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勁非常之郁悶,活了三十年頭一次這麼窩火,下午挨了老爹一頓胖揍落了個半殘,晚上又犯賤的顛兒顛兒跑去看望某個不待見他的人,一不小心起了邪念差點成了□犯,未遂不說還把自己搞得狼狽不堪,這也就算了,最窩囊的是被林菀一頓瞎撓又淋了雨,傷口發炎了。
這也行,大不了回自個兒窩去偷偷療傷唄,自己還能笑話死自己不成?可是他老爹回來了,陳家的傳統是這樣的日子尤其是頭幾天一定要在家里呆著,就連以前夜夜笙歌的陳醉也不能例外,何況他剛接受了老爺子的殷切教誨,如果在外邊呆著一定會被認為有想法鬧意見,然後來個「再教育」,那他可就真殘了。
此刻,陳勁半果著趴在床上,忍受著老媽對他和精神上的雙重折磨,後背上時輕時重的涂抹疼得他呲牙咧嘴,嘴巴里的碎碎念讓他恨不得把耳朵用棉球塞上。
「現在知道疼了?你說你這死孩子,一晚上都不能忍麼?都這樣了還跑出去折騰。」
隔了好一會兒陳勁才反應過來他老媽的話,想起幾個小時前的「遭遇」,臉上有點掛不住,嘟囔道︰「您說什麼呢?」
「我說錯了麼?這難道不是女人撓的?」
陳勁沒吭氣,袁女士卻緊張的追問︰「不會是男人吧?」
又來了,陳勁皺眉,忍不住的抱怨︰「媽您腦子里整天想什麼呢?」
「不是我瞎想,是你們這些年輕人太胡鬧,前幾天我還听說白參謀的小兒子在外面養了個兔兒爺,把他爹氣得要跟他斷絕父子關系呢,你說這大姑娘滿街都是,干嗎找男人啊,也不能給他家傳宗接代呀,他們白家可就一獨苗……」
「我說媽,您管別人家兒子干嗎,還是心疼心疼你自己兒子吧,您這藥倒是擦沒擦完啊?疼死我了唉。」
袁女士手上動作一頓,嘆了一口氣,她自然是心疼兒子,無奈發生了這麼大的事總得有個替罪羊,不然以老頭子那一身浩然正氣還不得把他們娘兒仨給掃地出門了?
「這死老頭子,年紀一大把怎麼還這麼有力氣?」
「瞧這狠手下的,這要是阿醉那小身板兒還不得把脊梁骨打折了。」
陳勁悶不做聲,他在想陳醉,這家伙現在在國外,人生地不熟的應該會收斂許多,一時半會兒不會再添亂。這些年他早就習慣了這種角色,以至于形成一種固定思維模式,每次接到陳醉的「噩耗」不是去思考這件事的本身,而是立即考慮用什麼方式解決,是花錢還是找人,還是既要花錢也得找人。
在他眼里,能用錢和關系解決的問題都不是問題。同樣,在他眼里,陳醉一直是個長不大的孩子,這也許是父母或兄長容易犯的一種錯誤認知,其實仔細想想,陳醉可不小了,今年都二十六了,他二十六的時候在干嗎?已經成立至誠了,每天忙著讓公司有錢賺,讓員工有肉吃,讓小覷自己的人後悔,讓自己的野心得以舒展。
雖然說每個人的秉性不同,人生道路也不同,但是陳醉照這樣下去還真不行。
最後一抹殘夏愴然離去,蕭瑟肅殺的秋天來了又走,終于邁入嚴寒的冬。王瀟去世半年了,這期間林菀接了很多工作,把自己累得像個陀螺一樣,連隔壁的小謝都看不過去,半開玩笑的說︰「林菀,你要讓我們全部失業麼?」
林菀不在意的笑笑說︰「要不今晚去吃飯,我做東,如何?」
好 ,同事們歡呼響應。到了下班時間呼啦啦的打車奔向某川味飯店,通常這種活動都是吃飯唱歌一條龍,所以大快朵頤之後眾人又趕場到一家大型KTV,在鬼哭狼嚎群魔亂舞的間隙里,林菀唱了兩首當下流行的歌曲,然後就老老實實的坐在角落吃零食扮听眾。
熟悉的旋律響起,她不由得抬頭,屏幕上顯示的是梁靜茹的《暖暖》,不同于那些需要飆高音的難度歌曲,這首歌勝在歌詞溫馨,意境美好,有一種甜甜的愛情的味道,很多女生都喜歡哼唱,這也是林菀的保留曲目,每次朋友們都會熟絡的幫她點上。
