發現徐釗的是一個普通的老百姓,常年在街邊上擺攤賣竹篾生活用具的一個手藝匠人,三十歲出頭,姓常。
昨天晚上八旗兵營調動的場面,他固然是沒有經歷,但光是今天一個白天,就已經被三撥官兵盤問過了,而且每一撥人都會把徐釗的圖像指給他看。
生意一筆沒做成,徐釗的形象卻已經深深印在了他腦海了。
而發現徐釗的蹤跡,也是非常地偶然。
時近中午,常師傅因見生意慘淡,便打算提前收攤回家,將所有的貨物都收拾在兩個貨箱里。他常在這一帶做買賣,對這片的街頭巷尾都十分熟悉,挑著貨擔,穿行在錯綜如棋盤的小巷子里。
這些小巷子都又短又窄,行走之間本來就要十分小心,若是身上帶了什麼體積大的物體,總是很容易與人相撞。
常師傅就在一個巷子轉角處撞到了徐釗。
徐釗知道外面到處都在搜查他的下落,當然不會明目張膽地招搖過市。他原本用頭發剪成胡子貼在唇上,頭上又戴了一頂斗笠。
可是在跟常師傅相撞的時候,斗笠掉在了地上。
若只是如此常師傅倒也未必認得,他見自己的貨擔撞了人,還把對方剛買的一大包饅頭給撞掉在地,十分地過意不去,不僅停下來道歉,還幫對方撿饅頭。
徐釗不想在外面過多停留,匆忙地撿好饅頭,隨便敷衍了常師傅兩句,便戴上斗笠匆匆離開。
而常師傅卻在短短的片刻近距離接觸中,發現他的相貌很眼熟,越想越是似曾相識,猛然間才想起,跟官兵給他辨認的逃犯徐釗圖形十分相似,只不過這個人多了兩撇胡子。
想著說書先生說起江湖一些奇人奇事,也听說有什麼易容術喬裝術的,常師傅越想越是覺得這人就是徐釗,反正官兵說了,凡主動舉報的,只要消息屬實,就有真金白銀的賞銀。常師傅報著寧可錯殺也不放過的心理,跑去向最近的巡邏隊報告了這一消息。
正巧就讓博哲和馬武也得到了消息。
兩人隨著報信的官兵一起來到常師傅面前,見他果然只是一個普通的老百姓模樣。
博哲問道︰「你就是舉報的人?你確定那個人就是徐釗?」
京城里什麼不多,就是大官多,常師傅雖然只是一個平頭百姓,卻也算見多識廣,不會像外鄉人那樣,見到一個狗腿衙役也以為是天王老子。
他見博哲和馬武雖然是便服,但都騎著高頭大馬,氣質不凡,料定是某位王公貴族,便老老實實回答道︰「小人不敢確定,不過那人除了胡子不像,其他地方長得都像圖形上畫的徐釗。」
博哲和馬武相視一眼。
「你在哪里見到的那人,他往那邊去了?」
常師傅往身後的小巷子一指道︰「就在這個巷子里,小人撞見他的時候,他買了很多的饅頭。這個巷子是個丁字巷,盡頭就是一條打橫的巷子,全都是一些商鋪的後門。小人常在這一帶行走,十分熟悉。」
博哲和馬武都點頭,寧肯信豈有不可信其無,他們立刻讓常師傅帶路,往那巷子中奔去。
正如常師傅描述的那樣,通過這個丁字巷,盡頭就是一個橫巷,全都是商鋪的後門。
博哲和馬武一面派人繞到前面街上,將這一條街面上的商鋪全部圍起來,一面就挨家挨戶地敲門搜查。
第一家是當鋪,第二家是香燭紙馬鋪,第三家是箍桶匠的鋪子,依次搜下去,這一整條街的鋪子,都沒有做吃、穿這一行生意的,全部都是賣生活用品。
常師傅果然對這些店鋪都很熟悉,而且還跟其中幾家店鋪的掌櫃認識,一路搜查下來,竟然一點異常都沒有。
直到搜到最後一家店鋪,是個壽衣店,卻是大門緊閉,全無人聲。
據旁邊店鋪的掌櫃說,這家壽衣店的掌櫃姓李,帶著妻子和兒子生活,總共一家三口,前天早上一家子就一起出京去了,說是京外孩子他姥爺過壽,一家人都去祝壽,走時跟左鄰右舍都打了招呼,大約要五六天的時間才能回來,所以現在店里並沒有人。
博哲和馬武卻並沒有因此而放過這家壽衣店,店門既然沒開,就從後院翻牆進去,打開後門入室搜查。
博哲和馬武就站在後院里,沉著臉看官兵們挨個屋子搜索。
整套院落的結構並不復雜,除了前面的店鋪,後面就是最常見的北京四合院,一圈的上房、廂房、耳房,一眼掃過去,每一間屋子都在視線範圍之內。
常師傅見官兵們如狼似虎,他跟這家店主李掌櫃也是認識的,深怕因為自己的誤報和官兵的粗魯讓這店鋪受到什麼損失,忍不住對博哲道︰「貝勒爺,這家店的掌櫃小人認得,一家子都是老實本分的人,而且也確實外出去了,應該不會跟逃犯有什麼關系……」
他話音未落,就有一個兵卒從屋子里沖出來,大喊道︰「啟稟貝勒爺,有發現」
