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妻非賢 正文 093、分開,也可同生共死

作者 ︰ 生當如樗

陰雨連綿不止,雖還只是中秋天氣卻有些陰冷潮濕,而綿綿的細雨更是憑添了幾分蕭瑟。樹葉也已被雨淋得蔫蔫的,半死不活的垂在樹梢映著低沉的天空,越發顯得淒冷悲涼。

漫離如一尊泥塑般地歪在美人榻上,身上蓋著猩紅洋罽,屋子里錦簾低垂微微有些潮悶,可是漫離的身子卻是冰冷。她微微一嘆,心想顧宗訓總算沒有喪心病狂到往死里折磨石頭,甚至還給他請了大夫,這些都是漫離在回京的路上親眼看著的。

從玉龍關回京路也不算短,石頭身體的底子好,雖然一路顛簸著,十來日後依舊好了大半。回京後漫離就被顧宗訓安置到這座小宅院來了。自己來的時候,小院早就布置和穩穩妥妥的了,顧宗訓怕她再犯病,不僅把花弄影弄了來,甚到還請了幾位御醫在此坐陣。

不過這一回漫離沒再病得那麼驚天動地,她臉色只是不好,偶爾心口泛一了痛罷了,一切看上去都正常得很。可誰也不沒想到,御醫會診的結果卻只是搖頭不語,當晚她便開始嘔血,一帕子一帕子嘔。

其實在看到石頭重傷的那一瞬間,她就有離開的領悟,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才剛大病了一場,還沒養回來又受了這樣的大悲大怒,自己沒當場病發,就要謝天謝地了。

可是她不舍得死,真的不舍得她尋尋覓覓了近三十年,還玩了回穿越,好容易才找到個暖心暖肺的傻子,為甚麼絕別那麼快就到來。難道她真的沒資幸福麼

顧宗訓挑簾進屋,見漫離還是一如往常地歪在榻上了無生息,就像有把鈍刀子在心口上劃來。他也不知道自己那天是著了甚麼魔,非要把漫離逼到絕路上。他只是漫離要丟下自己跟另一個男人在一起,心就像被投進了油鍋一般,嫉妒得幾乎令他發狂。現在想來,實在該那麼逼迫漫離。她願意跟自己走就好了,何必要那般為難石大川呢。

「昨天黎太醫跟我說,你這身子細細的養,總能養好的。」看著整個人都慘白了的漫離,顧宗訓嘴里一陣陣的發苦,這個自己想挖心掏肺對她好的女子,卻被自己逼得丟了大半的性命。

「是麼。」漫離的語氣很平淡,蒼白的面上也看不出甚麼情緒,可她心底卻涌起淡淡的喜悅,在那個世界病得最厲害的時候,她也有想過死了算了,可是現在她想活著,夕爺說,互不相識,身處在同年代中,仍可同生共死。

她比那個等愛的人幸運得多了,她遇到了命定的愛人,甚至還同石頭擁有了段可供一生回憶的日子。那麼即便這一世再不相見,她也可抱著回憶與他同生共死。

「顧公子,你甚麼時候才肯放了石頭」漫離的眸子已不會再凝起寒意,飄乎得像天上隨風流散的雲彩。

「待他傷好全了,我就放了他。」

漫離輕輕笑了笑,道︰「他走時候,我想去送送他。」

不是懇求也不帶哀怨,她淡然好像只是去送一位故友般。

顧宗訓喉頭哽了下,道︰「好的。」

「謝謝。」漫離病白的面容上浮起淡淡的笑意,然就是這一抹淺笑,卻看得顧宗訓份外心驚,好像下瞬她便會消失了一般。顧宗訓驚惶之下不由握住了她的手,言辭懇切︰「離兒,對不起。」

漫離笑著抽出手,轉頭看窗外的風雨如晦,臉上線條柔和。

霏霏霪雨好容易才停了下來,久違的陽光金脆透亮。十數名勁裝騎士護著一輛雙轅馬車緩緩地行在京郊的官道上,一路行去雖然還未顯出秋氣的蕭索,然日頭卻也失了盛夏的熾熱。

天氣雖還未轉涼,可是漫離外頭已套一件葡萄紫的比甲。蔫蔫地歪靠在馬車上。

顧宗訓皺著眉頭拿著巾帕輕輕地拭去漫離額角的冷汗,「我就說再過些日子,你看你,就只坐個車出了一頭的虛汗。」

漫離虛弱地笑了笑,「沒事的。」又讓谷雨給自己上些脂粉。她實在是不敢等啊,倘若自己有個三長兩短,顧宗訓多半會遷怒石頭,到時候只怕他就只有死路一條的了。

此時的候在十里長亭的石大川站得直挺挺的,已看不出一點受傷的樣子,若不是渾身被鐵鏈捆綁住,他已然殺了出去。他本以為顧宗訓會變著法子折磨自己,可沒想到他只是把自己關起來罷了,甚到還請了大夫來給自己治傷。

