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些沒黑沒白的日子里,林菀無數次回憶起姥姥臨終前的叮囑,她想,好好活著恐怕是難了,但起碼她能保證讓自己活著。活著其實很簡單,那就是一切按部就班。該吃飯吃飯,哪怕味如嚼蠟難以下咽也要強迫自己吃完,該睡覺睡覺,實在睡不著的話還有酒精和安眠藥,該干活干活……
于是病假一結束,她就簡單拾掇一下自己回到單位銷假上班。她所學的那個專業有點性別歧視之嫌,對口工作不好找,恰好之前做過插畫類的兼職,所以就應聘到一家不大不小的出版社,給小說雜志什麼的配插圖。因為資歷尚淺,賺得不太多,好在她也不是奢侈的女孩子,而她那個隔空老爸又送了她一套小房子作為畢業禮物,節省了一筆租房開支,小日子還算過得去。每天勾勾畫畫,天馬行空,她覺得快樂而滿足。
林菀回到辦公室,看著桌上堆積的文件,心想忙起來吧,忙起來就好了。可是哪那麼容易呢,目光一偏掃到桌角生機勃勃的綠蘿,心里就咯 一下,那是王瀟送的,說是淨化空氣,據說仙人球效果更好,但他說那玩意兒刺太多怕扎到她。
顯示器旁邊貼著一溜黃色便利貼,上面還列舉著生日禮物的備選項,他的生日馬上就到了。旁邊的搪瓷杯,是和他一模一樣的,她說杯子就是一輩子,他則嬉笑著拿起兩個杯子分別親了杯沿一下,說這樣喝水的時候就相當于間接接吻……
當一個人已經完全滲透到你的生活中,成為你人生的一部分,而且又是以這樣突兀而且悲情的方式離開,那麼你就根本無法走出來,因為你不能把自己的人生撕開把那部分抽離,只能一邊疼痛一邊想念,忍著疼繼續前行。
林菀忍了又忍,眼淚還是汩汩往外流,她跑到洗手間把自己關到隔間里無聲的哭了個痛快,然後用冷水拍拍臉,對著鏡子里的自己說︰「林菀,振作點。」不要這樣,因為他在看著你呢,因為他會心疼。
總算是還有些讓人欣慰的事情發生,米蘭蜜月結束回來了,听到消息後第一時間登門看望,看到消瘦蒼白的好友,心疼不已的埋怨︰「發生這麼大的事怎麼也不跟我們說呢?還當不當我們是姐妹?」
說完就抱住她,剛剛發誓不要再流淚的林菀再次哭了個稀里嘩啦,米蘭也紅了眼圈拍著她的後背不斷的安慰︰「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思思也打來長途電話,苦口婆心的勸慰一番後,承諾假期回來陪她去旅游散心,還一連說了好幾個地方讓她選。
有了她們的陪伴和安慰,林菀覺得心里好受多了,朋友就是這樣,即便無法真正分擔你的痛苦,但也能傳達給你一種溫暖和力量,讓你感覺不那麼孤單無助。
只是,安慰歸安慰,最艱難的那一部分還得自己一點點消化。林菀看了看手中扎著藍色緞帶的方形盒子,出事前一天她買下的某品牌男表,王瀟在雜志上看到時表示很喜歡,可他說太奢侈了還不如把錢留著作蜜月旅行基金。她當時只是笑笑,卻暗中接了幾份私活然後悄悄的把它買下,打算給他一個驚喜,連盒子都包好了,沒想到卻成了永遠送不出的禮物。
今年夏天雨水異常的多,這天晚上,又下起了淅淅瀝瀝的小雨,雖然不大,卻也讓人不願意出門,才七點多鐘大街上就人跡罕至,只有一輛輛車子來回穿行。一輛公交車晃晃悠悠的開過來,在站牌處停下,只下來一個乘客,那便是林菀。
