一手抱著安兒,一手拍胸脯道︰「師父放心,誰要是敢不用心學,不用師父教訓,我先就打他個半死」

少年們也都齊聲應和道︰「就是就是,誰要是敢不用心,咱們先就不放過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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