熱鬧中出現了那麼一瞬間的空白,有人把目光投向林菀,顯然是有人習慣性動作了。一時間眾人都有些尷尬,小謝頗為擔憂的看了她一眼,見她神色如常于是沖操作台旁邊的同事遞了個眼色迅速切換。下一首也是K歌經典《廣島之戀》,馬上有男女同事拿起話筒深情演繹,場面很快就恢復了先前的歡樂融融。
林菀拿起一瓶啤酒不動聲色的喝了一口,沒人留意到她剛才一直握到發白的拳頭。他們以為她走出來了,雖然不如之前活潑愛笑,但是至少看著挺正常,連她自己有時候也覺得如此。
只是到了夜晚,才會感覺到那些白日隱藏起來的孤獨感和強烈的思念。她還是一如既往的失眠,只有依靠酒精才能睡去,睡著了也不安寧,沒頭沒腦的各種噩夢。有段時間夢境里出現青面獠牙的鬼怪,她想一定是因為那段時間接了個給靈異故事配圖的活兒,可是後來換了溫馨畫風後還是會做千奇百怪的夢。因為睡不好,臉色一直很差,不得不靠粉底腮紅來遮蓋。
有一次剛起床被米蘭堵在家里,居然嚇得她大叫,「菀菀你這是怎麼了?要演鬼片嗎?」她當時只好用熬夜加班搪塞過去。米蘭和思思她們一直很關心她,三天兩頭打電話或是約她出去,生怕她自己胡思亂想悶出病來,她知道米蘭剛剛結婚不像從前那麼輕松,所以盡量的不給她添麻煩,好幾次都拿工作當借口婉拒了。
十一的時候,思思趕回來陪她旅游,兩人去了黃山,一番劇烈的體力消耗之後渾身疲倦,卻也有種所有毛孔都被打開的暢快感,沿途的風景更是讓人心曠神怡,只是林菀還是忍不住會想,如果那個人和她一起該有多好。
在山頂的時候,思思忽然問︰「菀菀,你好點了麼?」沒頭沒腦的一句話,她卻知道思思指的是什麼。
她當時閉著眼楮說︰「還是想,很想很想,每天晚上入睡前都對自己說,這只是一場夢,明天,他就會出現在我面前……」
「我只好安慰自己,他留在了今年的夏天,還好他永遠不會老,可以做真正的小王子了。」可是,你的玫瑰花沒有你的灌溉已經開始枯萎了。小王子和玫瑰,是他們熱戀時對彼此的昵稱,因為他們最愛的書都是《小王子》。
思思慨嘆︰「菀菀你還年輕,不能一直停留在過去,你要向前看,要oveon。」
「是啊,我會盡力的。」
可是下山時,她還是買了兩把同心鎖,鎖在了護欄鐵鏈上,思思一臉擔憂欲言又止,她卻笑笑說︰「你瞧,我這就是在oveon啊,我在和他預約下輩子。」
從KTV出來時,外面竟然下起了鵝毛大雪,這還是B市今年入冬以來第一次大規模降雪。成團的雪花從半空中緩緩降落,在門口璀璨燈光的映襯下,亮晶晶的,像是午夜的精靈在飛舞,在狂歡,又像是從天女手中撒下的花朵,很美,很浪漫。
幾個女孩子嘰嘰喳喳的拿出手機拍照,有兩個南方來的可憐孩子第一次見到這麼大的雪興奮的手舞足蹈,林菀把手插到羽絨服的口袋里,縮了縮脖子,笑著低喃︰「年輕真好。」
轉身時看到隔壁一家星級酒店門口走出一群人,她一眼就辨認出其中的一個身影,也許是他的外形和氣勢太過醒目,也許是她對他憎惡太深,也許是那里的燈光太明亮,讓一切陰暗的東西無所遁形。她定定的看著他,似乎要用目光把他挫骨揚灰,直到那個人的視線掃過來她才轉過頭和同事們離去。
這是半年來他們的第一次踫面,在這個有著上千萬人口的繁華都市,原本就不在同一世界的兩個人不曾相遇實屬正常,只是剛剛那一幕讓她意識到他們原來也曾離得這麼近,被壓在心底深處的恨意在那一瞬間奔騰而出,沿著血管遍布全身,那股由內向外的冷意讓穿著厚厚羽絨服的她生生的打了個寒戰。她終于知道為什麼自己始終無法恢復,無法變得快樂,因為心里有恨。
回到家時手機提示有新短信,林菀開一看只是一句詩︰「冬天來了,春天還會遠嗎?」一個男同事發來的,她松了口氣,隨即苦澀一笑,斟酌了半天才回復兩個字︰「謝謝。」
能說什麼呢,她不是傻子,當然能感覺到人家一直在對自己示好,但是她的冬天還沒結束,春天也許永遠都不會再來。