可是越是這樣他便越是惶恐,因為他不知道這是漫離用甚麼換來的,今天一早看守將自己押他出城,他本以為是顧宗訓想結果自己了,可是卻在這十里長亭一等就是近兩個時辰。

轔轔車聲自遠處傳來,一輛青幢碧油雙轅馬車緩緩馳來,當先的護衛正最陳日新。當顧宗訓出現在石大川眼前時,他情不自禁地想要沖上前去,卻顧家的那些護衛死死摁住。

「顧宗訓——」

石大川的怒吼因著車里那道縴細的身影中嘎然而,然下瞬他又嚷了起來,扎掙著想要沖上前去︰「阿離,阿離,阿離——」

漫離扶著顧宗訓的手緩緩下了車,抬眸看了眼石頭,轉過頭問顧宗訓道︰「可以解開麼?」

這些日子來,漫離說甚麼顧宗訓都依著她,可這會卻猶豫為難道︰「離兒,我——」

「那算了。」漫離甚至沒等他想出借口就打斷了他︰「他被捆成這樣,我上前跟他說兩句總是可以吧。」

顧宗訓看了看石大川又看了看漫離,猶疑不絕時,漫離淡淡笑道︰「放心,我不會和他跑的。」

顧宗訓心底一痛,是啊現在的漫離是不會跟著石頭跑的,因為她那身子只能是石大川的拖累。顧宗訓多想抱了漫離回馬車,然後掉頭飛馳而去,可是他卻放開了漫離手腕。就讓他們說上最後幾句話吧

直至顧宗訓放開了手,漫離的眸光才緩緩地移向石頭,多日是未見,他已不是她印象中渾身血污的樣子了,一身淡灰色粗長袍顯得精神十足,看來顧宗訓真的沒虧待他。

漫離眸中的柔情滿溢而出,她一步一步地向石頭走去,好像每一步都費盡氣力,好容易走到石頭身前,她甚麼也沒說,只是輕靠在他胸膛細細的喘息。

自漫離出現在眼前,石大川的眸光就沒離開過她,漫離臉上雖抹了脂粉,可他還是敏感地察覺出漫離的不對︰「阿離,你咋了?又病了麼?」

漫離臉貼在他的胸口,听著他有力的心跳,覺得這是她一生中听過的最好的音樂。不覺得伸出雙手,緊緊的圈報住他的腰身,「我的身體你知道的,左不過就是那麼回事。顧家好醫好藥的出不了大事的。」邊說她邊抬起了身子,微涼有手指輕撫上石頭的臉龐︰「安安是我唯一的女兒,將來你討媳婦我沒別的要求,只要對安安好就行。她已經沒了娘,我不想她連爹也沒有了。等她長大了給她找個像你一樣的夫婿,我也就放心了。」

石大川雖然笨可不傻,他看到漫離就隱隱猜出些頭緒來,可是親耳听漫離這麼說,他還是疼得像被人挖出了心肝一般,口氣是又急又怕︰「阿離你胡說啥,俺們說好的再不分開的。」

漫離淺淡地笑著,眸子痴痴地看著他︰「石頭,就算你以後再討了媳婦,心里也要給我留點位置好麼?」

石大川急得大吼︰「甚麼媳婦,俺這世只認你一個」

漫離笑厴如花,淚卻披了滿面,踮起腳尖湊近石頭的耳邊,低語道︰

「這一世我也只認你一個,就算要分隔兩地,我的心也會時時刻刻陪在你和安安身邊的。」說完,輕輕地在石頭的頰邊落下一吻,爾後退後兩步,手依然在他的臉上︰「石頭,答應我好好的活著,因為我會用這一生來等與你重逢的那一天,所以好好活著。」她低柔的聲音里滿含著深情與篤定。

石大川向顧宗訓望了一眼,幽黑的眸中滿滿的全是怨恨,如果可以他真希望把那個男子千刀萬剮。收回忿恨怨毒眸光,石大川微側了側頭親了親漫離的手,亦用篤定的口氣從口中吐一個詞︰「等我」

漫離輕笑著將手腕上的銀鐲褪了下來,塞進他的懷里︰「就讓它替我陪你些日子吧。」

說完她深深的,深深的,最後看了石頭一眼,轉身向顧宗訓走去︰「你能把他的到還給他麼?」

顧宗訓牽了她的手,向身邊護衛遞了個眼神,就有人將石大川的黑刃長刀給送了過去,然後護衛們解開了石大川身上的鐵鏈,甚至還牽過來一匹馬。

石大川接過刀翻身上馬,他的黑眸已然最初的純良,只剩一片怨忿不甘,他用唯一的溫柔凝視了漫離片刻,猛地勒轉馬頭,登時像箭一般沖了出去。

直待他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中,漫離才收回自己的眸光。

顧宗訓柔聲道︰「阿離,回去吧。」她的身體實在不宜在外多做逗留。

漫離搖了搖頭,道︰「難得出來,我想多呆一會。」

顧宗訓聞言心中不由一苦,她哪里是想多呆一會,她是離開後,自己再派人去追石大川。她還真是低估了石頭,在沒有牽絆的情況下,他根本沒把握能拿下他。心中雖然苦悶,可顧宗訓還是依了漫離的意思︰「這里風大,咱們找個避風的地方坐一坐。」

在風地里站立了這麼一會,漫離已覺得渾身發冷了,點了點頭任由顧宗訓圈護著慢行。

二人堪堪坐定,谷雨還不及從車里取了茶點來,就听見遠遠的傳來嬉笑之聲,眾人循聲望去,群鮮衣怒馬的少年說笑著徐徐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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