常師傅頓時跟吞了一個桃核似的張大了嘴。
博哲沖進屋去,見其中一個套間的里屋,床上被褥翻起,用手一模,尚有余溫,地上扔著一條布帶,顯然有捆綁過的痕跡。
這時候,又有兵卒來報告,說廚房里發現有未洗的碗筷,灶膛里也明顯有剛剛燒過柴禾的痕跡。
博哲蹙眉起來︰「店主一家都出了門,竟然還會有人在這屋子里活動,顯然有鬼。」
馬武捶了一下拳頭道︰「可惜那徐釗狡猾,竟然被他逃了。」
博哲牙關要緊,兩手捏住拳頭道︰「他跑不了多遠,立刻以這家店鋪為中心,撒網搜查;另外,再叫人去查這家店主的底細,看是不是跟徐釗有什麼關聯。」
「是。」這些事情,自然有人去辦理。
博哲和馬武對視一眼,都露出凝重的神色。
從屋中的痕跡可以推斷出,常師傅的舉報無誤,很有可能就是徐釗帶著凌波,曾經在這里躲藏過,但是他們行動不夠小心,徐釗又太過狡猾,搶先一步轉移了。
博哲捏著從地上撿起的布條,想象它曾經綁在凌波身上,將她嬌女敕的肌膚勒住,心里的怒火便一層一層地竄上來。
馬武將手放在他肩膀上,緊緊捏了一下,沉聲道︰「不要著急,徐釗倉促轉移,一定會露出馬腳,我們再仔細搜一下,只要有半點的蛛絲馬跡,就一定能夠順藤模瓜,把他揪出來」
博哲沒說話,只是重重點了一下頭。
……
正如他們猜測的那樣,徐釗的確是搶在他們封鎖街道之前就轉移了。
他跟常師傅在巷子里的相撞,似乎是一件很普通的事情,但是常師傅幫他撿饅頭的時候,曾露出過疑惑的神色。生性機警的徐釗,身處這樣危機四伏的環境中,每一刻都繃緊著神經,常師傅一點點的神態變換,就引起了他的警惕。
抱著小心駛得萬年船的理念,他一回到壽衣店,就迅速帶著凌波轉移了。
事實上,他們跟博哲馬武稱得上是擦肩而過,就連徐釗自己,也為此嚇出了一身冷汗。
那麼,這麼短的時間內,又是大白天,他能把凌波轉移到哪里呢?
這一點就在博哲和馬武帶人退出這院子以後,很快就得到了解答。
這家壽衣店的後院,雖然表面上看起來是北京城最常見的四合院樣式,但是它有一點機密是不為人知的。
在廚房的碗櫃底下,有一個不足十平方的地窖。這家壽衣店的店主李掌櫃是外來戶,老家常用地窖來儲存糧食和酒,北京城里的房子很少有地窖的,當年李掌櫃在找店鋪的時候,就是偶然發現這個院子里有個地窖,才一眼相中買了下來。
只是京都居,跟以前老家的生活不太一樣,城里不是鄉下,生活用品購買很方便,用不著大量儲存,地窖並沒有派上什麼用場。後來李掌櫃的妻子嫌廚房布局不太好,就改動家具放置的位子,反正地窖也用不上,干脆就把碗櫃放在地窖口上面,堵住了入口。
徐釗潛入京城後,一直在策劃他的行動計劃,對于自己的各種退路都計劃得很仔細,這家店鋪也是他經過細心比較之後選定的,而且他早就打听清楚,這家店主會在這幾天離京,所以他有充足的利用時間。
尤其這個地窖,是他最為關鍵的倚仗,在把凌波帶到這里藏匿之後,他第一時間就把地窖重新做了布置和掩飾。
也正是因為這樣,官兵們才沒有搜出這個秘密。
在博哲等人退出這個院子一個時辰之後,徐釗就帶著凌波從地窖里出來了。
他的計劃確實狡猾,博哲等人剛剛搜查過這個院子,都以為他已經轉移到了別處,他們肯定想不到,他居然還敢出現在這里。
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這句話是有其真理的。
至少目前看來,他的計劃已經成功了,院子里一個守衛都沒有。
凌波被他押出地窖,她方才听見頭頂上的動靜,知道博哲幾乎就能找到她了,他們幾乎就在咫尺之間,可是天意弄人,竟然這般擦肩而過。
心里的恨可想而知。
徐釗檢查了一圈,終于也稍稍放心,看著凌波道︰「沒想到他們這麼快就找到了這里,可惜你丈夫並沒有你希望的那樣聰明。」
他微微搖頭,嘴角不經意地就流露出一絲嘲諷。
凌波牙關緊咬,兩眼通紅,狠狠地盯著他,似乎恨不得一口吃了他。
但徐釗眼下心情顯然很好,完全懶得理會她,只在她肩膀上重重推了一把,要讓她進屋。
而就是這一下,仿佛踫到了某個機關,凌波突然痛呼一聲,軟軟跪在地上,臉上也露出了痛苦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