她剛從王瀟家回來,今天是他的生日,她知道他的父母一定特別難過,所以過去陪他們,多一個人分擔總要好一些。一進門就看到王瀟的黑白照片,那上面有她熟悉的眉眼和每一條紋路,閉上眼楮就眼前就能浮現出他的每個表情,還有他那溫柔的聲音。
「喂,同學你還好吧?干嗎悶悶不樂的,辜負了這好天氣啊。」
「林菀,你信不信,甭管你有啥煩惱,我都能一句話就讓你笑出來,咳咳,做我女朋友吧。」
「嘿嘿,笑了吧?」
「其實,我剛才那句話是認真的。」
「如果你愛上了開在一顆星星上的花,那麼夜間,你看著天空就感覺到甜蜜愉快,所有的星星上都好像開著花。」
「這話是書上看來的,但是說出了我的心聲,菀菀,你就是我的那朵花。」
那些話似乎還在耳邊,轉眼就成了隔世。她走過去輕輕的撫模他嘴角的笑,心中苦澀蔓延,原來我們以為的一輩子,只是須臾。
幾日不見,王爸爸王媽媽又蒼老了許多,世間最大的悲痛莫過于白發人送黑發人,她實在想不出說什麼能夠安慰到他們,只能拉著他們的手說,從今以後我就是你們的女兒,我會代他陪伴你們。
林菀強忍著悲痛陪二老吃了頓食不知味的晚飯,然後就告辭離開了,走出大門的時候覺得臉都要僵掉了,一切都比想象的要難很多,她還是沒辦法不流淚,只要呼吸著王瀟曾經呼吸過的空氣,她就一分鐘都忍受不了,可是醫生說王媽媽不能再哭了,否則眼楮就要壞了,她也只得忍著,想方設法讓二老稍微舒展心情,盡管她知道那些都是徒勞的。
她手里提著一個大袋子,王媽媽說她最近瘦得厲害,硬是給她準備了一堆營養品,她不忍拒絕就拎了回來。下了公交車才發現居然下起了小雨,而王媽媽給她拿的雨傘忘在車上了,反正這毛毛細雨也不足為懼,倒是有了些如訴如泣的味道,和她此時的心境一樣。她就那麼魂不守舍的往家走,沒注意到身後有一輛車以慢得不正常的速度跟著自己。
走著走著,雨勢忽然加劇,豆大的雨點劈頭蓋臉的砸下來,只一會兒功夫林菀頭發和衣服就淋濕了大半。像是覺得她還不夠倒霉,快到家門口時袋子突然破了,東西嘰里咕嚕滾了一地,林菀彎下腰撿起兩件,卻發現袋子的裂口太大根本裝不了,于是泄氣的把東西扔到地上,人也干脆蹲著不起來。
臉上濕漉漉的,流到嘴邊又苦又咸,有人說在雨里哭比較好,這樣別人看不到你在流淚,可是對她來說在哪里哭已經無所謂了,因為,這個世上唯一關心她是哭還是笑的人已經不在了。
頭頂的雨水突然停了,眼前多了一雙 亮的黑皮鞋,在這泥濘的雨天里也不見一絲狼狽,緊接著一雙有力的手臂穿過她的胳膊將她提了起來,只是她蹲得久了腿有點麻,再加上血糖低眼前發黑一下子朝後仰去,隨即被對方抱住。
她好累啊,忽然間出現的依靠讓她產生一種想依賴的感覺,只要一小會兒就好,就像回到了過去一樣,疲倦的時候無助的時候總會及時的出現一個安心的港灣讓她停靠。
鼻息間彌漫著淡淡的煙草味,很陌生,林菀從失神中清醒過來,仰起頭,雖然天色已全黑,但在路燈的光線下,她還是看清了那張稜角分明的臉,頓時惡向膽邊生,她用力的推拒,身上的桎梏卻紋絲不動。
「別鬧,你現在很虛弱。」男人沉聲命令。
「呵呵,是啊,可這都是誰害的?」她苦笑著諷刺。
對方沉默不語,理虧了吧,可為什麼還不放手?林菀抽了抽鼻子看著他的眼楮說︰「姓陳的,你為什麼老出現在我眼前,我恨你,你不知道嗎?我每見你一次都很不得把你千刀萬剮,恨不得喝你的血,抽你的筋……」她咬牙切齒的說著,每一個字都似乎用了全部力氣。
「我知道。」
「那你為什麼還要出現?你到底想要怎麼樣?」
「我想要你。」
林菀以為自己听錯了,不由得盯住陳勁的臉,可是看到對方認真的表情她意識到自己沒听錯,一時竟不知如何接下去,事態開始偏離了軌道,朝著她無法預知甚至有些恐懼的方向發展,因為她看到他的臉低下來,越來越近。
陳勁終于如願以償,和預想的一樣,不,比預想的感覺還要好,她的唇軟的不可思議,厚度剛剛好。他從輕輕輾轉到探入深尋,不顧對方在懷里拼命的掙扎,一只手將她雙手牢牢的扣至背後,一只手托著她的後腦,盡情享受著對方的柔軟和香甜。那把黑傘被丟在地上,仰面朝天,孤零零的見證著這一場雨夜里的掠奪。
林菀要瘋了,真後悔晚上怎麼不多吃幾口飯,也不至于現在一點反抗的力氣都沒有,就這麼在大街上被一個自己憎惡怨恨的男人欺負。她兩只手被他扣在身後,身子緊緊貼著他的,擠得她呼吸困難,隔著薄薄的夏裝甚至能感受到對方硬邦邦的胸膛,還有那灼人的熱度。她開始害怕,第一次從這個男人身上感受到這樣侵略性的危險。她以前也知道他很可怕,他甚至會打女人,並且曾多次流露出輕薄之意,可她以為那只是作弄或嚇唬自己,不是她妄自菲薄,她從不認為自己是他們那種人感興趣的類型。
不得不說,這是個讓人意亂情迷的吻,陳勁吻的投入至極,簡直是欲罷不能。可這只是他一個人的想法,林菀被動的承受著那條濕滑的舌頭在口腔里作亂,心里厭惡到極點,胃里更是翻江倒海,只恨不能真吐出點什麼到他嘴里。胸腔里的空氣幾乎被他吸盡,大腦開始缺氧,她心中大叫不妙,對,她還有雙腿,可是腿還是沒力氣,酸酸麻麻的使不上勁兒。咬他?可是他不但不怕疼,血腥味一出現,就跟見了血就興奮的嗜血動物一樣,吸允得更加猛烈,幾乎要將她的舌頭生吞入月復。
忽然眼前一黑,這人渣居然用手把她一直瞪大的眼楮給蓋住了,等等,這不是意味著……果然,手上的束縛沒有了,她立即把握機會伸他,捶他,可他身上硬邦邦的簡直就是一石疙瘩。
陳勁只把林菀的小打小鬧當作情趣,換了個姿勢一手摟著她的脖子,一只手從她的衣擺探進去,她的皮膚可真好,上好的絲綢一樣,柔滑細膩帶著些涼意,只是這麼一踫觸,就把身體里那股邪火給勾了起來。
林菀羞憤交加,恨不得一巴掌拍死他拿刀切碎了喂狗,她兩只手繞到他的後背就是一通亂撓,本以為又是徒勞之舉,沒想到陳勁居然抽了口氣,隨即松開她,表情很憤怒,又有點痛苦,林菀哪還管他太多趕緊借著機會逃跑,只是沒跑上兩步就被拖回去並攔腰抱起,她頓時尖叫著大呼救命。
街道上空蕩蕩,只有一兩輛汽車飛馳而過,沒人在意路邊發生什麼,哪怕是一場即將上演的罪惡。
路燈之下,陳勁滿眼都是跳躍的小火苗,惱怒中帶著明顯的,他打開後車門把亂撲騰的女人塞進去,自己也隨後進去壓制住她,剛才林菀那一頓抓可把他惹毛了,不用看也知道後背是什麼慘狀。這當然不是林菀的殺傷力太大,而是幾個小時前他家老爺子那一通板子的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